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黑灰铺于底层,艳丽的红霞沉积在缝隙中,其上云层如一块一块层层叠叠的鱼鳞,铺天盖地,沉重的压迫感几乎逼至头顶。 她看了一眼照片,将它倒转,云层似乎就成了脚下龟裂的土壤,天空阴沉晦暗,人们就夹在那道橙红中挣扎求生。 她很满意这张照片。 “我啊,流浪儿。” 她的手机屏保,是她获得过国际IPA摄影奖的作品,名为《沟壑》。 如果现场有人是行家,就一定会知道颜辞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位列国家地理杂志的特约摄影师之首,商志游记与摄影作品遍地开花,价值不可估量。 颜辞很满意这张作品,并在心中已经给它取好名字。 就叫它,黑。 众人吃到了一餐热乎的,颜辞终于得见那棵千年红豆树真容,一滴雨水正中她的鼻尖。 很快,雨水像无数眼泪一样,从天空洒下,浇灭了星星之火。 他们蜷缩在树下,都无言在心中默默祈祷,自己和所爱之人,都能平安度过这场灾难。 雨滴落在她的脚边,溅起泥泞。 树叶晃着它的身形,像在聆听。 颜辞微微仰头,学着他们祈福的样子,默默在心中许下了她的愿望。 过了一夜,白茫茫的雾气蔓延在山涧角角落落。 颜辞被旁边人的窃窃私语吵醒。 “咱们就只能待在这山头上等死吗?” “等雾散一点,我下山探探路,不能一直在这儿耗着。” 颜辞当没听见,她没必要让所有人都听她的,那些年纪稍长、自认为社会阅历更丰富的,也当然不会听她的。 十几个人,意见不统一很正常。 待到浓雾散去,那位看上去三十好几的男子果然就付诸行动,安顿好妻子和孩子,孤身一人下山探路。 颜辞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只是到处捡能用的树枝做柴火,想要再生一堆火。 “太阳晒得都眼睛疼,为什么还要生火?” 颜辞也并非不近人情,愿意听她的人,她也愿意多解释两句。 “听说过烽火台吗?夜间点火,白天施烟,在通讯和高科技都失效的情况下,这是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信息传递方式。” 她把火堆搭得奇大,又如法炮制得点燃,慢慢的,树枝泥土中的水汽被蒸腾出来,白烟如长龙般越飘越远。 颜辞看着自己手上被刮出来的小口子,温柔又有耐心。 “等吧,等救援队看到,我们就得救了。” —— 震中还不在蒙顶山附近。 沈平萧加入了民间自发的救援队,驱车前往地震灾区。 但才刚到雅安城,就不得不停车。 道路有塌方,车过不去。 沈平萧下车,仰头看到一座山头上的袅袅白烟,不遗余力得随风飘着。 “路过不去,就徒步翻山吧。” 同行的兄弟朝他点头轻笑,扔来一捆沉甸甸的绳索。 —— 余震没有意外得再一次袭击,颜辞已经快习惯这种脚下生风摇摇欲坠的感觉,但是方才那个下山探路的男子没有回来。 他的妻子情绪崩溃,想把他们年幼的孩子拜托给颜辞。 “请你们帮我照顾一下孩子好吗?” 颜辞有些不乐意,轻轻拧着眉。 “余震随时都会来。” 那女人忽然就对她发起脾气来。 “那我老公一个人下山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劝劝他!你明知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说,眼睁睁得看着他去送死!” 颜辞不予争辩,有人轻声安抚,有人眼色微变。 一头是女人喋喋不休的哭闹,一头是颜辞冷漠无情的安然,小孩子在中间不明所以得发呆。 颜辞看了看孩子,静默片刻,把自己的相机摘下。 “麻烦看管好我的东西。” 她走进小卖部里,在矮子里拔将军得选了一把尖嘴锤,又挑了一捆绳索甩在肩上。 走之前,她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得叮嘱。 “火堆不能灭,如果我也没回来,不要再有人下山去找人。” 她看向众人的眼睛凌睿镇静。 “你们之中,应该没有比我户外经验更丰富的了吧?” 没有人反驳她,也没有人回答她。 颜辞踩着稳健的步伐,离开他们的视线。 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横七竖八的碎石和残木就是她能走的路,颜辞为了保存体力,一路上都只能用眼睛来找人,然后时不时敲击石块发出声音,试试能不能引起对方的注意。 在半山腰,她的办法起效,有人听到声音发出呼救。 颜辞跟着声音找过去,却不料脚下一滑,直往下滚去。 腰间捆绑的绳索救了她一命,另一头被她绑在一颗环抱粗的树杆上,止住了她下坠的态势。 她悬吊在陡峭的山坡上,看到那个被困的人,正是那个不听劝执意要下山另寻出路的男子。 此刻他正死死抱着树桩,脚踝上一片血迹。 他们中间隔着一片湿滑的土壤,就算颜辞有绳索助力,也根本没办法过去。 她观察了一下地形,判断此人应该是在余震发生时,从上头摔下来的,一边把自己拽上去,一边朝他安慰。 “你别动,我过来!” 