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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重重的陈美好上了楼，然而就在楼道的转角，她看见张鲲鹏，他昂着头看着楼道转角里露出头的陈美好，他的眼眸就像夜空里闪烁的星辰，张鲲鹏发现陈美好，他朝陈美好挥手。这是年少的恋爱，没有任何负担的恋爱，陈美好暂时放下她沉重的情绪。如果她不能马上离开，那么只能着眼于当下。 陈美好继续往上走，下一个楼道的转角，她再一次探出头，张鲲鹏依旧站在同样的位置，依旧朝陈美好挥手，他洁白的牙齿随着笑容而呈现，他看起来是那么完美，离开面摊前，陈美好发现张鲲鹏往沙茶面的碗底塞进钱，张鲲鹏比她想象中更懂得照顾他人。 陈美好家住在四楼，这是一栋没有电梯的公寓楼，一共有四处转角，陈美好露面四次，张鲲鹏挥手四次，陈美好觉得场景似曾相识，她应该有过类似的感觉，楼梯往上走，转角露出脸，楼下的恋人等着楼道里的感应灯忽明忽暗，拐角暗下来的地方，女人露出她的脸，她往楼下看，男人的笑容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动人，男人挥手告别，女人继续往上走。这是一场分别，却在命运的拐角重逢。 陈美好到家了，林碧云和陈大茂站在客厅的窗口，看见陈美好进门，两人急忙落座在客厅的沙发上，陈大茂看起了电视，把遥控器调到一成不变的新闻台，林碧云跟着陈美好进了房间。 “爸，我觉得你可以买多一个车位。”陈美好进房间前说，陈大茂的车停在小区里，小区的车位稀少，这个时期拥有私家车的还是少数。陈大茂没有买车位，不过陈美好知道未来他会需要。 “你都看见了。”陈美好问。 “你妈我的视力一直是很好的。”林碧云直接说，“他长得也太帅了，你爸看了也觉得无可挑剔。” “张鲲鹏，他也要去加拿大。”陈美好简要介绍。 林碧云显得有些开心，“那你们国外可以互相照顾了。他看起来是个好孩子。” 陈美好没有往下说，林碧云还在滔滔不绝，“改天带他来家里吃个饭，别让人家在楼底下挥手。你看陈明亮以前就经常来我们家吃饭，不过怎么吃着吃着变成别人的女婿了。” “因为我爱上张鲲鹏，他爱上郭桂花，我们都长大了，不喜欢对方了。”陈美好打开衣橱，“妈，我们周末去逛街吧。” 林碧云点头，“可以的。不过你要出国我们还是要去买一个大的行李箱，还得买一些冬天的厚衣服，厦门哪里那么冷，但是加拿大可是下雪的，我们得慢慢准备起来了。” 陈美好知道身边的人都以为她要去加拿大，这是2002年的年末，他们准备按照学校的要求统一递出留学申请，资料厚厚一叠，甚至包括了银行的流水账目，林碧云的工资收入，陈大茂的公司股份证明，他们居住的房产证明，一个人的家底在递交留学申请里全部体现。 陈美好第一次闻到金钱的味道，留学申请充满难度，学校教务处特意抽调了一名老师专门负责，这是学校希望完成的跨国合作教学项目，从递交的文件看来，必须用财力保障留学生可以有充足的资金学习生活，说服签证官的唯一途径就是家庭的资金充足稳定，这样才能避免移民的嫌疑。 陈美好做着准备，她心知肚明她最后没有去加拿大，张鲲鹏也没有去，他们一行七人地留学申请被全部退回，这一年中国sars爆发，国外签证拒签，拒签的理由是有移民倾向，这是一个常见的拒签理由，他们最终没有一起去留学。 陈美好在大学毕业后去了澳大利亚，完成了陈大茂对她出国留学的规划，这 是后话，而她知道的张鲲鹏差不多同时去了美国，却再也没有回来。 传闻张鲲鹏在美国考取了当地大学，学习金融，大学圣诞节假期，他独自去了落基山脉徒步旅行，就此失踪。