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那只硕大的学校吉祥物依旧占据了大半个墙角,憨厚的棕毛熊今日还特意穿了件理工科学位服应景;好几个毕业生依依不舍对它左拥右抱,摆出各种亲密的姿势和它合影。 服饰区一排排清一色的卫衣短袖,款式单调,色调单一。姜莱挑挑拣拣踟蹰不前,在黑白灰三个颜色中举棋不定。棉质布料配上金色 logo,和美不搭边。搞不懂是什么奇葩活动,必须要穿母校的文化衫。 一个小人让她别磨蹭随便拿一件买单走人;另一个小人两手叉腰,声嘶力竭,“毕竟是参加活动!万一穿得不好看岂不是丢人。” 一手提一件对着镜子左右比划,想象着他穿上身的模样。偏棉纱质感的短袖看上去松松垮垮,更像家居服;对比起来,薄款卫衣版型更好,只是正儿八经的场合穿一件 oversized 卫衣走嘻哈风不大合适。她思来想去,暂时先留下手中那件 L 码的卫衣 - L 码长度刚盖过她屁股,他穿的话应该恰好合身。 口袋里的手机闷闷震动,姜一南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主动在家庭群冒泡。先发来几张行程单截图,再宣布他未来几个月的讲座行程安排刚敲定,九月中旬会去日本开会,只是目前回国隔离时间太长没办法顺道回家。 这个点,群里响应的只有姜奶奶 - “知道了,你没事多关心小莱。” 姜莱点到他头像,“忙不忙?找你问点事情。” 姜一南的电话下一秒当机立断进来,直奔主题,“你问。” 没什么好隐瞒的,姜莱直接说她正在帮梁知予买衣服,不确定他对颜色喜好和穿着场合,需要姜一南的建议。 电话那头的人不明所以,反而丢来一连串的问题,“他参加什么活动?我怎么不知道?怎么还要穿学校文化衫?是他珊瑚礁组织的志愿者活动么?” “我也不知道。”姜莱耸耸肩。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姜一南紧接问道。 姜莱扯开话题,“你们学校的衣服你懂得,就黑白灰三个主色调。要不我给他买黑色?” 低调,百搭,不容易出错。 “他现在好像不爱黑色了。整个人从印度尼西亚回来之后变得骚得很,买白的吧。显眼!如果有粉的就给他来粉的。” “…” 就知道姜一南这家伙给不出什么正儿八经的建议。 姜莱没好气地要挂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忙不迭叫唤,“诶诶诶,别挂,你那天怎么开车那么远跑来圣芭芭拉吃海胆?” 好笑了,姜莱反问道,“我没问你你反倒问起我来了。” “我那天睡得正香,被梁知予那小子几个电话连环 call 醒。说他要吃海胆。” 姜莱喉咙紧了紧,“然后呢?” “我一看时间才六点半,气不打一处来就挂了电话闷头继续睡。结果他来敲我的门....他现在怎么这么喜欢扰人清梦强人所难?!”姜一南这人性格随和,却有非常严重的起床气,不管是谁毁他好眠能让他吐槽好几天。 “也许因为那一天是海胆日?大家不约而同都吃海胆?”姜莱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人,胡诌了一个理由。 姜一南嗤笑出声,玩笑道,“不是大家,只有你和梁知予。” 无心的玩笑话又把她和梁知予莫名其妙联系在了一起,真没劲。 挂断电话,烦躁浇灭了购物欲,姜莱最后定了手上那件看上去最顺眼的白色薄款卫衣。买衣服耽搁的时间有点久,饿过头的她懒得再步行二十分钟去餐厅吃饭,干脆去图书馆买个三明治边啃边学习。 午休时间的图书馆显得有点冷清;姜莱一直很喜欢地下一层的阅读区域,一个个四分之三圆形沙发隔断出一小块独立空间。整个人窝在小包间里面,视线被完全限制在眼前的小片区域,戴上耳机,手机调到静音模式,可以尽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她先登录到圣芭芭拉大学的官网,搜到梁知予的名字,打算把这两年记忆里关于他的空白补齐。 照片里的他穿着冲锋衣,背着登山包站在小溪边开朗地笑。姜莱一眼就认出,这张照片出自她之手。来不及回想过多细节和当时的场景,页面里详细的个人介绍和科研成果列表令人目不暇接。 2019 年 9 月初梁知予跟船出海至印度尼西亚从事保护珊瑚礁活动,2020 年初因突发疫情,船队海上作业和保护活动全线暂停。船队志愿者们大多回到原来的学校和实验室继续课业研究,或联系熟悉的教授博导研发新的课题;直到下半年形势逐步缓解才慢慢回归船队。 这段形势最为严峻的时间里,姜莱收到过他两封邮件。 第一封是 2020 年 2 月。 「姜莱, 这几个月不知道你过得可好? 首先请原谅我邮件里过于郑重和“拿腔拿调”的语气。习惯使然,仿佛一打开邮件编辑器整个人就得端正坐好,斟词酌句。坦白说,很不习惯和你用邮件的方式联系,但这是我现在能想到且能顺利联系到你的唯一方式。 世事无常,谁也没有料想到新年伊始全球迎来如此巨大的挑战。目前情势依然严峻,全球都进入戒备模式。船队不得不暂停所有的航线活动,而我下周会回美国前往威斯康辛大学进行短暂的学术交流。 希望你一切都好,注意防护。 梁知予」 「谢谢,祝安。 姜莱」 第二封是 2020 年 8 月。 「姜莱, 这几个月不知道你过得可好? 我在威斯康辛的短暂交流近日已经顺利结束,很可惜这半年时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去加州一趟,想来你应该也不愿见我吧。 