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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们小时候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佟初在管郑文惠学习。 佟初好像很喜欢当妈妈。这种酷似“癖好”一样的取向偏好从她和郑文惠一起玩过家家的时候好就有迹可循。 佟初喜欢照顾弟弟妹妹，究其原因，她对“母亲”这个角色身上的责任有着几乎病态的痴迷。 如果她的母亲做不到对待两个孩子一碗水端平，甚至分出一点点爱给她的话，那么就应该“让贤”给她，这个奇迹将由她来缔造。 她能做到的，她只需要把自己的全部完整的分割成两份，一份献给弟弟，一份用来爱郑文惠。这样就可以向自己的母亲证明，人完全可以同时爱着两个孩子。爱一个男孩，也爱一个女孩。 大人们应该感到羞耻，佟初想，因为我比任何一位妈妈都要像母亲。 “你呀，你应该多和你姐学学。”姨妈指着郑文惠的鼻子说。 “别看书了，死丫头，卫生间里要洗的衣服都堆成山了，你看不到吗？” “老二，你们家的大姑娘，要我说，真行。” “姐，我…….”郑文惠缠上她的手臂，不自觉地向她撒娇。 就是这样。佟初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腰杆。 我变得出名，我足够优秀，我证明了自己。 我是弟弟妹妹的好姐姐，爸爸妈妈的好女儿，学校里的好学生，郑文惠的好榜样。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步，考上中心城市的大学，我就可以脱离这片泥坑，彻底迈向自由的世界。 别人都说佟初聪明。 但其实佟初从很早之前就发现了，郑文惠其实比她更聪明。 她背书背单词又快又好，是因为她暗中付诸努力。而郑文惠从来都是临到头来抱佛脚，看起来笨笨的妹妹抱着书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坑次坑次地背了几页。 起初佟初也曾掉以轻心，然而很快现实就让她心里警铃大作——人有关于遗忘的规律似乎对郑文惠不奏效，她的脑子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只要细致地输入进去，就再也不会忘记。 这个发现让佟初感到无比挫败，尽管她和郑文惠不同年级，丝毫没有可比性——但是这样不行。扪心自问，她的人生里没有几样东西可以比郑文惠好，这么多年来，让郑文惠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已经是她尽最大努力的结果。 郑文惠不可以在她最擅长的领域打败她。这理应是郑文惠对她多年来像母亲般，无微不至照顾的报答。 让一个孩子在十几岁出头的年纪死命坐在桌子前死磕课本是反人性的，除了极少数真心热爱做题的人之外，往往支撑着人们走下来的，不过是希望搏条出路，渴望功成名就这些虚幻的愿望。 郑文惠没有这些愿望。佟初就是知道。 因为郑文惠总是懒趴趴的，在佟初的督促下才肯学习。可是她就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毫无道理。 终于，最让佟初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郑文惠的中考成绩足足比佟初高了二十多分，彻底盖过了佟初的光环。 她心里五味杂陈，却还是强撑着笑脸去恭喜自己的妹妹。 就当她踏入妹妹的房间时，着才发现女孩床头柜上敞开的笔记本上，赫然写着另一个同年学霸的模拟成绩。 佟初着才惊觉，原来郑文惠早就不把她当作自己的竞争对手了。 都说了人生是个斜坡，人只会按照事物运动的轨迹，不可避免地像着深坑滑去。 之后的事情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佟初遭遇高考失利，于是她选择堕落离开。 在这段空白时期里，郑文惠也长大了，她不再需要佟初的督促也可以独立规划自己的课业；她也有了自己的目标，并且如愿地入选了中心城市的进学名额。 到底凭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啊。 这样不行。 佟初暗暗攥紧了拳头，尽管她也不想这样，但她确实从此恨上了郑文惠。 彼时她刚刚收到了李文元的求婚戒指和婚前协议。 她其实可以不结婚的——至少她没有必要为了世俗的眼光结婚。 到底是什么裹挟着她的理智，让她往火坑里跳？ 佟初猛地回过神来，她和郑文惠，还有自己的机器人被困在这座山体之间，今夜无云，头顶就是璀璨星空。 佟初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何，她觉得眼前的星星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在空中划过轨迹。 “姐！”郑文惠突然从岩石后面蹿了出来，她朝着佟初所在的方向猛扑过来。 “是炸弹！”女孩歇斯底里地喊叫着，用身体护住佟初。 “他们找来了！” 星星掉下来了。 是流星。快许愿。 郑文惠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被郑文惠死死压在身下，后背硌得生疼，摔得眼冒金星。 “轰”的一声，炸弹爆开，落在距离他们稍远的地方，碎裂的弹片蹦出去很远，锋利的边缘看得佟初心惊胆战。 军方似乎在对这座山头进行地毯式的轰炸，一颗颗“流行”划过夜空。 佟初的耳间一片嗡鸣，此刻她想不起任何事情，只能感受到身上紧紧抱着她的人是郑文惠。 看星星，那里没有星星。 你在山里，那里没有星星。 就在这时，佟初竟然走起神来。 但我太了解郑文惠了，我知道她最讨厌什么。 那就是我。 我不能容忍她身边有任何人。 她想。 等到她完全只有我的时候， 我就会抛弃她。