失踪前，张鲲鹏像是有计划花光了他的银行存款，这些存款原本应该是他需要缴纳的学费和他半年的生活费，他甚至卖掉了美国的房产，似乎需要把所有的资产变成现金。 而后张鲲鹏国内的父母在大使馆的帮助下赴美寻子，他们在华人华侨间需求帮助，找媒体发布广告重金寻找张鲲鹏的下落，却始终找不到他。在过了几年，没有人再提起张鲲鹏。 张鲲鹏就这样消失在神秘的地方，变成一个口口相传的故事。有人说张鲲鹏大概是抑郁症，找了一个借口去徒步，最后自我了结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也有人说张鲲鹏迷上了徒步，花费了大量资金，最后命丧在他的爱好上，所谓的玩物丧志变成玩物丧命。 这些都是推断，张鲲鹏的父母完全不相信，张鲲鹏有意定居才买了他心仪的房子，装潢设计都是他的喜好，他上的大学也是他花费力气考上的理想专业，他年轻帅气多金，他获得他想要的一切，没有任何的遗憾的人生为什么要突然选择终结。 完美的人为什么要拿着一大叠现金去往山脉，现金到底能在登山中发挥出什么作用？ 陈美好躺在床上，夜深了，她拉开窗，方才的月亮变得暗淡无光，然而就在那一轮月的旁边有一轮新的月亮，小小的，圆圆的，宛如初生的婴儿。
第34章 34、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 “有人跳楼！” 陈美好和往常一样去上学，听见有人起哄，在教学楼下聚集着一圈看客。陈美好跟着抬头，她身边站着张鲲鹏，张鲲鹏每天接送陈美好上学放学，晚上一起晚自习，晚自习结束在一起走回陈美好的住所，中途再去郭翠芬沙茶面摊位坐一会，两人看起来和连体婴儿没有区别。 郭桂花过了怀孕呕吐的阶段，经常在晚上吃着宵夜挺着肚子坐在沙茶面摊位等陈美好经过，说是等陈美好，但在陈美好看来，郭桂花和他妈主要目标还是陪在她身边的张鲲鹏。 张鲲鹏一来，郭桂花和他妈郭翠芬就围住他和他聊天，这个时候面摊的活就落在陈明亮身上。陈明亮忙里忙外，偶尔黄宇会过来帮忙，不过绝大部分的时候，黄宇也在看张鲲鹏，甚至成为聊天的主力干将。黄宇、郭桂花、郭翠芬围着张鲲鹏嘻嘻哈哈，陈明亮围着灶台洗洗刷刷。 恋爱刚过了一个星期，张鲲鹏买了五套一模一样的卫衣要求陈美好一起穿，周一穿到周五，周末自由发挥。 张鲲鹏说以前女朋友太多不方便穿一样的，看起来会变成队服，现在只有一个女朋友，张鲲鹏可以体验一下他一直没有体验到的情侣装。 陈美好从来没有穿过情侣装，她到了29岁才谈恋爱，太晚谈恋爱导致她过了想穿一模一样衣服的年纪，陈美好觉得走在街上看到穿一样的情侣总觉得莫名的傻气，好像生怕别人认不出彼此是情侣还要穿一样的来证明，陈美好没有想到情场浪子张鲲鹏竟然有这样俗气的恋爱需求。 陈美好本来想断然拒绝，后来发现张鲲鹏买的衣服很修身，胸前也没有愚蠢的图案和文字，只是色系款式相同，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张鲲鹏准备了三双和自己同样品牌的球鞋给陈美好，用于卫衣搭配，球鞋里的低帮球袜也准备了一打。张鲲鹏做事情的方式细致周到，让人无法拒绝他的好意。 林碧云看见陈美好拿了一大袋衣服和鞋子回来，已经再三发出邀请，她迫不及待想见一下张鲲鹏，远远看觉得不满足，想近距离观察陈美好的男朋友，甚至想邀请全家亲戚一起吃饭，公布陈美好的男友。 陈美好没有告诉张鲲鹏，对于张鲲鹏她仍然有未解的谜团，张鲲鹏看起来正在履行一个完美男友的义务，然后过于完美演绎出的偶像剧爱情总会让陈美好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 “田归农。”