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头,目光定格在男人与当年一般无二的眉眼上。 真奇怪,明明没有多少变化,可她又觉得哪里都变了。 对,就是变了呀,只是她一直不想承认而已。 不想承认曾经的白月光也染上一身铜臭味,而且这味道劣质廉价,不再有当年半点的清风霁月。 她当然知道人都会变得,哪怕是她不也一直在变吗,当初那个因为一把雨伞、一件外套就会心跳一整晚的顾倚风也早就没了。 她喜欢被人珍视的感觉,那种仿佛自己是全天下最珍贵宝物的感觉很令她上瘾。 或许她曾经喜欢谢泉就是因为这个吧,但可惜,他的珍视,不是给她的,每个人对他来说,都是珍宝。 也都一文不值。 “哥哥妹妹”的戏码她不想玩,也觉得恶心。 当年是,现在也是。 其实当初,顾倚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以家人的身份给她写过一张纸条。 少年的字迹不算潦草,但胜在冷冰冰,让她瞬间清醒。 【姐,如果你喜欢谢泉是因为他曾经做的那些事,那我告诉你,我也可以做,爸妈也可以做,外公同样可以做,甚至连季成羡他们都能做。你喜欢的究竟是谢泉本身,还是你在脑海中为他不断美化过后的一个神明般的形象?】 是啊,她喜欢的到底是真正的谢泉,还是自己脑补出来的那只纯粹的月亮? 此时此刻,这个问题又被还了回来。 子弹出膛数年,终于被当年应该打中的人弹回了发射者的眉心。 有风掠过,刚冒出来的绿芽舒展着身子,时不时探头探脑窥探人间万象。 耳边再度传来谢泉的声音:“说到底,‘喜欢’这种感情非常情绪化,或许他只是在对的时间做了几件对你来说对的事,你觉得呢?” 顾倚风思绪万千,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不甘心原来过去这么多年,依旧找不到答案。 谢泉不紧不慢,继续道:“又或者,姣姣喜欢的只是那个对你好的时绰,倘若有一天他对你没有现在这么好了,或者是你看到了一些他不想让你看到的一面,你又该如何?” “不如何!” 顾倚风忍无可忍,听得满肚子火气。 她站起身,奶茶随手丢到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眼神凌厉,气质是不拘一格的张扬凶狠。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谢泉,我虽然不知道你和时绰之间发生了什么,可哪怕他知道我跟你早就认识,他也没在我这里说过一句你的坏话。” 最后一个字落地,她冷笑出声:“倒是你,字字珠玑,用的歪心思又多又毒,我只会觉得你与当初相比,天翻地覆。” “谢泉,我从不否认当年对你的喜欢,哪怕到现在我也很感谢当初那个谢泉。而现在的谢泉,只让我觉得反感。” 当初与现在,紧密相连与完全相反的一组词被抛到脸上。 原本温和的眸光变了又变,最后被淡漠盛满。 谢泉微仰头,嘴角生出一丝笑:“那你不想知道当初的谢泉,是怎么死的吗?” 顾倚风一愣,堵在唇边的话戛然而止。 她不说话,谢泉就干脆继续说:“我猜,时澜已经把我跟时绰之间的瓜葛说的差不多了吧,不妨我再多跟你说一些。” 他也站起身,浑身的肃穆清冷令顾倚风不适,可即便如此她也一步不退。 倔强得像朵沼泽地里的玫瑰。 谢泉如是想。 他看着此时的她,何尝不也是在看当年的自己和她。 在慕尼黑的上千个日夜里,他曾反复问过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喜欢过那个笑容灿烂,懵懂却不天真的女孩,那朵娇艳欲滴,但锋利的刺还没长全的玫瑰。 结果昭然若揭,他是喜欢过她的,哪怕只有一点点,可有就是有,无法否认。 可说到底,他没有那么喜欢一朵花,比起养花的过程,他希望能先得到足以养花的财富。 他做出了选择,却忘了玫瑰自己就有万贯家财,甚至还妄想玫瑰能够在原地等自己。 时间是不由任何人掌控的,哪怕他心有遗憾,她还是删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甚至在后来的几年里,圈内人再也没有从她口中听过他的名字。 他宛若人间蒸发,消失在她的世界。 他不后悔,但也怅然若失。 尤其是在六年前,这种情绪变成了不甘心,让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归咎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输了,还输得那么彻底。 所以在后来才一心想要创业,想证明他谢泉并不比时绰差,哪怕两手空空,也可以博得想要的一切。 可后来回国,当季成羡告诉他她的结婚对象,他才知道,原来到最后,他依旧输了。 玫瑰还是玫瑰,只是养花的人再也不会是他了。 “时绰当年为了得到他外公的股份,像个狼崽子一样潜在谢家,表面一切为了谢家好,可到最后还不是拿着属于谢家的一切回到了时氏。” “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是没有心的。” 他道:“姣姣,别让顾家成为第二个谢家。” “刚刚我的问题你答不出来,因为你身在局中,可如果让时绰来答呢?顾家和顾倚风,你觉得,他要谁?”
