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弗峥是什么人?做什么生意?钟弥至今不知。 可她幼稚地想,他应该很会赚钱。 这样不露声色使人愉悦又将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聊天方式,没有泼天横财相配,会叫人可惜。 钟弥接过盒子,向他道谢。 各执一端那瞬,他忽然轻轻问她:“会请我吃饭吗?” 男女之间,绕弯子的话,再暧昧也是你来我往的攻守。 而单刀直入,向来易守难攻。 钟弥微愣着点点头:“会……会的。我能加你一个联系方式吗?等订好餐厅,沟通一下时间。” 是她自己先联想到盛澎问她要联系方式那次,自己婉拒盛澎的话,钟弥不信佛,这会儿却怕极了有现世因果报这种事。 “偶遇才凭缘分,没有请人吃饭凭缘分等客上门的,京市那么多餐厅,我怎么可能等得来,你别为难我……” 他笑着将手机递过来,好似配合她这句别为难我,真就好脾气到极点。 用惯花里胡哨的各类手机壳,裸机的触感会变得奇异,仿佛赤身裸体,毫无遮饰。 因屏幕未亮,她下意识要递还给他。 沈弗峥却提前知道似的:“没有密码。” 她犹疑着,手指一划。 真打开了。 手机在现代生活里私密到什么程度不言而喻,她和沈弗峥这种似浅非深的关系里,她从知道他的名字,直接跳到打开他的手机……逾矩也是暧昧的一种。 是他给她机会体验。 输好十一位号码,钟弥往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号,挂断,然后把手机还给沈弗峥,她保持倾身动作,是与沈弗峥今日最近的距离。 其实她并不关心是否有隐私泄露的风险,只是此刻似乎需要一些正常的聊天声音:“没有密码,不怕手机被人看吗?” “没有人看,也没有什么怕被人看。” 她险些脱口要说那你的身边人应该很大方得体,未出口便意识到,这话不仅涉及隐私失了边界感,还透着不可察觉的酸味,于是清理思绪,便没出声。 手上的画,钟弥不能带走。 “还需要旁先生帮忙寄回去消档,拍卖行那边应该需要核验身份。” 这事自然不需要旁巍亲自处理,杨助理打了一通电话,从钟弥手上接走画说:“钟小姐您留一个地址给我,处理完消档的事,我给您寄过去。” 留下地址后,钟弥婉拒了旁巍客套的留饭邀请,又再度感谢。 杨助理一路将她送到门口,相比来时更添几分殷勤周到,替她拉开车门,嘱咐司机开车稳些。 钟弥清楚,这是沈弗峥的本事。 他一出现,周遭便按他的秩序运行,前有态度转变的徐家夫妇,后有这位钟弥错以为无情绪的杨助理,在他的秩序里,她总能受到一些特殊对待。 原因显而易见,是她不肯深想。
第15章 佛头青 是鱼缸里下潜的香饵 旁巍倚在二楼栏杆处惬意吹风, 看着钟弥上车,越瞧越有意思。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之前叫你在州市流连忘返的, 就是这朵小牡丹吧?” 流连忘返称不上,没有钟弥作导游, 会提前回京,这倒是真的。 小牡丹这比喻沈弗峥不喜欢。 “牡丹多俗。” 她哪是什么小牡丹。 惊蛰雨天冒出的笋尖, 瞧着可爱鲜嫩, 一碰,刺手扎人。 旁巍闻声转过头,笑得意味深长:“她那幅佛头青牡丹,俗?” 顶级的回青才叫佛头青,蓝中带紫, 泥金线条砌筑成的工笔, 浓姿贵彩,尽得章载年真传。 沈弗峥肘部支在椅子扶手上,没理会旁巍的疑问, 只打量一旁的小花园, 不少名花被养得半死不活, 可能这屋子缺少女主人太久,花花草草都失了精气。 一屋子纯欧式的装修, 突兀立了处乌竹花架, 摆着两盆过了花期的文殊兰,陶盆底, 刻诗文, 枝叶青翠。 他这大两岁的发小, 不仅在中西式结合的婚姻里没捞到好结果, 在各种中西式碰撞上也总有令人大跌眼镜的心得。 “怎么,不喜欢小牡丹,瞧上我这两盆兰了?” 沈弗峥手指捋一片叶,指间一松,顺叶脉弹回去。 “文殊兰不是兰。” 旁巍走近瞧:“不是么?别人送来的。” “不是。” 飞行棋也是棋,文殊兰不是兰。 旁巍想起一件事:“你之前不是叫盛澎弄了株素冠荷鼎么,送人了?” “你感兴趣?” 旁巍笑着摆摆手:“别,那么贵的花我可养不起。” 沈弗峥乜他一眼,似笑非笑:“别谦虚啊,更贵的花,你又不是没养过。” - 离开璟山,钟弥看到靳月回的微信。 [你怎么去璟山那边了?] [刚刚在活动现场,才看到,东西拿回来了吗?] 后面还跟着一通未接的通话邀请,那会儿手机已经被钟弥放进包里。 她坐在车上回复:[还算顺利。] 车子停在红灯前,一抬头,很无意地,钟弥跟司机在后视镜中对上了目光——他在看她。 后者仓惶移开视线,车子也适时启动,驶过路口。 钟弥觉得好笑。 倒不是因为被人偷看,而是那眼神怪高级,脱离欣赏美女的肤浅层面,像不发一言的暗处探子。 恰巧碰上京舞今天的活动结束,不少车子从校内陆续开出,钟弥不想赶这趟逆向阻塞,提前下了车。 甩门之前,跟司机微笑告别。 