“阿明,我不介意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爱她。” 他声线带有长途跋涉后微哑与倦怠,只是更浓烈的温柔,明目张胆地揉进了下一句话中。 “但我希望尔尔相信,她本就值得有更多人来爱她。”
第75章 她好像睡了很久。 细密的茧丝将意识裹在一个安全而舒适的区域中, 像被一堆温暖干燥的羊毛包围着,耐心等待裂纹一点点修复。 有一根丝线从心脏接出,连着外界, 她能听到窗外的虫鸣鸟叫, 房间内的走动与说话声, 还有针头刺进血管的微痛。 以及夜深人静时, 额上那点比体温稍低的温度,好似一片半融不化的柔软春雪。 她很久没睡过身心都放松的一觉了,故而格外贪恋,害怕醒了后,又要回到草木皆兵的日子。 只是夜夜都落在额上的这片雪, 凉津津的, 让她无法就此安心沉睡下去。 而连着外界的那根线,每逢雪落,都随着心脏跳动的频率而闪烁。 周而复始的, 程曼尔便想去看看线外连着什么。 或者说,她的心还在牵挂什么, 为什么身体明明已经疲累不堪,还要坚持为那片雪跳动。 醒来时是拂晓时分, 薄透的挂帘外,天空还是一片微漠寥寂的灰蓝色, 晨光熹微,她侧着脸望了许久, 直至霞光万丈。 一束光穿透了挂帘,打在她身上。 那一刻, 程曼尔想的是…… 雨停了啊。 她蜷了蜷僵硬的手指,尖锐痛感自手背传来, 唤回遥远的神志。 程曼尔偏头望向右侧的输液袋,视线划过紧闭的门扇时蓦地顿了顿,下一刻,门把手左右拧动了下,旋即推开。 她与门扇后的人对望不过须臾,那根线便开始频繁闪动,脱出了心跳的节奏。 原来是他啊。 “尔尔。”孟昭延快步走来,惊喜与惊惶在面上交织,“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虽是问,可他根本不用她这个在床上昏迷了两天两夜的人说一个字,倒出床头温了许久的水,吸管抵到她起皮干裂的青白色唇边。 程曼尔阖眸,她喝得很慢,但每喝下一小口,喉间的钝痛就轻几分。 孟昭延没有催她,也没有说外面还有一台等着自己的车。 他近乎着迷地看着她颤动的鸦青色羽睫,以及细颈下缓慢滚动的幅度,比昏迷不醒时的模样,生动千百倍不止。 阿明在外等了五分钟有余,终究怕坏了孟先生守时的好名声,径直走入,却在看见半抬起来的床头时,震惊低呼:“程小姐!你终于醒了!” 程曼尔抬眼,朝兴奋不已的阿明扬唇淡笑。 “你醒了就好,你知不知道这两天先生有多——” “好了。”孟昭延断掉他那些怕会给程曼尔徒增歉疚的话,“跟曲家的人说,会面推到明天中午吧。” “是。” “等等。”程曼尔声线哑得还是不像话,“不要耽误工作。” 他的掌覆上她手背,缓慢摁揉着她纤细的腕骨。 “是工作不要耽误我。” - “姐,你吓死我了。”程祖耀握刀的手一斜,完整的长条苹果皮就掉到垃圾桶里,“要不是姐夫及时赶到——” “咳咳咳!咳咳咳!” 吞咽时,粘稠的粥水里有颗米粒顺着一口没上来的气卡住在气管里。 程曼尔咳得两耳与面颊发红,余光还扫过沙发上办公的男人,见他神色平淡,只在听到咳嗽声时,才放下电脑坐到她床边,轻拍背部顺气。 她趁长发垂到侧脸,狠狠剜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弟弟。 “姐夫,我说错什么了吗?” “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变得刻意起来,耳梢上的淡粉色渐深,程曼尔生无可恋地阖上眼,妄图想用咳嗽声把这两人都赶出去。 孟昭延也随了她那喜欢把人当傻子的意,继续顺抚她后背,唇角勾了勾,淡声肯定:“没说错。” 咳嗽声瞬止。 装不下去了。 程曼尔半个身子趴到床桌上,一勺勺舀着香糯的咸粥,对那碟切成工整小块的苹果视而不见,打定主意当一个天生不爱说话的病人。 对她的反应,孟昭延意料之中。 但这么艰险的路都走过来了,最后那点任性的薄脸皮,倒算不上什么。 只是,她到现在还不肯给他名分,还是有些…… 他就等着名正言顺的那天,好让他能把施安的话,如数奉还回去。 孟昭延自觉自己变了,在那通电话之后。 见施安的第一面,熟悉他的人都不会想到,不过三个月,他会自愿成为这个年轻人的对手,做他曾经觉得无比幼稚的比较与竞争。 当时他想得知程曼尔的去向与安危,硬生生受了那通电话。 当然,是他自己找来受的。 可仍然有什么陌生情绪扎下了根,长出粘稠的黑液,以迅雷之势不断蔓延,最终彻底霸占心腔。 这份他没有做好准备接受与了解的情绪,彻底斩断了他在这段三人关系中,体面维持的冷静与尊重。 孟昭延第一次知道,原来尊重,会让他不冷静。 “我吃完了。”程曼尔小小声的,打破这尴尬沉默,“你们能不能……” 咚咚咚。 阿明探头进来,“孟先生,总部的电话。” 停在她背上的手,清晰感知到程曼尔放松下来的身体。 男人眼风扫过她还浮着浅粉的面颊,没有说话。 