第57章 占春光 顾倚风冷笑一声, 避开了他的问题:“谢泉,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失败,归咎到别人的胜利上呢?” 说完, 她冷笑一声, 嘲弄满满。 “对,在谢家的争夺中你输了,所以你就要赢家也一无所有?别搞笑了行吗。” “谢家的事情我不是没有去了解过,当年的老虎已经病入膏肓, 如果不改变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都是为了争而争,可又有谁真的去管谢氏的死活了?” “是, 时绰他的确是收购了谢氏不少子公司和品牌, 可这个世界上难道只有你们姓谢的得活着吗?那些公司职员,那些底层工人, 那些指望着谢氏发工资的人, 难道都不用活了吗?” “如果不是时绰用时氏的力量帮扶那些子公司, 恐怕别说宣告破产, 你们全家都得被要债的工人逼上天台!” 说完这些, 她喘了口气,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泉站在原地, 看着她纤细高挑的背影,眼神暗了暗,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没有再回拍摄现场, 顾倚风给童虹发了个消息直接回酒店了。 一把扑在松软的大床上, 她整张脸埋进大枕头里。 心口烦闷躁郁, 没几秒,头又转了个方向, 狠狠呼了两口气。 房间里很安静,静到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咬着下唇,还是翻出手机,没多想,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对方接的很多:“今天结束的这么早?”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听的人心尖发软。 原本坚硬的心形石头在这一刻变得稀巴烂,用最强悍的凝胶也粘不起来。 顾倚风没忍住,鼻子开始发酸:“时绰……” 时绰皱眉,听出来她的语气不太对劲:“你现在在哪儿?” 吸了吸鼻子,顾倚风佯装淡定:“在酒店呀。” 时绰:“今天这么早就结束了?” 被问的有些心虚,顾倚风嗓子更闷了:“就、就有点累,想回来睡个觉,不行啊?” “姣姣。” 忽得,他口吻变得严肃,少了几分温和,更像是个教导小孩子不能撒谎的长辈:“你在哭吗?” 精心妆点的伪装被识破,顾倚风却没有惊慌,反而意外地安心。 不知道哪里来的大石头稳稳落地,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奇怪的情绪,而且愈演愈烈。 没有再听见她的声音,时绰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只停顿了不到三秒,男人的声音便再度响起:“今天晚上别出酒店,我去找你。” 顾倚风一愣,连忙道:“别别别,多麻烦呀,你从京市来这里得好几个小时呢!” “正好有工作在横店,顺路。”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在一大堆可以采用的情话中,他扯了个最为拙劣的谎。 拙劣到可笑。 顾倚风的心脏软得更厉害了,鼻子也更酸,连眼睛都开始生出难以自控的不适感。 可偏偏,嘴上依旧倔:“我不要,我不想看见你。” “可我想见你。” 时绰低低笑了下,不紧不慢道:“我想你了,可以给我个共进晚餐的机会吗?” 十几个字排成队一字列队,像是一支拆迁办小组一样跳进她的耳蜗。 捏着手机的指腹开始微微地抖,四肢百骸都是如此。 顾倚风还是没有听时绰的话。 在见他前,她走进一家酒吧,把自己灌得神志迷糊。 但好在经验丰富,不忘给他发地址“报备”。 在音乐震耳欲聋的酒吧里把人捞出来,时绰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头,正好能遮住她那间几乎露出半面玉背的吊带裙。 初春的风隐着料峭寒意,顾倚风没挨几下就清醒了。 她眨巴眨巴眼,无辜至极地看着他,但语气却很霸道:“不许用这样的眼神看仙女!” 时绰没说话,直接把人拦腰抱起。 身体陡然失重,顾倚风“啊”出声,纤细如白葱的小腿在半空中晃荡几下,手臂条件反射地去搂他肩颈。 被放进副驾驶,顾倚风还想发作,男人却忽得靠近,温热的鼻息倾洒在她锁骨上,酥酥麻麻,痒痒的。 她颤了一下,刚想去推他,还没抬手,就听见“咔哒”一声。 帮她系好安全带,时绰道:“乖,先回酒店。” 仅存的醉意啃食着他的神经,男人的语气过于温柔,让她宛若跌进软绵绵的云端。一时间,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看着他,视线从下颌线一点点上移,最后停在那双色调浅,情绪也淡的眼眸上,朱唇轻启:“你是不是想跟仙女睡觉觉?” 时绰笑出声,捏了下她微微泛红的鼻尖:“凡夫俗子,也可以染指仙女吗?” “不可以。” 顾倚风轻哼了声,满脸都是嫌弃,可一双扶在他肩头的手却不曾拿下。 她酒量很好,哪怕几杯血腥玛丽入腹也才到微醺,瞳仁染上层水汽,雾蒙蒙的,满是懵懂,纯粹得可爱。 想到这个词,时绰忍不住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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