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原松了口气,向裴弋望去,看见自停车场接到电话起异常肃目端正身形的青年肉眼可见地周身一松,眉眼间具象化的寒意慢慢散开,声音发哑:“谢谢医生。” 裴弋跟着担架便往病房去,视线完全没有向别处望去,似乎忘记了是谁送他来的医院。 伍原却站直了身子,神色松快。 啧。 就这样,裴弋昨夜还嘴硬说不过联姻一场,说什么今夜过后、各自自由。 也罢,铁树开花,难得。 于是,差不多晚饭时间,伍原难得好心地驱车外出,给自家好友、以及闻名也见面了许多次的程栀打包了杭城最有名的药粥。 回到病房,程栀还没醒。 裴弋没有像方才在手术室外一般站着,而是有些懒散般靠在这间与酒店VIP客房也无异的套间病房的沙发上,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看向病床的方向。 听见声响才转过头来,看见好友手上拎着的保温食盒,“谢谢。” 伍原点了点头,并不客气,“医生说什么时候醒?” “约莫就这两小时。” 伍原同样寻了沙发坐下。 良久的静默中,他在心里过了一遍措辞,决定今日好人做到底:“裴弋,喜欢便喜欢,有什么难以承认的?” “既然无法放下便不要放下,这么轻易放弃可一点都不像你。” 裴弋没有应声,似乎沉思了许久,才道:“有点道理。” 声线冷冽,尾音干脆,带着一点如往日商场征伐之时的一往无前的笃定。 两人没有看见,病床之上,程栀纤细修长、失去血色显得苍白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微小的幅度仿佛错觉。
第五章 (修) 傍晚六点,夜幕低垂,伍原起身告辞,浑然不知自己方才寥寥几句话给病房之内的二人都带去了怎样的冲击。 裴弋静静站在窗前,看着院外几缕新枝蜿蜒曲折探到近前,嫩绿的枝叶仿佛云霄雨霁后冒出最旺盛的生机。 直到电话响起,他看了眼,接起后寥寥应付了几句便挂断。 再次望向病床方向时,却发现程栀竟然已经醒了。 素雪的美人面上失血过多显得苍白无力,一双剪水秋瞳没有焦距般似乎刚刚睁开,却在对上他的视线时骤然闪了闪,随即变得明亮而、充斥了他读不懂一般的欢喜。 裴弋只觉得心下仿佛被什么力道轻轻刮了一下,盈满了酸涩的心疼,这种感觉有些陌生。 他忆起昨夜两人的不欢而散,以及约好的今日离婚,在原地定了三秒,还是上前。 “感觉怎么样?”他接了杯温水行至床前,微微俯身。 程栀便动了下身子,感觉到全身发疼,尤其是头部,她有些迷茫般眨了眨眼,语气软绵而委屈:“疼,哪里都疼。” 裴弋握着水杯的手一紧,看着程栀发白的嘴唇,动作轻柔地将人扶起:“左腿骨折、中度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一周,但是你是舞蹈老师,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给你请了三个月的假。” 他少有照顾人的经验,干巴巴说完病情之后难得觉得自己嘴笨。 好在程栀似乎并不在意,顺着他的力道微微支起身子,乖巧地抿了几口水。 裴弋松了口气,收回水杯,直到此刻,一种感同身受一般的劫后余生涌上心头。 “你饿不饿,我……” 话音未落,他突兀感受到衣袖上似乎传来微小的力道。 他顺着力道垂眸,看见程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却明亮灿若星辰,刚刚喝过水的唇瓣带着几滴晶莹的水迹,抿开一个有些羞涩的笑意,竟是正好将双手攀上他的颈项:“老公。” 她的声音有些小,听得出有些羞涩与生疏,却坚定而带着并不遮掩的蜜意。 “老公,对不起,我们刚结婚,我就出车祸了,都没办法去蜜月旅行了。”她的双眼亮亮的,带着微湿的水意,满是委屈。 “哐当”一声,是玻璃水杯落在地面的声音。 裴弋有些怔愣般维持着俯身的姿势,觉得心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跃着,素来精密快速运转的大脑当机一般,勉力抽丝剥茧一般寻找此刻现象的缘由。 然后,指向之前他听了后并不放在心上的医生的一段话:少数病人车祸后脑震荡,可能会出现短暂失忆或者记忆紊乱的情况。 所以,他现在是中奖了? 只是瞬息之间,他便判断出程栀此刻的记忆情况,大概是无限有利于他的。 商人的本能启动,在闻到甜美的诱惑之时毫不犹豫地张口咬住。 于是,他沉默许久,喉结轻轻滚动,荒唐般应声:“在。” 程栀刚醒来便又被推着去做了个检查,看着照出来的CT,医生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这样只能看出来病人脑震荡还比较严重,部分记忆暂时丢失也是有可能的。” 程栀靠在床头,紧紧攥着裴弋的衣服:“我,我没觉得我失忆了啊。” 裴弋低眼便看见程栀眼里满是无措的慌意,却仿佛将他当成唯一信赖的人一般依靠。 他伸出手在程栀的发顶轻抚了抚,半弯下腰,对着程栀耐心道:“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三年了,你不记得了?” 程栀茫然地摇了摇头,眼里又是无措又是自责,她居然丢失了自己三年的记忆! 医生也在一旁轻声宽慰:“程小姐不用担心,可能只是车祸后的小小后遗症,说不定过几天,脑震荡消失了,记忆就都恢复了。” “如果到时候记忆还是有问题,我们也会有相应手段辅助治疗,不会有事的。最重要的是大脑没有损伤就好。” 