张鲲鹏念出楼顶的名字。 “你认识他？”陈美好问。 周遭的女生们已开始关注张鲲鹏，窃窃私语聊开了，张鲲鹏对她们回以礼貌性的微笑，女生们就开始暗自欢喜，还在观察楼上的只有清一色的男同学。 楼顶的男生看起来身型消瘦单薄，站在边缘处，随时有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到楼下，似乎完全不必跳跃就能轻而易举完成的自杀任务。这是建校以来第一次有人跳楼，这个同学大概是想给学校的历史写下自己的篇章。 楼下除了围观的学生，还有自发拿了棉被前来救援的住校生，棉被铺了一地板好像在晒被子。今天天气真的挺好，本来宿舍楼背光加上宿舍管理要求大家不能破坏宿舍的形象，平时也不容易晒被子，这下趁着田归农跳楼，大伙儿可以顺便晒被子，花花绿绿的被子铺成在教学楼下，集体吸收着太阳，让本来单调的教学楼充满了色彩。 “他原先也是申请去加拿大留学，听说他母亲不愿意他离开，难道是因为这个想不开？”张鲲鹏回答，“不至于吧。” “田归农？”陈美好觉得这个姓名莫名地熟悉，她想起来当记者时采访过的归国设计师田归农，毕业于英国圣马丁艺术学院，却擅长中为西用，做中国传统文化融入到日常服饰里，田归农被称为华人设计师之光，创造的品牌logo也很有意思就是一个抽象的“田”字。陈美好往上看，楼顶的男人和她记忆里成功的设计师逐渐融为一体。 “田归农想出国学服饰设计。”张鲲鹏补充道，“不过家里反对。他父亲早逝，他是家里的独子，大概只能听从他母亲的意见。” 在聚集的人群里挤入一个头发稀疏的人，“同学们，让一让。”来人是教务处的老师穿了一个西装，拿了一个鲜红的喇叭，开始密集地喊话，“楼顶的同学，你不要想不开，人生还很漫长，眼前的痛苦不算痛苦，成熟以后会熟悉人生就应该是苦的，苦里才能有甜，苦中作乐，苦里看人间疾苦才会发现自己面前的痛苦不值得一提。” 张鲲鹏深吸一口气，“这些话听了以后不想跳楼的我也想跳了。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直接爬上楼顶，田归农这个人也不该是真的想不开，说不定只是去楼顶透气。” 张鲲鹏带着陈美好从人群里离开，两人从学校后山小路走到拐角，有一处生锈的楼梯可以直接爬上楼顶，楼顶的田归农兴许是站累了，坐到了楼顶的边缘，两只脚放了下去，来回晃悠。楼底下警察接过了教务处老师手里的红色喇叭，接着喊话，言语之间充满了感慨。接着救护车也来了，还有消防车。 陈美好站在田归农身后，“田归农。” 田归农回过头，的确是陈美好采访过的田归农，不过采访时陈美好知道田归农习惯熬夜做设计的人，接受记者采访看起来也是疲劳运作，眼睛底下挂着黑眼圈，嘴上叼根老派的烟斗，身上的衣服破得差不多是一块抹布。现在的田归农还很年轻，戴着一副眼镜，一脸生涩，下巴上还有新长出来的青春痘。 陈美好采访时田归农将近三十岁，不过长期高压的生活，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陈美好采访田归农是他的午餐时间，他只吃简单的沙拉配黑咖啡，沙拉里都是绿色的蔬菜红色的西红柿还有和他一样贫瘠的鸡胸肉，他没有吃太多的碳水，活得简直快要不食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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