让她一个人拉上来一个成年男子有点吃力,颜辞便在上方合适的地方找了个固定点,捆上绳索,将自己身体缓缓下放,到达男子被困的地方,看了眼他流血的脚踝。 “能使得上劲吗?” “试试看吧。” 颜辞抵着树根,将自己身上的绳索解开,绑到他的身上。 “一根绳子拉我们两个人的重量够呛,你先上去,之后把绳子扔下来,我自己爬上来。” 男子也不墨迹,忍着疼往上爬,他脚踝上淌出来的血就垂直滴在颜辞脸上,等他爬上去,第一时间又把绳子扔给颜辞。 颜辞给自己捆好,那人想帮她一把,伸手拉了一下,却没想到拉的不是地方,是她固定在树桩上的那头。 惊慌失措的男人又不是什么户外生存专家,只下意识得抓紧绳子免得颜辞摔下去,这一下,又差点把自己拽下去! 颜辞立刻提醒道。 “松手!” 男子真就松手,把绳子给彻底扔了。 颜辞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尖嘴锤钉入山间岩石的缝隙中,才算没直接掉下去。 其实不会捆专业的绳结也没关系,打个死结照样能用,颜辞是怕他把自己给拽摔下来,才急得让他松手,却没想到,他松那么彻底。 面对毫无默契的猪队友,她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可好心没好报,再一转眼,那人都不见了,把颜辞一个人丢在这自生自灭。 颜辞认命,上去不现实,干脆找个支点,吊着绳索下山算了。 她向后看看,算了,这好像也不现实。 她闭上眼睛沉下心,让自己冷静,想一个可以实现的自救办法。 忽得几个影子晃了她的眼睛。 那获救的人并没有一走了之,他是看到有救援来了,瘸着腿一蹦一跳得找来了人。 一个身着防水冲锋衣的男子站在那,正在给自己的腰间捆结,延用和颜辞一样的救人方法。 “你不用下来,我可以自己爬上去,你把绳子放下来就行!” 沈平萧楞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得追问道。 “会打结吗?” 颜辞重重点头。 她四肢并用得把自己拽上去,沈平萧又稳又快得在另一端发力,让这整个过程像在吊一篮子水那么简单。 经过一番折腾的颜辞喘着粗气,抬头看到了冲锋衣上方的人脸,难以置信得盯着。 沈平萧被盯得发毛,以不礼貌的冷眼回敬,四目相对,却越看越不对劲。 他的眼神变幻莫测,几次三番得打量过去,才说出他心里那个猜测。 “颜辞?” “沈平萧,真的是你?”
第三章 西行 千年红豆树下,又多了一组人,均由退伍军人自发组成,从瑞阳出发,深入地震灾区进行救援。 这也让被困在蒙顶山上的人们,终于得知了一点外界的消息。 “昨天中午十三点三十分左右,发生里氏8级大地震,震中在绵川,现在各方一级响应已经启动,但是这里的路基都有塌方,大规模救援暂时都进不来,情况不容乐观。” 沈平萧有点指挥大局的天分在。 “我们不会一直留在这里,还会继续往西深入绵川做救援,我的建议,你们物资还算充足,伤者情况也还算稳定,留在这里等待安全转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得往颜辞身上瞟。 众人缄默,好像别无选择,也只能这样了。 但是在他们收拾东西准备走人的时候,沈平萧余光瞥见颜辞也在收拾东西,利索得把她的相机套上保护罩,装进了背包里。 她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沈平萧抓上她的手,止住她的动作。 “颜辞?” 颜辞轻轻一甩,“我也去。” 沈平萧轻声责备,“别闹。” 颜辞拉上背包的拉链,甩上背,又拿了两瓶水,微笑着递给他一瓶。 “沈平萧,好巧不巧,我们顺路,要不要一起走?” 沈平萧当然不会接,颜辞收回手。 “那就各走各的好了。” 沈平萧哑口无言,颜辞就已经背起包上路。 其实这组救援队人也不多,就四个人,他们莫名其妙得都跟在颜辞后面,也不知道为什么局面会变成现在这样,这个女人仿佛不需要他们的照顾,还要领着他们走。 他们一个被唤为老谭,一个被唤为亮狗,还有一个与沈平萧年纪相仿的,被称为粽子,他很不满这个绰号,执意要大家伙叫他袁俊。 沈平萧被他们称为老千。 颜辞从他们的闲聊中得知,这些人,都是部队出身的退伍军人,现在做着各自的营生,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沈平萧曾经出生入死的战友。 “姑娘,看你这身板,练过?” 颜辞谦虚道。 “瞎折腾罢了,哪能和你们比。” 颜辞回头,就撞上沈平萧一直黏在她身上的眼神,被逮个正着,就暗搓搓往别的不知道哪里瞥。 他虚心挪走关注点的样子,让颜辞不禁暗笑。 余震发生的频率在减少,强度也在减弱,可该来的还会来。 颜辞找路的时候也尽量走平坦开阔的,以便于保证救援队自身的安全。 等震感过去,颜辞稍稍一动,就撞到护在自己身后的沈平萧。 他眉心严肃得拧在一起,眼里的责备和担忧毫不吝啬得直笔笔攻击过来,不动声色得控诉她的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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