裴弋也在一旁点头,确认记忆的环节,骨科医生显然无法胜任。 现在是这家私人医院的精神科主任在对着程栀细细诱导,帮助她确定自己到底丢失了哪些记忆,丢失的这部分记忆会否影响到平日的正常生活。 索性,结果良好…… 最重要的亲人、工作、朋友乃至丈夫,都还记得。 医生松了口气:“程小姐不必惊慌,只要不影响到您的正常生活,我们还是建议不要外力干预,优先依靠大脑机能自动修复。” 只是这个记忆丢失,似乎还不单纯只是丢失了某个时间段的记忆。 医生饱含同情地看了眼立在一旁神色莫名的裴弋。 这老婆出个车祸,受到影响最大的竟然是老公。 程栀几乎丢失了和裴弋结婚后三年的所有记忆,就连和自家老公怎么结的婚、恋爱过程都忘了…… 该说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好歹看见裴弋这张脸,还记得这是和自己有法律关系的丈夫。 程栀显然也很愧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裴弋的记忆几近全然丢失。 她眼巴巴地看着裴弋,目光在医生和裴弋两人身上来回转,想说什么又闭了嘴。 医生都看得起了怜爱之心,帮着打圆场:“程小姐似乎有些记忆紊乱,不过大脑是人体中最无法受控的器官,可能过几天就恢复了。” “二位夫妻恩爱,连我都有所耳闻,我相信,爱一个人,不管失忆多少次,爱的本能都还在。” “裴先生也不必担心,有您陪在爱人身边,程小姐就算失忆了也会重复爱上您的。” 程栀满脸的委屈差点凝滞,她倒忘了,她和裴弋在外人面前,向来是恩爱情深的形象。 她垂下眼眸,没有再去看裴弋的表情。 好在裴弋在外人面前也向来是给她面子的。 因此,听到医生这般撮合哪怕可能在他看来显得有些好笑的话,他的语气也听不出多明显的波动,仍是端了礼貌的笑意:“医生说得是。” 然后回过身来,对着程栀语气温和:“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我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 程栀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语气小声:“我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你是不是生气了?” 裴弋冷淡的眉眼微凝,他摇摇头:“为什么会生气?出车祸、失忆,都不是你的问题。” 程栀松了口气,胆子变大了些许,得寸进尺:“我记得你这段时间很忙,不对,我不记得现在……你最近忙吗?有时间陪我吗?” “至少,今天晚上。”她小心翼翼地补充。 裴弋沉默了一下,眸间墨色深浓,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安抚的笑意:“我们是夫妻,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你。” 程栀回以了一个信任带着甜意的微笑。 看着裴弋说完和医生出去,显然是要就后续治疗再商量些什么。 无人看见她交合手指紧缩的力气甚至泛了白。 果然,如她所料。 她喜欢了裴弋近十年,结成夫妻作为裴弋身边最亲近的人三年,哪怕永远是单方面的注视追逐,也足够她了解,裴弋是个怎样的人。 负责与担当,绝对是其中算是普通却又最是原则的特质。 这种负责与担当,体现于裴弋自高中到大学、创业至今的方方面面,自然也会体现于与她的这段夫妻关系之中。 因为这场车祸,原本约定的离婚还未走上程序,她与裴弋的夫妻关系仍在延续有效当中。 既然如此,作为法律认可的夫妻关系,且在她车祸记忆紊乱期间,裴弋自然大概是愿意配合她、敷衍一二。 但不知为何,猜测落实,程栀却只觉得心上一片酸涩。 想着自己这般荒唐的举动,实属过分。 裴弋是上辈子倒了什么霉,一而再再二三的被她算计? 三年前,她趁人之危,在潜川被各大势力虎视眈眈风雨飘摇之际,提出假意联姻的建议。 三年后,协议到期,她又借着对裴弋人品品性的自忖了解,处心积虑,反悔无信。 她也觉得自己实在卑劣,但,这便是最后一次了吧。 她只是实在觉得委屈,实在觉得不甘,纵使所有人都知道爱情没有道理可言,真心更是无可自控。 但是,书上说,有志者事竟成;古人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尽管这三年似乎验证了无用,她也准备放手,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体面。 可偏偏,为什么,裴弋的答应离婚,她以为的那般无谓的态度,可能却是因为对另一人的渴求倾慕? 在车祸那刻听见的消息彼时没有来得及反应,但在醒来的第一秒便充盈了整个大脑。 程栀发现自己竟清楚记得夏潇瑶最后说的每一个字。 “我说裴弋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和你离婚呢,” “裴弋高中时有个小青梅,他喜欢人家……” “我听说,常玉芷马上就要回国了!裴弋肯定是还想着心里的白月光,这才迫不及待想着要和你离婚!” 原来,这才是裴弋要和她离婚的真正原因? 哪怕理智告诉她,离婚是她提的;当初的协议是她拟的;决定放手的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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