下周我将重新启程前往印度尼西亚。过去半年人类活动大幅度受限,从出行到生产,从交通工具的使用到有毒气体物质的排放;眼下是探究人类行为对海洋生态环境以及珊瑚礁影响的绝好时机。 希望你一切都好,学业顺利。 梁知予」 「谢谢,祝安。 姜莱」 再然后,时间推进到 2021 年 3 月底,梁知予圆满结束航海活动返回美国,期间他先去大学述职,再代表非营利组织参加各类访谈和西海岸学校宣讲活动,五月还去法国奥地利交流演讲半个月,几乎没闲着。 鼠标不知不觉滑到页面最底端。 姜莱深呼口气,捏了捏眉心,短短几十分钟终归无法将空白的部分了解透彻。心底压抑许久的疑问蠢蠢欲动,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不是她需要关心的问题。 相册文件夹是很久之前按时间排序整理的,她鬼使神差点开 85 岁那年,那时她脸上的稚气尚未完全褪去。摆着略显扭捏做作的姿势,眉眼挡不住的笑意,矜持地站在书店角落那只吉祥物大棕熊身边,对着镜头背后的人比了个傻傻的耶。 再一看,oversized 款白色卫衣套在她纤瘦的上半身,胸前耀眼的金色 logo 写着伯克利。 姜莱瞥一眼脚边的购物袋,不禁扶额哭笑不得。难怪说有点眼熟,这学校的设计师到底是有多懒,为什么到现在还会翻炒好几年前的款式?
第10章 第二周 (3)记忆里的大雨 印象中第一次逛这家书店就是和梁知予一起。 姜莱还记得大二那年春假兴致所起,来了场说走就走的北加之旅。 任性冲动玩闪现的后果就是落地之后梁知予和姜一南的电话均无人接听;原打算给二人惊喜的她心凉了半截,也是经过那次她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会有春假 - 比如正在读 PHD 的可怜虫们。 姜一南率先回了电话。 “什么?!你来湾区了?我在优胜美地调研,一时半会赶回不去。” “梁知予呢?联系他了么?我好几天没跟他联系了。” “公寓门口地毯下面我放了一把备用钥匙,楼下的铁门让梁知予帮你开,他如果不在的话,你拨物业 Anna 电话。” 约莫是因为对方在山里的缘故,短短几句话断断续续,重复好几遍才算拼凑出完整句子。 姜莱叹了口气,“行吧,你忙你的,大不了我打车过去。” “湾区这几天大雨,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姜莱捏着手机又等了十分钟,和梁知予的对话框依旧毫无动静。 雨越下越大,Uber 上等车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好几个司机接单之后原地不动,等再刷新几次,订单已因恶劣气候被取消。 姜莱急的有点想哭,来加州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天黑透了的瓢泼大雨。梁知予的名字开始在屏幕闪烁。一下一下,成了姜莱的救命稻草。 “喂?姜莱怎么了?”他的声音盖过玻璃门外的大雨,无比清晰。 “我刚落地旧金山...你现在人在学校么?忙么?” “你找个地方坐着等我,刚才在图书馆地下二层手机没信号。等我去接你。” “哦,你慢点,雨很大。” “放心。” 航站楼门外的车来来往往,等车的人们握紧手机脸上难掩焦躁,再一路小跑拼命挥手生怕被司机错过。 电话那头的轻柔细雨安抚了她的躁闷,先编辑个短信给姜一南报平安,再找到一处沙发坐下。原本飘忽不安的情绪终于找到了落脚点,因为有人来接她。而那个人,恰好是梁知予。 她一面忍不住担心他暴雨天开车危险,一面为给他惹了麻烦而感到愧疚;还有一些不容忽视的小雀跃正滴滴答答跃然嘴角:姜一南不在,她可以好好跟梁知予聊学术聊专业 - 如果他不那么忙的话。 那时候的姜莱还不太懂爱情,她笃定所有和他有关的心情和忐忑都源于崇拜;这份崇拜不是年轻不懂事的盲目上头,而是经岁月熬成的浓汤,香郁可口。 等梁知予赶到时,时间已经过去近一个半小时。他步履匆匆朝她走近,“等久了吧,雨实在太大了。” 姜莱忙不迭起身,不好意思道,“给你添麻烦了。” “傻不傻。”梁知予顺手接过她背上的双肩包,“就这么点行李?”再扫视她上半身薄纱质感的针织衫,“你没带厚外套?” 姜莱搓了搓小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摇摇头;他解开藏青色羊绒开衫的纽扣,不由分说搭在她身上,“别冻着,这几天挺冷的”。 如电流般窜过心尖,从未有过的悸动在他体温的包裹下破土发芽。 “我忘记查天气预报了。”姜莱垂下头。 “没事,人安全就行。”梁知予拍了拍她肩膀安抚,“我们走吧。” 这一路梁知予开的更加小心。 雨帘哗啦啦铺满挡风玻璃,可视距离纯靠前方车辆的后尾灯提醒,雨刮器疯狂摆动一秒也不敢停。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衣,略微挽起的衣袖露出凸起的腕关节,专注盯着前方的路。时不时伸出手感受空调的温度和风向,“还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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