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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耿承担了道别仪式上的接送任务，他接送林碧云母女还有林所长的夫人，林碧云一上车就开始哭，她哭完陈美好的外婆也跟着哭，母女还没有到殡仪馆就哭得眼睛发红发肿，只有裤子口袋里塞着陈明亮手帕的陈美好夹在中间，死活哭不出来。 这天，柳如眉也在送别仪式的接待处，告别会需要接待的人太多了，研究所派了足足四名人员参与帮忙都还忙不过来，柳如眉也主动报名参与其中。 签到时，柳如眉遇上叶燕燕和叶校长前来悼念，叶校长神色悲痛，拿不住笔，他和林所长不仅是同学，毕业后都留校做到了干部，叶校长让叶燕燕代为签字。柳如眉盯住叶燕燕看，叶燕燕体重一点没有减少，反而随着岁月如梭，更显的圆润，下巴都有了两个。 叶燕燕胖了以后话也变少了，她的嘴巴似乎只能做一件事，就是不停地吃。叶燕燕食量与日俱增，腰身粗得像一个煤气罐。身材纤细的柳如眉想假如她嫁给黄鹤，她还是会维持身材，绝不允许自己变胖变丑。叶燕燕一定是放弃了外貌，黄鹤才久居国外，不肯回来。 陈耿换了工作后，柳如眉也辞职，柳如眉工作的化工厂搬到岛外，柳如眉如果要上班变成要住到岛外的宿舍，等于是夫妻分居。陈耿建议柳如眉提前内退，留下来照顾家庭，他去陈大茂的公司上班。 陈耿按时下班的话就陈耿做饭，柳如眉吃完饭就去跳舞，陈耿有事不能按时下班，柳如眉就带着陈明亮去附近的大学食堂买饭吃，还好那个时候大学食堂对外开放，换成现在陈明亮估计得饿死 。吃过晚饭，柳如眉去跳舞，陈明亮自觉回家写作业，写完作业再自动上床睡觉。 陈美好记得在原本的人生里陈耿只是陈大茂请来教他开车的私人教练，学完车后彼此没有再有交集，陈耿没有辞职去陈大茂公司，研究所后来效益不好的确取消了司机岗位，陈耿当起了研究所看大门的保安，偶尔有接待才负责开车。 但现在回到九岁，陈耿已经辞职，正式到陈大茂公司上班，还因为两人住址一样，加上都姓陈，一度被公司人误以为是总经理陈大茂的亲戚。陈耿整日跟着陈大茂，待人接物得体大方，陈大茂也不对人称陈耿是司机，而说助理。 陈美好看着开车的陈耿，陈耿的人生轨迹的确发生了变化，正如陈明亮答应她不去游泳的话，也不会发生意外。陈美好在车厢里一片哭泣中想，没有意义的人生重来了，她改变了他人的人生，究竟产生出意义了吗？ 陈耿把车停好，林碧云扶住母亲下了车，陈美好紧随其后显得分外老成。殡葬馆里黑压压的人群，寂静无声，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让林碧云通过。 陈大茂致辞，说了一半停了下来，感觉是吞咽他的痛苦，过了许久，最终强忍着说完了致辞。陈美好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不停地有人鞠躬，不停地有人哭泣，林所长人生结束得轰轰烈烈，至少有那么多人特意前来送别。 林所长的墓碑雕刻好了，林碧云找了认识的郑师傅借他的三轮车，怕郑师傅觉得晦气，又送了一包红塔山。郑师傅没有收下香烟，问，“是否我来送？”林碧云摇头拒绝。林碧云骑着三轮车载着林所长的墓碑，骑到家属院又载上自己的母亲，父母都在林碧云的肩上，生死两茫茫。林碧云一路骑，路过家属院，又路过研究所，经过林所长曾经工作的大学。天空飘起细雨，林碧云用力往前踩着。 