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听岘问:“要去哪儿。” 简以想了想最近的商场,回答:“前面万鑫把我放下吧。” 车子缓缓停靠路边,傅听岘垂眸看了眼腕表,薄唇微动,终是什么也没说。自动门开启,简以下车。 “刚才谢了。”她转身,似又想起什么,又回过头,“财报我分析好了,明天去傅氏找你。” 简以今天穿着米色洋装,搭了条浅咖披肩,微卷长发披散在纤薄肩头,随风吹起一抹弧度。 背影逐渐模糊,车内仍残着若有似无的淡香。 “王叔,你先回去吧。” 傅听岘平静无澜地下车,身后车门合上,缓缓驶离。被遮挡的树影一瞬落下,他的眼底晦暗不明。 - 洋装高跟鞋使人行动受限,简以快速购物换装。牛仔外套运动跑鞋,长发用皮筋扎起,随手选一顶棒球帽戴上。 一进一出,判若两人。 坐上出租车,简以直奔目的地。 爵森会所。 后门小巷口。 简以早摸透了简立凯的底。在外人模狗样,背地里黄赌毒沾了俩,烂到骨子里。 爵森会所,有正经业务,也有灰色产业。会所正门常有民警巡查,而这道后门,就是为这群烂人设置的。 没有摄像头,安安静静,直通停车场。 简以倚靠墙面,仰首望月。 今晚简立凯必定会出来,因为他答应了简怀年会回家。不过,但凡他今天玩些正经的,从前门离开,或是有狐朋狗友与他结伴同行—— 她都无法得手。 天时地利人和。 就看天意了。 简以摸出手机,将近十二点,没有一个电话一条短信。她想起坐上傅听岘车时简怀年脸上的表情,他大概巴不得她今晚就跟傅听岘睡一块儿。 恶心。 将手机调成静音,塞回口袋。 这时,不远处的玻璃移门开启,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影出现......不是简立凯是谁? 简以扫视四周,乱糟糟的巷子,废弃的钢管麻袋随手可得。 天时地利俱全,她岂能辜负? 弯腰伸手,指尖将要触到麻袋时,身后隐约有脚步声响起。这条小巷巷尾直通大路,虽然夜深,但有人出现也不稀奇。 简以心脏一紧,转瞬又平稳落下。 太熟悉。 听了三年的脚步声,实在太容易辨认。 简以无声叹气,转身,愣住。傅听岘也换了套衣服,一身黑色松垮卫衣,懒懒散散隐入昏暗小巷,俨然就是个不良高中生。 记忆斗转,距离上次打架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时间场景转换,唯一相同的是,都有他在。 夜风骤起,树枝晃动,叶片沙沙。 巷中微弱光线被人影挡住,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周遭空气倏然变得稀薄,薄荷气息逼近。 心跳砰砰,呼吸微窒,脊背僵直,她偏过头:“走吧。” 简以不作无谓挣扎,傅听岘阻拦她实属正常。今天是她硬拉他作幌子,他与简立凯无冤无仇,万一她失手,他亦是有理说不清。 平白与简家结下梁子,惹一身腥,谁乐意? 所以算了。 再另找时机修理简立凯吧。 正欲迈步,棒球帽帽舌被捏住,简以一怔,帽舌往右歪了歪。清冷月光照亮视线,简以抬眸的瞬间,傅听岘垂下视线。 落到她的手上。 小巷外钝重的脚步声渐近。 血液沸腾,肾上腺素飙升。 本性使然,极难压制。 “抬手。” 低沉的声线抚过耳膜,纷乱情绪交杂,简以懵怔茫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到底跟来做什么? 傅听岘不耐烦地拽住她的牛仔袖口,将她的胳膊往上提了提,再抽出另一只插在裤兜里的手—— 带出一团浅灰色的东西。 他手上动作熟稔,骨节分明的长指一拉一套,指端划过她的手背,微触即离。 短短十几秒,简以的双手被包裹住。 干净的麻手套表面纹理粗糙,里衬却很柔软。 不松不紧,与她的手完全适配。 “别留下痕迹。” 四目相对,他微抬下颌,表情冷淡,“懂?”