第42章 梦核 都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但其实人类本性相通。 你以为你与众不同，但你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不然要怎么解释为什么早在几十、一百年前占星术就如此盛行？ 能人术士替人看相解惑，试图窥探天机。而骗子也同样混进其中，他们口中说着模棱两可的答案，而人们却总是奇迹般地能够从只言片语中找到相似之处。 如果要用规范算法模型的方式，像给数据分类ᴊsɢ的方式也给人类打上标签，人类可以按照某条线性思维方式分为感觉型和逻辑型，我猜，这和人的大脑生来运作发射的电波有关，很难后天规训。 佟初生来就是靠感觉行事的。她在看过世间万物的第一眼便会在心中留有一个抽象的印象，比如有人让人如沐春风，有人似曾相识，有人来者不善。 但是感觉是不稳定的，感觉是会变的，是与理性背离的。 在她被关在实验基地里，哪儿也不能去时，有天晚上佟初突然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仍然是自由的。 她和郑文惠仍然打死不相往来，但逢年过节，她们还是迫于长辈的压力，在家庭聚会上短暂见过。 在用恶毒言语互相戳了对方痛处之后，她们之间谁也没说话，甚至没有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很久。 郑文惠坐在沙发上，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机械表，而佟初则站在一旁发呆。 又过了一会儿佟初站累了，她悄悄往郑文惠那边靠了靠，不巧被阿姨得到，于是被推搡着在郑文惠旁边坐下。 郑文惠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像是在懂事地让位，可以理解成邀请，或者是不想被沾上的疏离。 女孩赌气的小动作落入佟初眼里，让佟初的眼角膜刺痛，她抿着嘴巴，背对着郑文惠坐下——梦里，沙发出奇得软，佟初几乎是一屁股陷了下去。不可避免的，她一下子距离郑文惠很近，手臂挨着手臂。 就在那一瞬间，一种熟稔的感觉扑面而来。空气中满是安逸和气定神闲的味道。以表妹为中心四散开来，极其包容地把佟初也囊括其中。 好吧，佟初想，她得承认，郑文惠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她混迹社会太久，与所有人都搭得上几句话，然而这些对佟初而言都是消耗——她太习惯背靠着妹妹躺下了，身体已经自然地记住了蜷缩在郑文惠身边的感觉。 这个类似犬兽回归巢穴的动作在过去二十几年里重复了无数次，以至于即使佟初理智上不想承认，却在骨血里熟稔。 她需要隔一段时间就回到郑文惠身边，只有这样她才能让时刻紧绷的神经得到休息。 ——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佟初猛地睁开眼，她的鼻腔里满是潮湿、腐烂，还有灰尘的气味，眼前也花白一片，好一会儿光点才散去，她率先看到的是黑漆漆的一片，随着眼睛的适应，她依稀能够辨别出周边黑暗环境中的事物。 这里一点儿光也没有，唯一的光源是BK2301手心的发光条和郑文惠手里的手电筒。 佟初伏在BK2301的背上，看起来在她晕过去的时候，一直是机器人丈夫背着她赶路。 他们身处一条无边无尽的隧道，脚下的路凹凸不平，时高时低，有时有积水，还有黑黝黝的裂缝。 佟初感到头痛欲裂，嘴巴里含着什么东西，苦苦的，沾在她的喉头，咽不下也吐不出。 “咳咳....”佟初皱着眉，她下意识把头歪向一边，想要把卡在嗓子里的东西吐出来。 听到声音，注意到佟初醒来的郑文惠猛地停下脚步。她从旁边伸出手来，柔软的手掌轻轻拍打着佟初的后背。 佟初听到郑文惠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别吐，药很珍贵，我们没有多少了。” 什么药？那是什么意思？ 我生病了吗？ 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佟初还是顺从地“咕嘟”一声，把药咽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佟初的嘴唇嗫嚅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无力地将句子从嘴巴里吐出来。 郑文惠却答非所问道，“你困了吗？” 佟初想说自己刚醒，没有必要继续睡。而且她并没有受伤，并不需要BK2301如此耗费能源地背着——但郑文惠是对的。佟初刚刚张开嘴，便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她的大脑又变得昏昏沉沉，如果感觉有实体，她的精力如同流水一般从身体里抽走。 佟初很快感到眼皮千斤重，她脱力地伏在BK2301的背上，马上就要睡过去。 这一切完全违背了她的意志！她们现在在哪儿？ 佟初睁不开眼睛，可她并没有像断了电的设备一样失去意识，她艰难转动着大脑，努力牵动着自己的神经回忆起自己昏过去前最后发生的事。 ——BK2301带她去看了山里的星星。然后他们遇到了袭击。 郑文惠曾经说过，她门两人再加上重要的研究成果BK2301的逃跑必然会引来一系列的追捕计划。只是佟初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动用炸弹，从空中投下的一枚枚炸弹就像流星，徇烂且带来灭亡。 佟初不明白，外面的人为什么动用如此大的阵仗，必须要置她们于死地，就好像她们逃亡的山里有什么可怖的怪物，一定会威胁人类存亡，所以必须暴力抹杀一样——他们真的舍得把花费了巨大心血和资金的BK2301也一并销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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