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矜睡得很沉,即使在梦中,眉心也紧紧蹙着。 谢容与轻轻将她放到床上,脱掉她的鞋子,为她银白色的丝绒薄被。 他小心伸手,想要抚平她蹙起的眉心。 刚触到她柔软脸颊,谢容与便微微一怔,指尖晶莹微凉,他触到一手的泪痕。 除了在梦中,他从未见过姜矜流泪。 在睡梦中,她极其轻缓地流眼泪,眼泪像银水晶一般沾湿她的眼睫和脸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谢容与的心在抽搐的疼痛。 他没有叫醒姜矜,而是坐在床对面的贵妃榻上,双目沉沉,紧盯着正在流泪的她。 而后,手机发来新的消息。 李敬:[Boss,太太名下不只有两套房子从林家购入,除了秋山名居和临江华府的房子还有其他的。] [透露消息的源头属于恒利影业,是直属于璞丽娱乐控股,目前的管理者是林逾白。] 谢容与垂眸,平静打字。 [接下来半年,我不想让恒利影业筹到任何投资。] 李敬过了会儿才回复:[好。]
第78章 “你在自卑?” 姜矜又梦到在云城的那个下午。 父亲倒在血泊里, 母亲抱着一把沾了血的匕首瑟瑟发抖,她去给父亲止血, 他却按住她的手, 用仅有的力气道:“照顾好你母亲。” 可是姜矜食言了。 不到三个月时间,她的母亲用相同的那把匕首隔断脉搏,以同样血腥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卧室里, 壁炉幽幽散发热气,壁炉上方的艺术挂画安静而幽谧,整间卧室, 只有床头的鸵鸟毛夜灯晕染幽微光亮, 房间显出异样的华美而旖旎。 睁开眼时,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姜矜懵然伸手摸了摸脸,摸到属于泪痕的干涩触感 即使醒来, 也依然心脏抽痛, 梦中的恐惧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忽然,卧室门被轻轻打开。 走廊里的亮光铺散进来,照亮一片实木地板。 姜矜抬起眼眸,她的眼眸漆黑,此刻沾了泪痕,显得被水洗过一般清澈透亮。 谢容与微微一怔。 他第一次见她哭得眼泪汪汪,鼻尖发红的模样。 “是我不好。”静静看她一会儿, 他很从容道歉。 姜矜伸手抽出纸巾擦自己的眼泪,“关你什么事。”她道:“我只是想母亲了。” “那我陪你去墓园看她?”谢容与缓步走过来,坐在柔软床侧。 两米乘两米二的大床略微塌陷。 他伸臂轻轻揽住她。 姜矜心里平静一点,轻轻摇头, “母亲跟父亲都是海葬, 哪里有墓园?”她想起来什么, 问:“我们中午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拥住她的手臂微微收紧,谢容与面色淡然,“我们没有吵起来,只是合理探讨你搬家的必要性。” “那你为什么道歉?”姜矜抬眸反问。 谢容与垂眸,轻声道:“因为我让你伤心了。”他伸手覆住她的手背,与姜矜十指交握,用一种克制而冷静的语调道:“在关于林逾白的事情上,我总是不够平静,我会尽力改正。” 姜矜知道他为什么不平静。 毕竟,他当初货真价实当了林逾白的替身。 “那你想怎么处置?”姜矜问:“压热度?” 谢容与望她,眸光漆黑深邃,“我想给林先生一个小小的教训。” 姜矜抿了抿唇,侧脸线条昳丽,显出几分清冷。 “好,我不会再护着他,你愿做什么就做什么。” 搂住她腰肢的手臂微微用力,姜矜被迫靠在他清冽好闻的怀抱里,他的指尖触过脸颊,有种微微的酥麻感。 她知道他在凝视她。 “又怎么了?” 谢容与倒很坦诚,“看你有没有口是心非。” 姜矜瞪他一眼,“不要得寸进尺!” 她让他处理林逾白已经很大度了! 谢容与笑起来,敛去笑意,他不疾不徐道:“矜矜,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想把最好的一面给你看,我想伪装得从容而大度,温和而有礼,把自己的自私阴暗的一面全部藏起来,想让你看到最完美的我。”顿了顿,他深深凝视她,道:“但现在,我不想这样,我只想让你知道真实的我。” 知道我的卑劣我的自私,和最不可告人的一切。 姜矜倒很理解,“你想让我喜欢全部的你,而不是伪装出来的你,然后接受你不那么光彩的一面,对吗?” “是。”谢容与轻轻颔首,“在你面前,我没有什么光环,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自私虚伪爱吃醋,远不是人们夸赞的那样。” 姜矜安慰他,“你长得不普通,身材特别好,还是很有光环的。” 话说一半,姜矜突然明悟,“你该不会觉得我只喜欢你的脸和身材,所以中午说话才那么冲吧?” 呵,说她只喜欢和他上床。 她有那么低级肤浅吗! 谢容与轻叹,“难道不是这样么?你看不上我的钱和权,我的性格也很糟糕,除了脸和身体,还有什么值得你喜欢?” 姜矜不可置信,“你不会在自卑吧?” 谢容与不否认,“在你面前,我一直很自卑。” “矜矜,我不觉得自己强于你的那些追求者。”他声音淡下去,“更不觉得,我比得上你的那位白月光先生。” “结婚又不是应聘,应该更在意彼此感觉而不是综合条件。”