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颜辞见了,心里却在窃喜。 沈平萧在担心我,她想。 这个小时候只知道欺负她的混球,如今也懂怜香惜玉了。 如此近的距离,沈平萧才低声在她耳边斥责。 “你跟过来干什么?” 颜辞皮肉不惊,强词夺理。 “明明是你们跟着我。” 沈平萧又被噎住。 “你还真是从小到大都不讲道理。” 颜辞怕把他气死,语气稍稍软化,态度也柔和一点。 “别小看我,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这一处不算什么有名的景点,游玩的人也不多,山涧里更是人烟稀少,一路上也没再遇到什么被困的人。 颜辞健步如飞得走在最前面,毫不逊色于这些精壮的男士,在她的带领下,在天色微微泛灰之时,成功翻过这一片山脉,抵达了包围在群山中的小城镇。 颜辞一下脚,就踩到了一处水坑,坑是被石块砸出来的,经过昨晚的那场大雨,积了水。 被挪开的大石块就在旁边,颜辞眼角余光看到了一点深红色,正欲扭头一探究竟,一只手从后方伸过来,掩住她的眼睛。 身后响起沈平萧轻柔的劝告。 “别看。” 颜辞能猜到那片深红的影子是什么,沈平萧不给她机会,顺势将她推搡着往前走。 城里的情况真的还不如山顶上,原本平整的水泥路遍布坑洼和泥泞,房屋毁得不成样子,各种部件像被揉碎的疙瘩一样混在一起,垃圾场一般得堆叠在那,弯折的钢筋朝天指着,无声得控诉着老天爷的无情。 “崽崽!崽崽!妈妈在这,你回妈妈话啊!” 一个女人头发上全是灰尘,胡乱得黏在脸上,跪在废墟上,十指刨得全是血,机械得朝缝隙里呼喊。 沈平萧他们都赶过去,她就一个劲得对他们磕头。 “我孩子还在里面,他昨天还会哭呢!还会叫妈妈呢!他怎么今天就没声音了呢,你们帮帮我,帮我想想办法……” 又一位大叔瘸着腿走过来,坐在一旁,低头抖了抖满头的灰尘,点上烟,敲了敲自己快抽筋的手肘。 “你们不用理她,孩子昨天就没了,我们都试过了,没办法的。” 女人捏着拳头冲过去就对那大叔一通乱砸,那大叔嘴里叼着烟,也不反抗,任由她无理取闹。 他抽完一整根烟,起身拍拍手,继续去帮忙找有可能还活着的生命。 沈平萧他们也跟着那大叔上去一起帮忙,颜辞留下来,将那已经哭得脑袋发昏的女人牵到一边,用本就不多的饮用水沾湿衣物,给她浅浅擦了擦脸和手。 这时候,颜辞才发现,她的手里死死捏着一块胸章,是小孩子的涂鸦手笔。 “这儿还有个活着!” 一声高呼就吸引了一群人,颜辞将那块胸章擦干净,放回女人的手中,也起身加入救援。 凌晨一点,所有人都围在一处广场中席地而坐,颜辞用强悍的户外生存技能煮了热水分给所有人,还在水里加了点无意扒到的食盐、糖和面粉。 虽然味道不好,但是这种时候,能补充能量的东西,就都是好东西。 这个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圈子单一固定,大多数人都沾亲带故,都是熟人。颜辞得知,方才那瘸腿大叔和失去孩子的女人是夫妻,换而言之,那被掩埋在废墟里死去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地震发生时,夫妻两出门办事,原以为几分钟就能回来,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你们是从哪过来的?外面情况怎么样?” 入了灾区,他们的通讯也没了,沈平萧如同复读机,只能重复他出发时所知晓的情况,和他一路所见所闻,并直言,还要一路西行,深入震中。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我也去。” …… 沈平萧看了看那大叔的腿,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叔无奈笑笑。 “算了,算了,你们给我把心意带过去就行。” 临走前,沈平萧和颜辞一行人,每个人的手里都被塞了物资,能想到的,能用得上的,能找到的,都分了一点给他们。 尽绵薄之力,递同战之情。 相机又被挂回了颜辞的脖子上。 她的包里塞满了那些镇民的好意,沉得她走路带喘,落在了队伍的最后一个。 而那些男士,不愧是曾经负重训练当家常便饭的,一点都没受影响。 沈平萧有意放慢脚步,走到颜辞身边,轻飘飘得把她的背包拎下来,背后一个,胸前一个得背在自己身上。 “相机你自己拿。”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相机对颜辞来说有多重要。 颜辞这次不犟了。 “沈平萧,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沈平萧眼神微斜过去。 “还用认吗?以你我小时候贴身肉搏的凶残程度和高发频率,你的眼睛、鼻子、嘴巴,整张脸都刻在我的脑子里,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 颜辞也跟随他的话锋回忆起往事。 沈平萧和她同岁,严格一点,她比沈平萧大个把月。 没有年龄隔阂的同龄人玩起来没有底线,偏偏沈平萧这个人,还一点都没有让着点女孩子的觉悟。 