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弋在三年婚姻中无有任何过错。 但是,她耳畔回荡着这几句话,在宛如针扎的阵痛生疼的脑海间,仿佛重锤轻敲,将疼痛加剧、绵延。 然后,听见伍原那句: 喜欢便喜欢,有什么难以承认的? 既然无法放下便不要放下,这么轻易放弃可一点都不像你。 所有的猜测交相贯连,盖棺定论。 饶是程栀这三年习惯了伪装,习惯了面上云淡风轻矫饰情绪,将猜测串联的那一刻,仍是不可自控的怒意上涌,翻涌起无边的委屈与酸涩。 他们还未离婚,裴弋的朋友竟就劝着他去寻心中的白月光? 无法放下便不要放下,她便是无法放下,她偏不放手去给裴弋成全。 于是,极力掩下心绪“醒来”的那一刻,她鬼使神差一般,做了假装记忆紊乱的决定。 目前看来,似乎还算成功。 只是一个谎言,便得到了裴弋愿意陪着她养伤的承诺。 她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如果还是不行,她再,彻底放弃。
第六章 (修) 短短几个小时,从原本下定决心离婚、到得知“真相”、车祸、手术,醒来后决定再争取一次…… 程栀不是觉得不累,但从心底而生的亢奋、不安仍未消退。 她不是专业的演员,和裴弋结婚的三年,日日夜夜扮演着一个得体端庄的模范夫人。 而从今日开始,她又为自己选了一条新的路,却是日日扮演一个失忆者。 闺蜜夏潇瑶曾经问她,这样不累吗?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怀揣着靠近心上之人的欢喜,大抵总好过漫长不见天日的暗恋的苦楚。 那今日呢? 她不由想到从方才知道她失忆之后,只是微微表现出诧异,行为举止便不再见有异样的裴弋。 略微怔忡,她做的一切,真的有用吗? 办什么住院手续,以这个理由搪塞她,裴弋是不是想现在就请上最好的医生,赶紧让她恢复记忆,巴不得甩了她? 程栀忍不住胡思乱想着。 直到病房的门再次打开,她抬眼望去。 “你回来了。”她轻声说。 裴弋“嗯”了一声,看见她的时候却不由愣了愣,“怎么哭了?” 程栀愣了愣,她什么时候哭了? 只是随着裴弋一句问话,她觉得眼眶一酸,倒是真的没忍住落下泪来。 怎么回事?她连忙伸出手想擦干净。 “别动。” 裴弋清冽的嗓音响在耳畔,他修长的指节拈了张纸巾,轻轻在她眼睑下方擦着,手指温热的触感不时贴上肌肤,莫名显出几分温柔。 “是伤口疼得厉害?” 他在程栀身上扫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便准备去按摇铃,叫医生再来看看。 程栀伸出手制止住,看裴弋不解地望向她,漆黑的瞳仁带了淡淡的关切,忽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不要叫医生。”她出口的声音哑哑的,带了鼻音。 她将裴弋骨节分明的手掌拉下,试探着伸出手将人拉近一些,裴弋显然顾及她是病患,顺着她的力道微微倾身。 程栀犹豫了下,直接将脸贴进了面前人的怀里,然后,第一次在裴弋面前完全不顾形象、痛痛快快地哭出了声。 她一边哭,一边将眼泪直接蹭在了身前人的衣襟上,明显感受到裴弋的身躯僵硬了一瞬。 “程栀,你怎么了?” “我们叫医生吃颗止痛药?” “你别哭了,等会儿头痛得更厉害。” 裴弋的身躯僵直着,到后来显然也是放弃了,他还是第一次见程栀哭,没想到便是这个阵仗。 良久,才叹了口气,顺着这个姿势将人轻轻揽住,带着程栀抬起头,“我倒不是心疼衬衫,但是衬衫面料粗硬,把你的眼睛都磨红了。” 程栀停下仍有些抽噎的下意识动作,“哭了眼睛本来就会红啊。” 裴弋似乎是被她一句话说愣住了,冷淡的眉峰微拧:“那不哭了?” 程栀眼里又是水雾弥漫,这回却没有再扒着裴弋的手臂哭,只是强行按压了下去,转过身子,“我饿了,吃饭。” 裴弋却是没有动作,“为什么哭?” 程栀凶狠地往前瞪了一眼:“因为我饿了,饿哭了。” 只是她自以为凶狠,一双杏眼上犹带了泪花,只显得可怜。 裴弋轻轻审视了她几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将床上桌放好,打开保温食盒。 程栀稍稍坐起往前倾身,却只是一个动作轻轻前压带到腰腿。 “嘶”! 这下是真疼。 裴弋连忙凑身,将她扶住,小心轻缓地让她靠在床上,“别动了,我喂你。” 程栀垂下眼,等着劲儿缓过去,没有拒绝。 然后看见裴弋果真舀了一勺粥,姿态坦然地试温后送至她的唇边。 程栀乖乖地张口,两人都是平生第一次给别人喂粥与第一次被人喂粥,本都不甚熟练,只是皆有意配合,倒是顺利。 许是照顾病人,裴弋也没有吃其他的大餐,伍原买回的药粥营养足,但味道却是清淡,并不算好。 但他也三两口喝了三碗。 程栀悄悄抬眼看他,伸长了手去够在病床旁边柜子上的手机。 裴弋分明没有抬眼看她,却是一把先她一步取过手机,拿在了手里。 “程栀,你回答我个问题,手机再给你。” “嗯?” “刚刚为什么哭?”裴弋掀起眼帘,直接问道。 程栀收回目光,没有回答。 她转过身:“手机不要了,送给你。” 裴弋:“……” “你告诉我,我满足你一个愿望。”他缓下语气,循着记忆,不伦不类地哄人。 