待到门掩上,程曼尔瞪了弟弟一眼,“你能不能别乱叫人啊,我、我们……你别一副迫不及待把你姐姐卖到豪门的样子!” 她本想说,他们不是程祖耀想的那种关系,可这无疑等于睁眼说瞎话。 可她又实在不想让孟昭延过多接触自己这位弟弟,这称呼听起来好像……好像她派自己弟弟逼婚似的! 程祖耀换了身衣衫,整个人精神不少,也不杵这纸老虎一样的语气:“你确定不是姐夫迫不及待想把你娶进豪门吗?” “你闭嘴!”程曼尔咬牙切齿,又端出一副想和他割席的模样,“我嫁不嫁豪门都跟你没关系,我只负责到你读完大学,你少想那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歪理,滚回去上学去!” 她太清楚程傅石和方蕙兰宠出来的小儿子会想什么了。 “我请假了。”程祖耀理直气壮,颇有些已经开始“升天”的得意,“是姐夫亲自替我请的假哦,辅导员连军训都给我免了!” “你——” “姐,你相信我,我已经认识到自己做错什么了,我跟以前不一样了。”他收敛起玩闹的神色,“以前我是爸妈重男轻女观念下的直接受益者,所以我不敢站出来说他们这样做得不对,甚至还会无意识地添一把火……” “我的沉默,就是对他们行为最大的纵容,但姐姐,我真的已经知错了。” 程祖耀把盛有苹果的骨碟往她那边推了推,“对你造成过的伤害,我跟你道歉,虽然无法挽回,但未来我会尽我所能弥补的。” 程曼尔扭过头,望向窗外,语调冷淡而僵硬:“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是因为看见这个地方比你学校都大,因为孟先生的身份?” “当然不是!”他摇头否认,“是我想通了,我不会再当程光耀是我大哥了,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 程曼尔分不清他话中几分真假,甚至清楚知道,这极可能是他了解过孟昭延身份后才想出来的说辞。 但…… 程祖耀说:“对不起,姐姐。” 对不起。 程曼尔从未奢望过那个家出来的人,会和她说这句话。 或许连想一下,上帝都会因她痴心妄想而发笑吧。 拉开的挂帘无法阻隔晌午的光线,云层呈出清透的白蓝色,直视下,颇有些刺眼。 她把眼眶里的涩意归咎于这片湛蓝天幕,眨了两下后,拿起一旁的银叉,叉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咀碎后的果肉挤出清甜汁水,在舌尖流连。 程祖耀怔了下,旋即咧嘴笑起来,“多吃点。” 他机灵地换了话题:“姐,你能不能和我说下你和姐夫怎么认识的啊?他就五年前搞过一回大阵仗,但直到今年,新生群里的人也还在猜他当时到底为谁来的,这可是宁大的未解之谜呢……” 为谁来的。 孟昭延说,她救过他,他们相识的地方,在镇上。 可她想不起来了。 或者说,元宝凄惨的结局令她记忆有过模糊,并非忘记,而是许多人与事的细节和她,都隔着一层雾化玻璃。 她知道有些事发生过,但部分细节留存,部分细节却遗忘了。 忘掉了什么,这不是她能控制的。 程祖耀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姐夫长姐夫短的喊,听得程曼尔一个头比两个大。 最后她放弃想了。 或者说,目前,她还是怕得到答案。 程曼尔递去个警告的眼神:“你再喊他姐夫你就自己爬下山!” “姐夫都说没喊错了,你干嘛嘴硬——” “死了这条心吧,我以后要到千万分手费,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 “噗嗤。” 陪自家先生听墙角的阿明控制不住笑了出来,旋即□□嘴克制,但还是察觉到危险来临,他寒毛竖起,连忙站直身体,想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旁边男人逐字发问:“好笑吗?” “不好笑!”阿明提起一腔正气,答得字正腔圆,“先生任重而道远!” 孟昭延侧眸,雨后,阳台遮阳顶延伸出去的天幕蓝得透明,风烟俱净,好似一面镜子,能倒映出山下港口处的盛景。 “不远了。”他语调风轻云淡,“去山下看看,准备得怎么样。” “是!”阿明连滚带爬。 “等等。”孟昭延幽幽补充,“不准开车。” “给我爬下山。” - “是……你做的?”程曼尔迟疑着,咽下嘴里的蟹肉,不敢发表评价。 女佣戴着手套在一旁拆蟹,手里拆的那只原本是孟昭延的,却被示意继续放到程曼尔的小盘里。 他不答,只问:“好吃吗?” “好吃!”她心下一松,“你在澳大利亚是受名师指点,终于开窍了吗?和上次做的味道两模两样。” “名师多的是。”男人一句带过,“好吃就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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