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宜说:“那些小护士说有个北京富商提供了好多架无人机、直升机还有灭火弹这些,听说那个富商跟德钦已经结缘十多年,一直在德钦做慈善,啊嘛山上的寺庙就是那个富商建的,据传寺庙里供奉着七盏佛灯,早就神隐的善佶活佛就住在里面。” 林栖倒是信的,内陆很多明星富商都在藏区这边供养活佛。 没聊更多,阿朵的心理疏导结束了。 林栖和闵宜把阿朵接到民宿住,期间林栖回了趟昆明,因为她跟哥嫂说了遇到的那场大火,免得他们太担心,小住了两天就又回了德钦。 闵宜去县城接林栖,两人在车站遇到了当年带他们旅游的大哥。 三人找茶馆坐着聊了会儿,大哥去接电话的时候,闵宜突然道:“诶,你看那男的林栖。” 林栖顺着闵宜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穿着灰色运动服的男人抱着个小女孩站在酒店门口,没什么特别的,除了长得挺帅。 “怎么了?”林栖问。 “你不记得了吗?咱两见过他的,就西景旁的高速公路啊,当时咱两站在雨棚下还讨论过你能不能拿下他的。” 林栖:“有吗?” “你这狗记忆。”闵宜说。 * 与林栖们喝茶的大哥叫什冚,匆匆赶到德钦政府,他这次的工作是给一队省里来视察火灾的领导开车。 “迟到了五分钟不好意思啊领导们,认识的两姑娘碰到了个流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给耽搁住了。”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的一瞬间,一辆黑车开进政府里来,男人牵着小女孩下车的功夫,哪还有人在意他迟到不迟到。 “刑先生,有您喜欢的丼蔻,品两杯?” “行。” 是一道很清润低沉的男声,什冚抬起头看过去,才发现在一众四五十岁的男人堆里,有那么一张英俊脱俗的面庞,气质也非凡绝尘,儒雅沉静,他甚至在四年前就见过这个男人。 还住过他对门。 很快什冚就从这些男人的聊天中得知这男人在这次救灾中出提供了很多支援,拒绝了德钦所有媒体的采访报道,也拒绝了政府要登上电视台的荣誉表彰。 什冚来开这趟车是比较合适的人,他跑得最多的就是德钦这边的路,技术好。 到傍晚将领导们送到白马雪山保护站参观,什冚以为就是今天的最后一趟行程,哪料吃过晚饭,他又接到了送那位刑先生回县城的通知。 “还在做导游?” 什冚没料到后座的男人会跟他搭话,他本也是豪爽的性子,自然而然就跟后座男人聊起来了,他最爱讲岁月故事。 什冚二十岁时开一辆中巴跟一辆小轿车相撞,车上死了七个人,那场车祸自己也蹲了十五年监狱,因为偷运藏羚羊皮毛被发现。 那场车祸里有个男人叫老和,如今跛着一条腿在保护站里做护林员,他曾是可可西里反藏羚羊偷猎的某支冲锋小队队长,整队在跟偷猎分子搏杀途中全军覆没了,而老和,他本也是要死的,反倒因车祸幸免了。 不过那几人的丧命国家高度关注,开始严厉打击偷猎分子,所以他被判了十五年。 出狱后,什冚在二手市场买了辆中巴开始做旅游,他做旅游跟很多人不同,大多数时候是亏本在做,但什冚只当这是一种赎罪。 他带的游客,大多是寻死的,或者说对生活失去信心的。 患心脏病怕拖累子女的大叔、孩子被拐卖仍在寻找的记者夫妻、被校园霸凌和被父母忽视的十七岁男孩、包括林栖还有闵宜。 以不同的方式,在某种程度,什冚都救赎过他们,试图唤起他们对生活的勇气。 像这样的他们什冚这些年接触过太多,他兜里揣着的故事几天几夜说不完。 “曾有个女孩,说想留下来一起跟我干旅游,我拒绝了她,她也曾跟我告白,那个女孩很漂亮的,不过我还是拒绝了。” 什冚说的是林栖,因为今天刚好碰到了她。 “为什么拒绝?” 什冚笑,“我不会跟我车上的女人发展关系的,她们大多都处在最低谷,做的决定都是最低处的选择,我是要把这些人抛上去,去晒太阳,去好好活着,怎么可以拉着人家堕落在谷底。” 聊着天,很快便到了县城,后座的男人喊他把车停在某一条道上。 什冚从后视镜里看着男人下车,他转进了一条窄巷。 不久什冚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皱了皱眉,再偷看后视镜时,只见男人从巷子里拐出来,掌心里贴着一条白毛巾在擦手,一双手白皙细腻,骨指匀称,好看得晃眼。 擦完手他便把毛巾递给了一个男人,交代了几句什么就回到车上。 车上还有个小姑娘,一路上都在睡觉,这会儿却醒了。 “刑叔叔,刚才我听到了什么声音,然后就被吵醒了。” 男人声音温柔,“那央丽还要再睡会儿吗?” 车子驶上路,什冚却看了眼后视镜。 深巷里鱼贯而出一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有一人手里提着根棒球棍。 在最后,一个已经晕厥的男人被拎出巷子,那男人的左手臂像是已经完全脱臼粉碎,像挂在卖肉摊的猪肉条,一晃一晃的。 什冚稳住神思收回神,听到小姑娘说:“不睡了,阿爸什么时候工作完,我想阿爸了。” “想阿爸了啊,叔叔送你过去。”男人的声音依旧温润。 