林碧云事后和陈美好说过自己第一次骑三轮车就是林所长教的，林所长骑三轮车带着林碧云去火车站接他的母亲，回程路上林碧云看见父亲汗流浃背，提出她来骑车，林碧云只是看见林所长骑了过去，回来就学会了骑三轮车，没有想到这个技能最后发挥在运输林所长的墓碑上。 陈大茂知道后问，“你干嘛不喊我，我有车可以送。” “你做生意的，车上托运墓碑不好吧。”林碧云回答。 “这有什么关系。”陈大茂丝毫不在意。 陈美好拖住腮帮子，陈明亮放学后跑来陈美好家里，在复诉上课的内容，陈美好开始走神，殡葬馆躺在大红色被褥里的林所长看起来是睡着了，这一幕再度来到陈美好面前。陈明亮停下诉说，“陈美好，你怎么了？”陈美好摇头，“我在想人生果然没有意义。” 忽然陈美好站了起来，“陈明亮，我们班级是不是有一个家里卖沙茶面的，叫什么？” “郭桂花吗？”陈明亮问，“你问她干嘛？你平常也不和她玩。” “是，郭桂花。她还在班级吗？”陈美好问。 “她干嘛不在，她每天都在上学，就算她好像也没有时间做作业，课还是每天上的。“陈明亮莫名其妙，“陈美好，你怎么连郭桂花都想不起来了。” “我们班那个裤子上体育课裂开的人，叫什么？”陈美好接着问。 “黄宇。你提他干什么？你怎么知道他裤子裂开了？你不是那天不是不在学校吗？” 陈美好没有回答陈明亮的提问，假设死亡终将到来，那么在来临之前，陈美好想竭尽全力改变死亡到来的时间点。 陈美好想起爬上他手上树枝的蚂蚁，一只接着一只，它们原本在沙地上走，平坦的沙地上冒出一条向上的树枝，树枝尽头是足以改变它们人生轨迹的人，陈美好掌握了命运的机会，她不打算只把改变的机会留给自己。没有意义的人生恰恰是跟其他没有意义的人生捆绑在一起，才发出意义。 林所长去世了，他的人生毫无意义，却因为和别人的人生发生关联，产生了些许意义。
第23章 23、沙茶面母女 陈美好去上学，到了班级她开始有意四处搜索郭桂花。终于她在班级的角落发现郭桂花，以往陈美好把绝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陈明亮身上，现在陈明亮解开关于生父的心结，暂时不需要陈美好担心。 等陈美好想起郭桂花，她才注意到郭桂花就像全身涂抹上了阴影一般躲在班级的角落，无精打采地弯腰驼背，就连胸前的红领巾都打得乱七八糟，难怪陈美好来了那么久都没有想起郭桂花的存在，郭桂花本身就不想让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在课间休息的空档，陈美好看着躲在阴影里的郭桂花，她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陈明亮看着陈美好离开，没有起身，他坐在位置上，默默地注视着。 陈美好径直在郭桂花旁边坐下来，用轻松的语调打开聊天，“郭桂花，你在干什么？”郭桂花略带惊恐地抬头，“陈美好，你，你有什么事吗？”陈美好回答，“我没有什么事，你干嘛不出去和大家一起玩？”同学三年，这是陈美好第一次和郭桂花说话。 两人齐齐看向窗外，女同学们都在走廊上跳皮筋，陈美好遗传了陈大茂的手笨脚笨，皮筋始终不会跳，一到复杂的环节，陈美好呆若木鸡，当然无法融入女同学们的课间活动。到了课间休息，陈美好反而是和陈明亮在一起，有时加入一两个男生，玩起捉迷藏。按照陈明亮的描绘，陈美好非常擅长藏匿，那天陈美好甚至躺到了沙坑，等到上课铃声响起都还没有起身。 陈美好班级的女同学们统一留着长发，在脑袋后面高高扎起来，头上绑着五颜六色的橡皮筋，穿着色彩斑斓的短裙，最好是那种轻薄的纱裙，裙摆摇晃，女同学们穿着裙子比赛转圈，各个都觉得是时尚的弄潮儿。 反观陈美好和郭桂花都是短发，但陈美好是林碧云亲手剪的童花头，梳得齐整，郭桂花的短发凌乱不堪，刘海像狗啃过一般长短不一，后脑勺剃得高高的，背影看过去就像一个小男生。 