一副少见情绪的眉眼,平时发呆都透着清冷感,若偏刻意地笑,眼锋便弯成一道带刃的月,警告意味十足。 钟弥没有立马回宿舍,而是走进校外一家咖啡店,点了一杯喝的闲坐。 靳月还在跟她聊天,说她对璟山不熟,那地方房子贵到不对外开售,只给人送花去过一次。 万一钟弥在那儿被人扣了,一般人都进不去。 钟弥回她:“知道你肯定有办法进,所以才发给你的。” 钟弥跟靳月算不上有多深的交情。 靳月大二就办了休学,连头带尾算她们当室友的时间也不足两年。 甚至大一开学她们因为跳《并蒂花开》,总在他人口中被评论伯仲,见面也只微笑点头不怎么说话,班里有人传她们不合。 后来靳月母亲生病,她没跟人讲。 有时候兼职到很晚才回来,在卫生间一边卸妆一边小声哭,钟弥轻轻敲门提醒她:“虽然你很小声了,但这破宿舍实在不隔音。” 靳月停了啜泣,打开门,忍着抽噎说:“抱歉,吵到你了。” “倒也没有,是我自己睡不着,你要是不希望她们两个也听到,我可以陪你去天台。” 靳月洗了脸出来,钟弥拿了一件自己的毛衣外套给她,两人轻手轻脚带上了门。 钟弥揣兜里的一整包纸巾都没够,望着靳月湿红的眼皮,最后没法子地说:“往我毛衣上擦吧。” 靳月又哽咽着,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你这种性格,出去打工不会被骗吗?” 每个人都会有能量场,不同时期不同模样,那时候的靳月满脸写着“好欺负”这三个字,钟弥也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真扎到人家伤心处了。 靳月情绪崩溃,泣不成声,手捂着脸,说了被徐凝扣钱的事。她不敢跟徐凝翻脸,因为她现在不能失去这份兼职。 “我妈妈还住在医院,等着做手术……我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大一教形体的老师对她们说,青春宝贵,一定要珍惜灵气,似她如今想跳也没地方跳了,只能困在这四方镜子前,教她们知臻程,惜光阴,日后去更大的舞台上发光发热。 午时顶盛的阳光灌窗而入,学生们穿练功服席地坐,花儿一样的鲜妍面孔,个个都听得认真。 不久后靳月便过上豪车接送的日子,去了更大的舞台。 那舞台有多大,流言蜚语便有多滔天,有人艳羡不已,亦有人嗤之以鼻。 再不久,她就休学不读书了。 时不时,钟弥在校能听到有人说靳月命好之类的酸话。 可她总记着,她借两万块给靳月,她红着眼睛,手指都在发抖,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笔钱还给她。 社会新闻钟弥没少看,她总觉得一个人的苦难如果能被大众理解,一定是惨到了极致。 所以有时候流言霏霏仿佛也是一种变相的慰藉。 还没惨到底。 进校第一个跟靳月有不合传闻的钟弥,成了她生活翻天覆地之后,唯一的朋友。 她很珍惜钟弥的这份友谊。 所以钟弥来问她推荐餐厅,要环境好,口味佳,人少清静的那种,靳月十分上心,推荐了一家上榜黑珍珠的京郊私房菜,她跟人去过几次,每天菜品限量,需要提前预约。 靳月帮她预约,说到时候报她的名字就可以。 钟弥对京市的高级餐厅知之甚少,要是寻常朋友过来玩儿,她倒是有两家适合拍照打卡的日料,但请沈弗峥吃饭,日料不行。 听蒋骓说过,他不吃生食。 想餐厅想头疼了,只能去问问靳月。 得到回复后,她先去网上搜了一下这家私房菜,寥寥几个视频帖子,文字配图都专业,有种带人开眼界的科普味。 地点在郊区,园林式建筑。 水榭长廊,漂亮到像可以收费的景点,很难让人联想到烟熏火燎的厨房,要不是在门口一下车就有服务人员领着,进门要往哪儿落座大概都会晕头转向。 沈弗峥有点惊讶她怎么挑到这个地方的。 “是朋友推荐的。”服务人员引他们到中庭,询问完菜品就走了,钟弥参观四周,也很新奇,“我也是第一次来。” “你今天看着很学生气。” 闻声,钟弥停在一面巨大的玻璃鱼缸前,往里头照了一眼,小鸡黄的连帽衫,长发微卷披散着,说高中生也有人信。 摘下的杏色鸭舌帽被食指勾着,中央的刺绣红樱桃不是应时的产物,此刻正纹理粗糙地磨着她的手指。 缸内彩鱼摆尾和她声音几乎同步,水声哗然一下。 “我随便穿的。” 不敢过多打扮,其原因细究起来可能也很奇怪,担心被看出刻意,也是刻意的一种。 他从钟弥身后走过来,周遭安静,衬得脚步声低又分明,那些好动的鱼儿好似感受到他的靠近,游得越欢,仿佛故意折腾动静,博他眼球。 “好看。” 钟弥盯着透碧的厚玻璃,鱼太多,游得快,视线从这只移到那只,目不暇接:“你是说红的,还是蓝的?” 阳光穿过青黄的器皿,透水而过的大片阴影仿佛延伸出的湖底藻类,幽幽浓碧,兜头覆来。 “我说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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