颜辞依稀记得,她成长的那个军区大院里,有很多孩子,年龄段不一,小的就知道在一旁乐呵,大的就知道给家长告状,就他两打闹得最凶,天天被两位赶过来的家长交换着数落,然后安分一阵子,再接着闹。 十岁的颜辞以为她会一直这么玩闹下去,并不知道自己即将从大院里搬离,要跟随父母去往南方。 离开的那一天,沈平萧两手插兜,面无表情得看着她走。 这一走,人生的分割线就此划开。 时隔多年,她兴师问罪。 “你为什么就爱闹我?” 沈平萧报仇似得回她道。 “你好欺负。” 颜辞傲娇得做出健美姿势,强调自己藏在衣袖下的肱二头肌。 “我现在没那么好欺负了。” 原以为沈平萧会嘲讽两句,就算现在不像小时候那样可以随意动手,也要在言语上略胜一筹。 可他勾唇浅笑,眉眼暗藏忸怩,只是淡淡得回了一句。 “嗯。” 嗯? 颜辞琢磨着这个简单的字,得到了一个结论。 沈平萧变了。 他们一路翻山越岭,颜辞也确实不负众望,没拖后腿,还因为一些细心有效的照顾,让征程更轻松了些。 只不过,旁边的人总还是把她当需要被照顾的那个。
第四章 我在炼狱看人间 在大大小小经过数十个城镇后,于地震发生后的第四天晚上,他们进入了震中绵川市,此时大型救援也反应过来,电力、通讯、水资源等正在逐步恢复,物资也在陆陆续续得进入灾区。 沈平萧与负责救援的部队接了头,颜辞获得了一处设施一应俱全的行军帐篷作休息。 她给设备充了电,给家人朋友都报了平安之后,就登录自己的博客账号,发出了一条日志。 【我在炼狱看人间】 其下配图,就是在地震当天,她拍下的那张晚霞,还有那天她在小城镇里偷偷拍下的,带着深红色的石块、倒塌的残垣断壁,和女人刨出血的双手十指,手心里,那枚涂鸦胸章是唯一的色彩。 她发出了这条日志后,就躺在行军床上疲惫得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被狂轰滥炸的电话吵醒。 她迷迷糊糊得接通。 “喂?” 对面的语速像是在赶着投胎。 “是颜辞女士吗?我们是中华新闻社的,是这样,现在灾情还是比较严重,我们派出去的一线记者无法进入到中心位置,无意中看到您发的博客内容,可以请您与我们合作,拍摄并传递一些最新的灾情讯息吗?” 颜辞睡到一半的脑子还在蒙圈状态,沉默着慢慢理顺对方想表达的意思,对方未得到回复,焦急得又补充道。 “价钱好说,您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颜辞好不容易把遗落在床上的脑子安回原处。 “没条件,不要钱,时刻关注我的博客就行。” 她刚挂这个电话,就又呼入一个陌生号码,依然是这回事,新闻社来寻求信息合作。 她一连接了有七八个电话,都不知道这些新闻社哪来的联系方式,最后忍无可忍关机,在自己的博客账号下又发送了一条日志。 【所有关于地震灾情的作品内容均开放版权,可在我的博客内自取采用。】 就这样,颜辞又莫名其妙得成了一位深入一线的合伙媒体人。 沈平萧弯腰钻进来,正对上颜辞炯亮的双眼。 “你怎么没睡?” 行军帐篷是给人轮流休息用的,他们也只是念在她是个姑娘多照顾些,她不可能一直霸占在这。 颜辞站起来,给他让出位置。 “你睡会儿吧。” 沈平萧利索得脱下潮湿的外套,仰头喝水。 颜辞呆呆得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浮动,外套底下隐藏的身材线条,与她在服装店看到的标准男模如出一辙,还因为出汗泛着水光。 她悄悄咽了口唾沫。 沈平萧斜着眼,手背擦了擦下巴即将低落的汗水。 “看够了吗?我要换衣服了。” 颜辞低头颔首,感觉自己耳廓的温度正在急速升高,提起相机就开溜。 沈平萧感觉到她从身边走过,掀起一阵风,从他的毛孔里钻入,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就舞动起来,心跳和呼吸也跟着急促乱拍,血压高得都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他抬手欲盖弥彰的摸了摸自己额头。 像沈平萧这样忙了几宿没睡的人不在少数,天还未亮,搜救工作还在争分夺秒得进行着,颜辞找了个角落,举起相机,关闭闪光灯,微调曝光和焦距,按下快门。 一张照片被定格下来,画面里黑漆漆的背景就像经历地震的被困者处境一样,而搜救队员手里那一道道微弱灯光如绝境中降下的希望,在黑暗中交叠,以微薄的光亮,莹莹点点得铺满了全世界。 那一道道光线,近的触手可得,远的似要延伸到地平线以外,要与时间抢人,与苍天对抗。 “还有没有人!帮忙!” 颜辞把相机收好,背在身上,撸起袖子朝着呼救的方向走过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伴随着人们齐心协力的口号声,一抹朝霞破云而出,比那天颜辞拍到的晚霞更红更艳。 —— 在营救现场的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但是颜辞还是看出了沈平萧今天的状态不对劲。 “沈平萧,你很冷吗?” 沈平萧眼帘低垂,甚至懒于开口回话,只是轻轻摆摆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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