姜矜抿唇笑起来,道:“而且,就算比综合条件,你也是最好的。”她不吝夸奖,“长得最好看,身材最好,最有钱,性格最好。” 谢容与轻轻弯唇,“难得听你夸我。” “这么多新闻记者每天绞尽脑汁写夸你的新闻稿,你还没听够?” “他们跟你不一样。”他伸手抚摸她侧脸,指腹揉过她唇瓣,轻声道:“姜矜,我只想得到你的认可。” 谢容与这样说话无疑让姜矜感到愉悦。 她很少有虚荣感,因为从小什么都不缺,但此时此刻,谢容与坦然承认他会为了她感到自卑,这让姜矜心底有一些微妙的虚荣心被满足的感觉。 “我答应你,我们今晚就搬到郁园。”被哄得开心,姜矜很容易便满足他的要求。 “还是等一等。”谢容与倒不急,他笑了笑,温和说:“先吃点东西。” * 三合集团的工作效率从来都是业界传说级别,短短一周时间,林逾白的恒利影业旗下的工作全部停摆,现在,他唯一还在接洽的工作就是《征程》副导演。 其他工作,莫名其妙就被别人截胡,甚至谈好的合作商宁可负担违约金也要跟他解约。 这让林逾白很费解。 或许一开始入行的时候他有过一些挫折,但伴随他跟姜矜重归于好,再加上璞丽娱乐的鼎力相助,这半年的工作一直都是顺风顺水。 甚至,在这个竞争残酷的娱乐圈,他隐隐已经站稳脚跟。 但现在,好像一切回到半年前,他不被姜矜支持的时候。 林逾白不想承认他离开姜矜就无法好好工作,他又开始努力应酬,想以此拉取投资。 但那些从前相熟的投资人都闭门不见。 林逾白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坠落到一张织得密不透风的大网中,无法挣脱。 好在,他还有一张底牌,也是王牌。 林逾白熟稔联系璞丽娱乐为他牵线搭桥介绍新的项目。 璞丽娱乐的新任CEO是姜矜的大学校友,是一位严谨的巴伐利亚人,但此刻,这位德国绅士却一本正经打太极。 “或许你需要在等一段时间,我很想为你提供帮助,但我的工作实在太繁忙。你知道的,璞丽刚刚换届,一切我都需要熟悉。” 林逾白忍耐问:“什么时候可以给我答复?” 托马斯轻笑,“大概下周。” 林逾白又耐着性子等了一周。 这一周时间,恒利遭受的损失更大,他刚刚培养出来的骨干员工跳槽,他费心挽留,但没有人留下。 跟他关系不错的员工临走时委婉提醒,“老大,你想想自己是不是得罪了谁?” 说完这句话,他便抱着工作箱离开。 林逾白愣愣坐在沙发上上,眼神放空。 他得罪了谁? 这一个月,他只干了一件事。 林逾白闭了闭眼睛,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现在,难道他在网上回忆回忆过去也算错了吗? 他只是不想成为那个被姜矜遗忘的人而已。 林逾白立刻给姜矜打电话。 她的丈夫这样为难他,难道她就坐视不理吗? 他颤抖着手指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但没有接通。 每次她都是正在通话中。 依琳看不下去,提醒道:“或许,你被拉黑了?” 她是这个公司里唯一留下来陪他的人。 林逾白重重喘息一声,用力将手机砸到地上,手机屏幕瞬间布满蛛网一般的裂痕。 依琳被吓得脖子一缩。 但一刻,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用力的怀抱。 她听到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说,“我们结婚吧。” * 接到托马斯电话时,姜矜正在西疆一家温泉酒店挑着泡温泉时该穿的裙子。 纤细白皙的手指勾着细细的雾霭蓝肩带,女人昳丽精致的眉眼露出微微笑意,白皙耳垂挨着听筒,她听着托马斯用一种无奈的语气道:“我伤害了你的白月光,你是不是要气得开除我?” 璞丽娱乐对林逾白公司的帮助完全没有利润可图,汤珏在位时,她看在往日的情谊上对林逾白的事业发展鼎力相助,但托马斯可不这样。 他非常干脆利落切断璞丽娱乐对恒利影业的资助线,让林逾白在事实上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你做得很对,以后,我们不需要再做大善人。” “那我该怎么对待他?”托马斯深知姜矜对林逾白不能不念旧情。 作为同学,他是知道他们曾经的感情的。 “生存。”姜矜望着落地窗外铺散的日光,光芒耀眼,一片一片的落地玫瑰在这样璀璨的日光下勃勃生长。 “不要让他饿死。”姜矜嗓音轻而淡,“这是我的所有要求。” “好。” 挂上电话,姜矜忽然没了挑衣服的兴致。 西藏气候干冷,房间内的加湿器昼夜不停,散发出微弱的噪音。 姜矜在噪音中垂眸凝思片刻,打开手机,望到黑名单中清晰可见的名字。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困境? 甚至,他的困境有一部分都是她推波助澜的。 房门轻轻打开,谢容与倚靠在衣帽柜上,眼神温和明润,“收拾好了吗?” 他穿着白色丝质绸缎家居服,凛冽的气场消弥得干干静静,眉眼清隽温润,仿佛只是一个只知书墨的翩翩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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