第04章 好似梦中场景再现。 直击、侧踢、出拳,在梦境里重复过千百次。终于触到实体,简以索性丢掉钢管,沉浸在拳拳到肉的快感里。 酣畅淋漓。 痛呼叫喊如同交响曲,与击打声美妙融合,谱写出寂静深夜最独特的乐章。 简以避开重要部位,落拳不偏不倚,只出气不伤命。学霸对时间掌控精准,五分钟,没有一丝偏差,收手。 利落转身,奔向巷尾。 灵魂舞动,血肉重塑,她瞥见自己的影子。 ——恣意张扬,不受束缚。 道路边,路灯下,停着辆纯白桑塔纳。车窗全开,驾驶座上的男人偏过头,与她对视一眼。 “上车。” 坐到副驾驶,扣好安全带。简以胸腔起伏,心跳和呼吸依旧急促,流淌的血液仍处于沸腾状态,每根神经都是亢奋的。 天空飘起小雨,疾风夹着雨丝吹拂脸颊,冰冰凉凉的。车窗缓缓升起,简以出声:“别关。” 窗外景物一闪而逝,风雨飘渺,不知归落何处。 “傅听岘,” 雨丝飘进眼睛,有点涩,简以浑不在意,喃声自语,“我好爽。” 没有回应。 也无所谓。 外公病逝,母亲脆弱,好友不在。京市之大,竟无一人可以说话。连分享喜悦都只能对着空气。 适逢红灯,车子停下,傅听岘从边上拿了瓶水丢到简以怀里。 简以微怔,随即脱手套去握瓶身。 握不住。 掌心湿黏,十根手指有一大半是肿的。方才揍人时全凭心火顶着,兴奋上头,什么痛感都没有,这会儿冷静下来,才觉双手痛麻肿胀,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她动动手指,再度去握瓶身,终于成功。另一只手捏住瓶盖,往外旋。 “嘶——” 十指连心,简以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干涸的唇微抿,她决定缓一缓,等会儿再拧。 傅听岘伸手覆上瓶盖,语气凉凉:“爽得连瓶盖都拧不开?” “......” 原来在这儿等她呢! 咔哒。 瓶盖打开。 简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绿灯车行,简以缓过神,开始好奇地打量这辆旧款桑塔纳,手动挡最低配置,挡把套有些脱皮。 视线又落到驾驶座上,她张了张唇、欲言又止:“你——” “怎么?” 白天西装迈巴赫,晚上卫衣桑塔纳。 看来戴面具的不止她一人。 简以笑笑,“没什么。” 她不也白天扮乖,晚上来揍人么? 谁还没有点秘密了。 已过凌晨,简以以为傅听岘会找个酒店把她放下,没想到路线越开越偏,最后在一间破旧厂房前停下。 路灯冷幽,夜风凉飕飕,简以攥着手套下车,轻咳一声保持镇定,从容地迈步跟上去。 耳畔风声呼呼,走在前面的男人似乎笑了声? 可能是她的错觉。 指纹锁灵敏,铁门打开。走到室内,简以才发现这里竟是个拳击馆!工业毛坯混搭的风格,训练区器械区休息区吧台等划分清晰,整个场地布局另类独特,干净整洁。 啪——排灯全部亮起。 二楼忽然窜出一个黑影,顺着楼梯跑下来,“我就说听到声音了,岘哥你咋这时候过来了?” 男生身材瘦小,长相清俊。傅听岘理都不理,自顾自绕过吧台去开冰箱。小男生毫不在意,目光一转,“哇!” “岘哥你是带了明星来啊?” 欢脱的性格让简以愕然,她不是自然熟的性子,尴尬地笑笑。小男生上前几步,自我介绍:“美女你好,我叫——” “唐小聪你悠着点,”傅听岘拿了俩冰袋,甩上冰箱门,低嗤,“人一拳能打飞两个你。” “......”简以嘴角一僵,指关节不自觉蜷了蜷。 唐小聪啊了一声,望向简以的手,然后蹭蹭蹭跑到吧台,抢过傅听岘手里的冰袋,又跑回来,“美女快敷一敷。” 简以接过,“谢谢,我叫简以。” “简以?好好听啊,以以,以以美女!” 傅听岘黑着脸走出来,直接一脚踹唐小聪屁股上,“没礼貌。” 三人围着星光银长条桌坐下,唐小聪揉揉屁股,委委屈屈地叫了声以姐。简以将冰袋盖在手指上,抬眼看向对面模样稚嫩的小男生,笑问:“你几岁了?没成年吧?” “我十九啦!”唐小聪嘿嘿笑,得意道,“看不出来吧,我就是显小,娃娃脸没办法。” 简以被逗笑,神经一下子放松。 “以姐,你有酒窝耶!”忽又想起什么,唐小聪冲简以眨眨眼,“以姐你跟岘哥怎么认识的啊?” 傅听岘瞥他一眼,“同学。” 唐小聪瞬间坐直:“姐,你也是耶鲁的?牛逼!!!” 老天爷果然不公平,不但把颜值和智商给两人叠满,而且个性还酷,真逆天。唐小聪叹气,耷拉着脑袋,蔫了。 简以摇头纠正,“高中同学,我不是耶鲁的。” 闻言,唐小聪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傅听岘漫不经心地补刀:“她剑桥的,研究生。” “?” 傅听岘起身往吧台的方向走,唐小聪立刻开口,哥你干嘛去? “泡面。”他懒洋洋地回头,淡声问,“吃不吃?” 唐小聪就等这句话,忙不迭点头,“吃吃吃!” “没问你。” “??” 简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在问她。她看向墙上的时钟,接近一点,她摇头:“太晚了,不用——” “以姐你怕胖啊?” 简以点头,唐小聪嗷呜一声趴到桌上,“学霸美女,求你不要再自律了行吗,给普通人留点活路吧啊啊啊啊啊。” 在过去四年里,除了学业和关注简氏动向以外,简以对自己的要求近乎自虐,吃东西不过是维系生命而已,饱腹感会使人昏昏欲睡,她需要时刻保持清醒。 像一根被拉扯到极致的橡皮筋,压抑紧绷着,一刻都不敢松懈。 方才听唐小聪说酒窝,她其实也很久不曾见过自己的酒窝了。或许被活宝一样的唐小聪感染,全身细胞都松弛下来,简以弯弯唇,“吃!” 等泡面的功夫,简以听唐小聪讲了自己的故事。 唐小聪出生农村,兄弟姐妹一大堆。作为老大,从唐小聪记事开始,父母就一直在生孩子。家里连温饱都成问题,自然不可能供他读书。 从小县城到京市,唐小聪一路打工赚钱,供家里开销。但饶是他一天打三份工,都填不了家里的洞,父母天天打电话催他要钱,没钱就骂——你是不是在外面享受不顾家里!没良心的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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