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这三个月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程栀心下重重一跳。 她想到裴弋是个负责有原则的人,却没想到裴弋做好打算陪她三个月。 真真正正朝夕相处的三个月。 她觉得自己的脑震荡几乎又加重了几分,整个人眩晕得厉害。 面前好像被人吊了一串鲜美可口的乌梅,诱着她想一口吞下。 只是,她艰难垂下目光,掩下眼底情绪:“三个月真的不会影响到你工作吗?” 她自己是教师,有一张病历证明,请假倒非难事。 “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刚刚周助理好像,被吓到了。”她迟疑着说。 其实,她也被吓到了,更准确点,是不知所措。 裴弋却不以为然,语气漫不经心:“影响什么?潜川上下数千名员工,少了我一个,如果三个月就能出问题,那说明本来问题就不小。” “而且,伍原一年到头什么都不干,白拿那么多钱,便宜他了。” “有什么事,让他顶着。” 程栀回想了一下,但她对除裴弋之外的人实在关注不多,对这位虽然也见过多次却仍不算熟稔的丈夫好友,脑海里浮现的唯一印象便是他昨日在她病床前,语重心长地劝她丈夫离婚后便去大胆追爱的苦口婆心。 她抿了抿唇,对伍原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无论怎样,她和裴弋的婚姻都还在存续期间,哪有这样的人?简直道德有问题。 尽管,她自己的道德也没高尚到哪儿去。 于是,她没再说什么,觉得让这人忙一点,没空多管闲事才好。 至于伍原的能力,她倒是没有像周助理那般怀疑,一个投资人,再信任也不可能对自己投资公司的情况一无所知。 而且,一个圈子里混,她多少知道,这位看着玩世不恭的阔少背地里还真不简单。 程栀正在脑中诅咒着伍原最好忙成陀螺,再没空管他人闲事,最好能出现个现世报好好教他做人! 听见裴弋气息悠长地叹了口气,缓缓道:“而且,太太本来就把我忘了。” “我得抓紧机会。” 程栀悄悄抬眼,对上一双好似带着星光暖意的眸子,便连锐利的眉峰都显得轻佻而暧昧,语气温柔:“得让栀栀觉得,自己嫁对了人。” 星光点点,夜空中划过烟花绚烂,又重归寂静。 在漫天几乎要被冲击得溃不成军的情感中,理智仍然不甘地竖起一面小旗。 程栀忽然觉得,她对裴弋,好像也没那么了解,就好像,她现在完全不理解裴弋说的,一、字、一、句。 但她嘴角仍是扬起毫无芥蒂的笑意,面侧的两个梨涡晕开淡淡的甜意,对着裴弋乖乖点头:“好,我相信你。” 这般她费尽心思、步步为营,卑劣偷来的机会,她自然不会反驳。 “裴弋,我们之前是怎么相处的?” “我以前,是个怎样的妻子啊?” 她有些想听听在裴弋口中,对这段维持三年的联姻的评价。 裴弋顿了顿,突然回身去取茶几上的笔记本和手机,搬了条椅子在程栀病床旁坐定:“突然失去记忆,是不是很害怕?” 他的声线压低,冷冽的嗓音显出几分温柔。 程栀摇了摇头,目光澄澈:“还好。” “有你在,我不害怕。” 裴弋目光有些怔忡,却不由失笑出声:“这么心大?我们之前感情怎么样,你相信我的一面之词?” 程栀闻言,心中便重重地坠了下去,她张了张唇,停顿了一下。 “嗯?要我说给你听?”裴弋仍在追问。 程栀轻轻抬眼:“我相信的,你说就是了。” 裴弋定定看了她几眼,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调到了微信的某条聊天记录上,备注:御康赵总,是两年前的一条语音。 “你听听。”他递过手机。 程栀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和御康赵总的语音和她在问的有什么关系?但她还是乖乖点开。 正是那位中年老总浑厚的嗓音:“小裴啊,年轻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怎么能离不开老婆呢?咱们男人不出轨,但在外面有几个年轻小姑娘陪着也脸上有面不是。” 裴弋的回复简洁而干脆:事业重要,但爱人更重要。 后面的语音时间跨度很长,从两年前至今一直断断续续,那位赵总的语气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小裴啊,知道你和老婆恩爱,但是也不用次次组个局,还要叫老婆过来秀恩爱吧?” “小裴,今天晚上出来聚聚?要不干脆把你老婆一起带上?” “小裴,我还真羡慕你和夫人感情这么甜蜜,一下子让我想到了年轻时谈恋爱的光景。” “裴总,明天晚上的聚餐可别忘了来啊,放心,咱们结束的时间早,不影响裴太太休息。” 近三年,那位赵总对裴弋的称呼变化显而易见,见证了裴弋这三年的腾飞之势。 同样显而易见的是对她和裴弋夫妻恩爱的深信不疑。 而仅仅是这样的来自商业伙伴的称赞她和裴弋夫妻关系和睦的聊天记录就有多条,御康的赵总只是其中之一。 裴弋带着她一条条看着记录、听着语音,细致而耐心。 