越是如此什冚越觉得后背发凉,没有再从后视镜里打量后座的男人,甚至打起了几分精神。 * “手没事吧?”陈江月拧眉看着林栖。 林栖活动着左手腕,“没事,当时什冚大哥回来后就狠狠揍了那男人。” 林栖和闵宜喝茶时被一个男游客搭讪,闵宜没惯着那男人臭德行言语间回怼了几句,那男的就要抄起酒瓶打闵宜,林栖抬手挡了一下,当时挺痛,于是去了医院。 闵宜把陈江月喊来后就撤了,这会儿两人刚从医院出来。 林栖看着自己的左手有点纳闷,刚才医生说她这手以前受过伤,但林栖并没有什么印象。 不过她没多想,抬头跟陈江月说:“反正闵宜都把咱两丢下了,那我们就先去吃饭,然后再去大礼堂看个电影。” “怎么想看电影了?”陈江月拧开一瓶矿泉水给林栖。 林栖接过,“谢谢你给我的照片啊。” 大礼堂是真大,有三百个座位,塑料椅子,陈旧得很有年代感。 林栖和陈江月买了票进去,人很少,现在大家都比较喜欢去镇上新开的电影院,不过林栖很喜欢这种陈旧的暗调。 电影是一部爱情片。 男女主的爱情过山车式的纠葛,在结局,女主压抑的情感终于爆发。 一条湿漉漉的街,昏黄的灯光,越下越大的雨。 女主被淋得湿透,她向来找她的男主送出一束花。 开始一场表白。 “你选我吧,请你选我。” 女主的情绪和台词都极具爆发力。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表达,我…我的语言系统竟然匮乏到找不到任何一个准确的字眼来形容这种感觉,我对你的感觉,你给我的感觉。” “但请你给我一次机会,一次证明我爱你的机会。” 这是整部影片最打动林栖的地方。 因为女主的勇敢。 电影结束后,林栖问陈江月,“你觉得感动吗?” “一般。” “为什么呢?”林栖问他,她眼睛里有期待,希望陈江月能说出她所想的那个答案。 “脱离了现实,太过梦幻。” 林栖扬唇,她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电影里男女主跨过了世仇,林栖并不理解。 如果是她,她想她跨不过去,她对爱情是凉薄的。 又或许,是她还没体会到爱情真正的滋味。 陈江月送她回到民宿,闵宜八卦了一通。 闵宜这个人还真挺厉害的,她能把最伤心的打到十八层地狱镇压,自己就能完成MECT治疗。 闵宜离开时,林栖想起什么道:“回来的路上陈江月说因为这次山火政府出面请了善佶活佛十三号在白马雪山做场法事,就你说的那活佛,我们带阿朵去看看?” “好啊。”闵宜说。 闵宜走后林栖来到窗边望了会儿,不知道陈江月到哪了。 关窗时林栖被易拉环碰了下额头,她抬手戳了戳那易拉环,“敢戳我,信不信我把你扔了。” 啊嘛山,善佶大师将男人送到寺庙门口,山间的风吹荡寺门口的风铃。 善佶大师道:“邢先生与佛结善缘,忌恶念极戾,若行差踏错恐干戈寥落,善恶一瞬间,刑先生今日戾气缠身恶念太重,日后行事要多三思而行,切莫再犯忌。” 男人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善佶大师身后的喇嘛问,“刑先生以后就不来了?” “邢先生还愿圆满,心愿已了。” 善佶大师让喇嘛关了寺门。 许了愿,自然要还愿,喇嘛跟着师父在寺里礼佛多年,每年这男人都会来寺里,不跪佛不念经,就这么待上几天,跟他师父喝喝茶聊聊天,不像个信佛之人,倒是四年前,这男人跪过一次,向佛许愿求一个女人的健康平安。 * “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十三号清晨,三个女人都穿着藏装,刚从白马雪山保护站出来,闵宜问林栖,“这什么意思?善佶大师对你说的这句我最不懂。” “我也不知道。”林栖掏出手机,“等我查查。” “林栖—” 刚打开手机的手顿住,三个女人转身。 陈江月跑过来,“我送你们回去。” 闵宜道:“好啊。” 坐上车,林栖就把掏手机出来干什么给忘了,她将手机塞回兜里,司机陈江月说:“起挺早的吧,你们可以先睡会儿。” 林栖坐在副驾上,轻轻瞥陈江月一眼。 后座的两个女人彼此依靠很快“睡着。” 林栖声音很低问陈江月,“你突然离开保护站没事?” “我昨晚就跟和叔说过了。” 林栖瞥见陈江月泛红的耳廓,忽然就笑了下道:“陈江月,你好怂。” 陈江月也温柔的笑了下。 许多人来德钦,必去飞来寺,破晓之际看日照金山。 这是很平常的一天,214国道上,陈江月驾驶的三林和一辆黑色轿车相错而过。 黑色的车子向香格里拉驶去,刑台云靠在后座,在写一封邮件。 —韩严,我即将出国,暂没有到哪个国家定居的打算,国内已无牵挂,往后也不再与国内联系,我这里托付给你两件事,我名下的财产往后替我打理,一半就用于国家医疗研究,一半继续向贫困地区捐赠扶持,我死后把我的骨灰接回国,一半葬在爷爷身边,一半带到德钦来,把我抛进风里去,我这么说不是遗言,生活里意外诸多,总有无法预料的时候,只是早做安排打算,勿忧,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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