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呼小叫,喊自己无辜,而时沧野则站在楼梯口,什么都没说,沉默如同一只雕塑。 他威严的脸耷拉下来,前几天被忽略的褶皱都浮上来,贴在眉梢眼角,像一条条旧伤疤。 时妍远远看着,心下一酸。 她的养父,年轻时多么帅气潇洒,如果不是狱里那几年,他不会老得这么快,像崖边一块被海水腐蚀的石头。 很快,警察给谭允和铐上手铐,带出别墅,押到警车里。 时妍远远看她一眼,谭允和并没有垂下头,反倒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似有所觉地朝她的方向看来。 时妍也不躲不避,直直对上她的视线,对视的那眼,时妍没有怨恨,没有痛处,有的只是平静,而谭允和却突然大笑起来,用嘴型无声地骂她,“白眼狼。” 时妍没生气,她的神情异常平静。 她对谭允和最大的愤怒,就在于她缠上她最亲近的养父。 只要身边亲近之人和他们没了瓜葛,她也会无所谓。 视线掠过她,看向后面的时沧野和傅卓弋。 时沧野步伐虽慢但稳,傅卓弋错后他一步,长幼尊卑有序。 时沧野没忍住,教训道:“不是都说了替我瞒着她?” “这件事是我错了。”他认真忏悔,全无反抗的愤怒。 时妍隔着玻璃,看着两人说话,他们说的声音很轻,她其实听不出什么。 但能通过两人的表情,看出一人在生气,一人在听教。 大约僵持了一分钟,时沧野率先败下阵来,“你就是清楚板上钉钉了,才这么激进不听劝,算了,回去吧。” 时沧野一坐在后面,时妍便央着她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面的傅卓弋道:“爸还要去警局一趟,晚点回家给你讲。” 警局里时妍本想作为家属和时沧野一起进去,却没想到会被傅卓弋拦住,还被他派人直接送回家,反抗不得,一直到晚上,她才见到从警察局录完口供回来的时沧野。 傅卓弋跟在他身后,见到着急打听情况的时妍,拦在她身前,“爸累了,先让他休息休息。” 时妍气急了,甩开他手臂。 “我不要。” “好,等等,我喝杯茶跟你讲,”时沧野一时失笑,也知道女儿对这件事很牵挂,一杯茶下肚,他解释道:“爸和谭允和早就断了,当年走私是一批画藏着非法物品,那批画的来源,是谭允和的丈夫钟先生。” “我起初以为,她只是一介舞者,对这些事甚少关注,只是丈夫让她找上我,我就想帮她一把,再加上画找名师鉴定过,是真的,我便让手下去管了,没想到——” “他这次找上我求我帮她离婚,我趁机和他丈夫取得联系,也搜集了当年那些画的证据,知道那些画出自她手,那些非法物品,也是她叫人偷渡出来的,一切都是她故意为之。” “囡囡,当年纵然是景希嫉妒时家故意出卖,也掩盖不了谭允和的罪行,报应迟到了几年,但永远不会缺席。” 时妍听完有几分错愕,但不多。 而且似乎这个结局更大快人心。 她猛地起身,冲回卧室,才敢趴在床上笑起来,也不敢太大声,只是把脸埋进被子里,笑得肩膀一抖一抖,连身后的男人来了都不知道。 “再笑小心憋死。” 时妍猛然顿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秒,便再次笑起来。 直到脑海里闪现一道轮廓,她的笑戛然而止,不仅止了笑,还瞬间起身站起。 傅卓弋正站在飘窗前,手上摆弄着自己的打火机,但顾忌着她,并没取出烟来。 巴掌猝不及防落在肩膀上时,他摁灭打火机,回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事到如今,景希的事你别瞒着我,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愿意告诉你?你不是以为,我和她是一条战线上的吗?”他低笑一声,笑声里洋溢着淡淡的讽刺。 “如果真是一条线上的,你怎么会承认她骗了你,这些天你一直在国外,她总不可能被你金屋藏娇了吧?”时妍似笑非笑,开玩笑的语气,却让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幽深了些。 他往前倾身,鼻尖的呼吸扑打在她额前,把那块皮肤染得更红。 她目光闪躲,一步步后退,却倔强地扬起下巴。 “你回答我的话!” 倾近的身体并没有后退,相反,还在不断下压。 她避无可避,脸颊发烫,一屁股坐在床畔。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回答?”他声线喑哑,像是磨了砂般,时妍耳后连同颈侧一道红了,她手臂后撑在床上,羞恼道:“什么叫我觉得你应该怎么回答?”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时妍。” 他深邃如海的双眸那点兴起的意味消退,重新恢复冷淡,时妍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了,只知道他实在过分,因为这件事,他的气息和身体接连退去。 身体的热度逐渐降下来,她听到房门阖上的声音,脸色一瞬间垮下来。 到晚饭时间,她再次下楼,餐桌上他的位置紧挨着她。