聊天记录结束之后,他放下手机,在笔记本上点开了一个PPT文档,程栀扫了一眼,左下角的记录足有长长的五十多页。 裴弋点开幻灯片浏览,将笔记本放在床上桌上。 程栀隐隐约约预感到了什么,果然,长长的五十多页PPT,资料翔实、排版精美,密密麻麻满是他们“相爱的证据”。 最多的是杭城本地的财经周刊乃至娱乐版块上潜川科技总裁裴弋与夫人程栀恩爱有加的报道; 年会上她与裴弋一起挽手出席的视频; 全家聚会和乐融融的照片。 最离谱的是竟然还有G大的学生出来证实G大女神老师程栀为了丈夫弃课不上? 她想起来了,所谓的弃课不上,是因为收到通知,裴弋的祖母突然在家中突发脑溢血,那位老人在她与裴弋成婚后待她极好,她当时正上着课接到通知便往医院赶。 裴弋似乎也是接到消息,开车正巧路过她的学校,便来接她一起过去。 她上车的画面被学生拍到了传到了G大的论坛上,据说引起了极大的八卦浪潮,只是后来她过了很久才得知消息,彼时声浪暂歇,她便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群学生居然以此为理由,去网上为她和裴弋的爱情冲锋陷阵? 而除此之外,还有琳琅满目的两人合照,有新闻媒体拍下的,有出席宴会别人拍下的,有两人极其偶然的共同出游玩耍拍下的,有年会员工拍下的…… 密密麻麻,全是她一张也不曾得的两人合照,也不知裴弋是如何得来的。 程栀的面上难以抑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翻完五十多张的PPT,她难免有些错愕:“这是你刚才做的?” 一大早便起来抱着笔记本敲敲打打,她以为裴弋是忙于工作,没想到是在忙这个?而且看着最后一张PPT显然还是未完待续。 裴弋点了点头,稀疏平常处理公务一般,只是语气不同于公事,却也分外真挚:“原本也是要给你看的,现在还没做完。” “毕竟,我们之前的夫妻关系如何,不能听我的一面之词。” 程栀的眼睛眨了眨,语气讷讷:“原来,原来我们以前这么相爱吗?” 原来,原来裴弋这么狡猾吗?! 这样的“多面”之词,他们谁不清楚,不过是三年联姻的作秀所得,外界夸赞他们夫妻情深,一切不过是基于当初协议的约法三章,恩爱作秀。 旁人不晓,裴弋怎会不知? 可这般摆出的证据,若是她真的“失忆”了,看了这些,岂不是会真的误以为两人相爱无间? 这般摆出的“事实”,便是她失忆后又恢复了记忆,又如何能怪到裴弋身上?裴弋分明什么都没说。 她学生时代就知道裴弋天资聪颖,常听外界夸他难得天才,也听闻裴弋在商场之上手段高超所向披靡。 父亲与她说当年联姻是程家帮了潜川没错,但即便没有程家,不需要依靠任何外力,凭借裴弋自己的手段,也不过是多困顿一番。 潜龙之渊,非浅水可困。 可当裴弋第一次将这般手段用在她身上之时,她竟找不到词语形容自己的心情…… 又是酸涩,却也不解。 只是从昨日至今日,她大约是明白,裴弋可能也许,当下,不知出于什么考量,还不愿与她离婚。 甚至,想要她相信,他们曾经“相爱”。 程栀不知裴弋的真实目的何在,但,伪装相爱,去掉伪装二字,相爱也占了了一半。 这是她自少女时期便深藏在心底的最绮丽的梦境,她没有理由、也无法拒绝。 幻灯片浏览到尾声,她抬起眼,笑得明媚:“这个PPT我也要一份,我喜欢这些照片。” 裴弋垂下眸,俯视的角度能明显看见程栀一双水润的眸子仿佛含着春光,带着从前少见的活力与欣喜。 好像,完全被他费尽心思找出的这些证据彻底说服了一般,半分未有怀疑。 不枉他昨夜吩咐周助理加班了一个晚上,拼剪缝裁出这些“多面之词”,终是派上了用场。 他冷淡锐利的眉骨散开,泄出轻松之意,眸色却是更深了几分:“好,我做完发你一份。” 说实话,撒这种似乎随时都会被拆穿的谎言,风险率过高,便是在商场上也是不值得的买卖。 若问他是否心慌,那是自然。 他甚至觉得便是潜川上市那日,看着股价瞬息之间如高楼耸起,亲手打造出一个商业帝国时的万千心绪,都比不过这般恍如在刀尖上起舞的如履薄冰、小心而煎熬。 但商人逐利,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便甘愿铤而走险。 而拥有一份感情、得偿所愿的机会,错过怕不再有…… 甜美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芳香,勾着人只想占为己有。 联姻三年,他也不是不了解他的这位太太的为人品性,外表看似温软谦顺、素雅端庄,为人却极有原则、认定的事绝不轻易动摇。 离婚,也是。 所以,哪怕他明知这般拙劣的谎言,随时会有被揭穿的风险,但逆风翻盘,他在商场上做得多了,在感情上又如何不行? 他的太太有些心软,对一个联姻对象尚且百般照顾,若是换成真心喜爱之人…… 说实话,仅是想象,便有些心动。 裴弋收回笔记本,看见程栀仰头望来因兴奋期待而显得亮晶晶的双眼,没忍住身子更俯下几分,在身下人儿的额际落下了一个轻如鸿毛的吻。 一触即分,温软、而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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