郭桂花和陈美好四目相对，陈美好发现郭桂花生有一双迷人的眼眸，这双眼睛清澈透亮，眼角向上，眼睫毛乌黑浓密，眼波流转带有点成年女性才有的妩媚动人，安放在郭桂花脸上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不光如此，郭桂花鼻梁高挺，鼻尖就像刀锋，嘴唇单薄两片，她的五官可以堪称漂亮，甚至被妥当安放在一张流行的瓜子脸上，却因为凌乱的男士发型掩盖住了光彩。 陈美好意识到这张脸再过个几年进入青春期，应该还是这副模样，只是到了青春期，郭桂花会出落成一个美女。郭桂花个头不小，身型消瘦，明明是一块璞玉，被破烂的衣裳和糟糕的发型遮挡住了光彩。郭桂花穿着短袖短裤，从来不穿裙子，她的衣服也总像没有洗干净一般，透出一种陈年累月的污垢感。 女同学们都不喜欢郭桂花，她个头比所有人都高，瘦成一根长竹竿，走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头发比男生还短，说话说得不连贯，还总是傻笑，关键是读书没有一科读得好。 语文老师说郭桂花不要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数学老师则说郭桂花你连数学都不认真读，你回头还是帮你妈收钱都会收错啊。全班哄堂大笑，在笑声里，数学老师再次重复，“郭桂花，你不好好读书，等你长大了只能和你妈妈一样卖沙茶面。” 陈美好伸出手，朝着阴影里的郭桂花，“我们放学一起走吧。”郭桂花笑了，“好，好的。” 等陈美好回到座位上，陈明亮不解，“你怎么突然跑去找郭桂花，再说我们都和她不顺路，放学干嘛一起走。”陈美好回答，“天机不可泄露。你一会跟我走吗？”陈明亮无奈地点头，“陈美好，你最近学习都不认真，马上要期末考试了。”“陈明亮，你认真不就行了，等下考试你胳膊抬起来借我看一下。”“陈美好，你越来越过分了。” 到了放学，陈美好拉住郭桂花一起出门，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陈明亮紧紧跟在她们身后，导致班级人都称陈明亮是陈美好的小跟班。郭桂花他妈郭翠芬的沙茶面摊位就在学校校门口附近，只是原本陈美好出了校门应该往左走，为了和郭桂花一起放学，她往右走，绕了另一侧回家。 郭桂花走到他妈的沙茶面摊位前，郭翠芬抬头一看女儿，“你来看一会，我尿急，膀胱都要炸裂了。”郭翠芬一边说一边朝前跑，沙茶面摊位正对面就是一间公厕。公厕的看门大爷似乎早就习惯郭翠 芬的举动，没有收钱就让郭翠芬提着裤子跑进去。 郭桂花略带抱歉地向陈美好解释，“我妈一个人看摊子难免忙不过来。”陈美好打量着沙茶面摊位，摊位面积不大，在一个狭小的屋檐下摆放了五张小餐桌，每张桌子旁都坐着人，郭翠芬的生意是整条街上最好的。 陈明亮悄悄凑了过来，“我们回家吧。”陈美好说，“再等等。”郭桂花问，“你们吃碗面再走吧。”陈明亮说，“不了，谢谢。” 郭翠芬从公厕走出，发觉女儿竟然生平第一次带同学来。郭翠芬热情地拉过陈美好和陈明亮，一手拉一个，“吃碗面再走。”郭桂花走到面摊摆放一叠一叠食物的料理台旁问，“你们要加什么料？我来给你们加。”陈美好毫不客气地说，“那你就每种料都来一点点，给我两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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