程栀抬起头,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从裴弋的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 “什么愿望都能满足吗?” “只要我能做到。”裴弋并没犹豫。 程栀便觉得从胸腔间漫起一阵酸涩,喜欢我,你能做到吗?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噢。” “对不起,”她慢吞吞地组织着措辞,“我把我们结婚后的事都忘了,结婚前的事也记不起多少了。” 裴弋轻轻“嗯”了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语气轻飘:“没关系。” 程栀抬起头,定定望着裴弋:“所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 说到最后,她的话语里便忍不住含了哭腔,眼眶又泛起一阵薄雾。 裴弋的眸光骤缩,深黑的瞳仁闪烁不明:“为什么这么说?” 程栀的眼泪便掉了下来:“我出个车祸,什么都不记得,一醒来就要面对破碎失败的婚姻。” 裴弋深吸了口气,声调冷沉:“程栀,你说清楚,你失忆了,要和我离婚?” “为什么说,我不喜欢你?” 程栀抽噎了一下,“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你对我这么凶。” “也不关心我。” “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想陪我。” “也不叫我栀栀,爸爸妈妈都叫我栀栀的。” “我抱着你,你也一点都不习惯。” “我失忆了,你也说没关系。” “……” 裴弋头疼地伸手按了按眉骨,他从前听说过身边兄弟抱怨,说吵架时,女朋友总是完全不讲道理。 他从前听了嗤之以鼻,因为他有一个完全善解人意的老婆。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也会见到,程栀的这一面。 于谈判场上无往而不利的裴弋第一次产生有口难辩之感。 他定定看着程栀,苍白没有血色的唇瓣一开一合,宛如寻常情侣或是恩爱夫妻一般毫无防备地对他怪责着条条罪状。 语气娇软,理所当然,因为他一直没有回复显得越发委屈。 是与他印象中从不会主动袒露心思、从未与他交心的太太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这一面他从前未有机会窥探,而在失去记忆下意识将他当成了唯一信任的人之后展露出来的这般模样,才是程栀的真实性情? 裴弋眼眸闪了闪,一瞬间,脑中思绪翻涌,但也不过过去了短暂几秒。 他动作自然地取过一旁的椅子,坐在床边,“没有不喜欢你。” 一句话,止住了程栀仍在不休的控诉。 他倾身拂去程栀眼角的泪花,轻声道:“是因为你完全失去了我们相处的记忆,如寻常夫妻一般亲近的话,我怕你不习惯。” “至于凶你,不关心你,不想陪着你?” “程栀,有点血口喷人了。” 他看着程栀刚刚哭过后,显得尤为透彻明净的双眼,声音也不自觉地放缓。 “我们的婚姻不会破裂,只要你还愿意。” 短短几句话,程栀觉得自己心情瞬间飘飘忽忽坠在云端。 虽然是她意料中的反驳,她这般作态,无论出于何种考量,裴弋应该都不会和她说出他们的确原本将要婚姻破裂的事实。 但她没想到,竟是比想象中更要好,好到像美梦一般的回答。 她看着裴弋一双素日冷淡锐利的眉眼掀开浅浅的笑意,仿佛做着承诺。 只感觉耳际泛起了热意,这是什么意思? 是为了照顾她此时记忆紊乱的病情? 为了偿还三年前程家出手相助的恩情? 亦或者真的是,三年婚姻,到底对她有几分情意,至少觉得她是一个合格的夫人? 理智告诉她裴弋应当只是,就像大人哄小孩一般,随口一说。 但是,她恨不得拿出手机将这几句话录下来。 “噢,噢,好的。”她胡乱应着。 “如果你也喜欢我,我才不会想离婚呢。”她手指紧紧攥住了被下的床单,半真半假地说出口。 “嗯?”裴弋扬了扬眉。 “程栀,你这失忆,一醒来担心我不喜欢你,倒是不担心你自己原来不喜欢我?” 他向后靠在椅子上,胸前一片水迹干涸,却仍将衬衫印得皱巴巴的,可凌乱的衣衫却越发将他衬得清贵出众。 程栀没有犹豫,理所当然地回答:“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不可能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第七章 (修) 程栀说完这句话后,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去看裴弋的反应。 她悄悄抬眼,对上一双面无表情时甚至带了点寒意的眸子,漆黑、深邃,认真地垂眸打量着她。 注视到她回望过去,才意味不明地泻出一丝笑意,好似愉悦,好似嘲讽。 裴弋坐直身子,姿态却更显放松,“原来如此。” 程栀收回目光:“反正我都忘了……我瞎说的……” “说出的话怎么能反悔?”裴弋打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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