第214章 乞求 时妍落座一声不吭,旁边男人的视线时不时胶着在她身上,她只当没看见。 但她注意到,时沧野也是一动不动,面有愁容,心里咯噔一声,“爸,您在等人?” “是,卓弋今晚约了个人,马上就到了。” 时妍这才侧目看向傅卓弋,他挑挑眉,撤回视线,清凌凌的目光落在餐盘上,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 这下勾起了她的好奇心,猜测那个人是谁,饭也吃得稀稀落落。 吃完饭是九点,时沧野不急也不催,甚至拿起了报纸,傅十安上楼去玩,傅卓弋则陪时沧野在楼下。 时妍在楼下无所事事,又不见端倪,想打听又不愿委屈自己,折返几步正欲上楼。 “噗通”一声,时妍脚步一顿,立马回头看去。 是景希。 她现在和之前不一样,妆也未化,整个人瘦了一圈,形容憔悴,满脸隐忍。 “求你们,放我们一条生路。” 时妍觉得好笑,好奇傅卓弋做了什么,让景希像个丧家之犬似的。 诡异的灯影下,傅卓弋显得犹为沉默,她心里一梗,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似的,掉头上楼。 “时妍,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你直说。” 时妍回头,俯瞰着楼下,发现景希眼珠通红,一副痛恨至极的模样。 “我要你偿罪,你能做到吗?” 她一贯讨厌景希一副谁都欠她的无理模样。 尤其是当年利用她在时家背后捅刀子,陷害她给白雪薇肚子里的野种偿命,她凭什么会以为跪在这里恳求就能让她网开一面? “傅总把景家搞得奄奄一息,就差破产了,也算我撒的谎付出了代价,你就不能手下留情一点?” “留不了。” 时妍冷笑。 “我和你是姐妹,曾经也是很好的朋友,但你为了一己之私,想置我于死地,不管是为了当年的欲加之罪,还是后来你的设计陷害,都没有付出过代价,所以我凭什么原谅你?” “那你要怎样?把我们全家人送进监狱吗?你明明知道,只要你想,傅总就会听你的。” 时妍听着不免震惊,余光瞥向傅卓弋。 他依旧面无表情,神色好像没听见景希歇斯底里的控诉。 心急跳了两下。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话声淡冷,“你太高看我了,你求我找错人了,如果我是法官,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但我不是,哈,你该庆幸我不是。” “有什么罪,交给法官来宣判,我也不会挡你未来的事业路,你走吧。” 她上楼,步子极快,像是在逃避什么,景希想起身拦住时妍也没办法,只能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厚重的房间门重重阖上。 一直没搭话的傅卓弋此时开口,侧目间眼皮重重抬起,头顶的灯光像是混了刀影凌厉地落在还跪在地上的景希身上。 她张了张口,喉间的话在他清冷的视线里全部落空。 话即使到了嘴边,她也知道永远不必再出口。 她被捕入狱的时候,时妍也去了,车子停在警察局门口,傅卓弋坐在他身侧,时妍只是看着景希的背影,踉跄又狼狈,颓然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她嘲弄地笑,“不心疼?” “我不傻,不想心疼错人。” 时妍侧目过去,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又兀自撇过头去,“她知道景家树倒猢狲散,与其被傅家揪着不放折腾得半死不活,不如早早认罪,总不至于被判死刑。” “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时妍突然发问。 “什么?” 长眉锁起,他有些云里雾里的惶惑。 “我要你做什么,你就会做吗?” “那看你做的事符不符合我的规矩。”他避开她的眼神,实则心跳越来越快。 “什么规矩?” 被一双手勾住脖子,她的呼吸和吻都落在他颈侧,鼻尖在他的喉结上若有若无地剐蹭,带着软绵的气息,她的吻若即若离,正欲往前一步,作乱的手被一把捏住,他的气息还算平稳,但沉黯的漆眸明显动了情。 嗓音喑哑,“你有话直说,不用来这套。” 他遇上她从来都是狼狈,而是一次比一次狼狈。 这次带她来这,也有哄她的意思在,毕竟怀着宝宝,又为了示好,前段时间做的铺垫收尾工作就叫她过把瘾便是。 至于生下孩子后她要和谁一起走,那是她的事,他既然答应了就该守诺。 时妍真有点想咬牙,不解风情如是,她的手在他掌心挣了几下,随即摇头道:“你都这样做了,还有必要隐瞒对我的好吗?” 他置于裤腿上的手蜷缩几瞬,又像是被刺中般自嘲。 “景长安算计了我,我出手报复一下而已,别多想。” 说着他轻笑一声,侧目看向窗外。 天高云淡,灼目的阳光已经变成橙色,一点点侵蚀大地,从跨海大桥到无垠澄蓝的海面,直到一层青蓝色的海水镀上金光。 光影变幻,车子沿着路面行驶,有光斑落在他侧脸上,危险晦暗又模糊不清。 “不管是不是为了我,多年的夙愿得偿所愿,我很开心。” 回应她的是他阖上双眸的平静模样。 装,再装。 时妍暗自掐紧了手心,努力维持着唇角的弧度,心下对他满是唾弃。 她暗自寻找时机,想要他妥协,也把那双周泠归还的耳坠锁进了抽屉里。 但接下来几天,傅卓弋并没在时家露面,问时沧野,他也摇头,劝告她,“卓弋最近在忙公司的事,别担心,忙完了他一定来。” “我不是查岗,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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