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以喉咙发紧,想被无形的手狠狠掐住,再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心脏亦是跳停几拍。 “吃吧。” 简怀年将食物递到她唇边,简以眸光微动,乖顺地张口。机械地嚼两下,怪味虾片的咸鲜漫开在口腔里,有些熟悉。 喂她吃完小半包,简怀年又开了瓶牛奶,简以喝了几口,不是纯奶或鲜奶,而是甜甜的糖精口感...... 模糊的记忆中她似乎曾经尝过这些味道。 “你小时候,我带你吃过几回。” 简以一愣,简怀年起身将剩下的零食放回桌面,然后掏出烟盒,点一根烟叼在嘴里吸一口,吐出烟圈,低低地笑:“你从小吃的喝的都是最好的,营养均衡,没吃过这些东西。我偶尔抱你出去玩,偷偷买给你吃,你还挺喜欢。” 简以怔怔望着他,等他抽完一支烟,才走过来,抬手轻轻摸了摸简以的脑袋,神色沉沉。 他低声说:“爸爸小时候没你那么好的福气。” 简以没吭声,安静地听简怀年回忆过往。 出生在偏远农村的简怀年,家境贫寒,时常连饭都吃不饱。他在家中排行老二,亦是最被忽视的那一个。大哥是长子,父母期望甚高,弟弟是老幺,深受宠爱,排在中间的简怀年就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然而他却最有出息,闷头读书、学习成绩好,成了村里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甚至年年能拿奖学金。 寒门子弟离开农村,远赴京市读大学,眼界瞬间开阔。虽然贫穷,但俊朗的长相和优异的成绩,使得简怀年成为A大电子系有名的人物。 一次偶然的联谊会,他遇见美院的院花孟时青。才子佳人,穷小子和白富美,工科与艺术,碰撞出美丽的火花。 他们相爱了。 无法逾越的阶级差距往往是恋爱和婚姻的阻碍,而简怀年无疑是幸运的。孟时青的父亲孟崇山并没有嫌贫爱富,相反,他很支持女儿的选择,并一心一意提携简怀年。 热爱电子专业的简怀年,经过一番挣扎,毅然决然选择从商的道路。如果深钻学术,那么他最多成为教授,有名望却无金钱,难以挺直脊背站在孟时青的身边...... 婚后第一年,孟时青生下简以,孟崇山和简怀年喜出望外,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家里的公司亦发展得越来越好,简怀年三个字逐渐和寒门子弟剥离,且开始在京市商界展露头角。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简怀年将父母接到京市安置,在公司给哥哥和弟弟安排好职位。原本一切都很美好,可惜父母年岁渐大,而且因为年轻时风吹日晒做农活,落下了一身毛病。他们见简怀年如此有出息,心里满足之余却有一大遗憾——那便是简怀年膝下无子。 大儿子和小儿子都生了孙子,简怀年却只有一个女儿,他们开始催他趁年轻赶紧再生。 ——总得生个儿子,有儿子才有根。 但是孟时青身子弱,生简以的时候已经气血大伤,以孟崇山宠爱女儿的个性,绝不会让独女再受生孩子的苦楚。 简怀年不敢提生二胎的事,偏偏躺在病床的父母逼得紧,每天念叨,让他痛苦不堪。 这时,头脑向来机灵的弟弟向他提议,既然嫂子没法再生,不如在外面找别人生......简怀年一开始不同意,触碰底线的事太对不起妻子和岳父了,奈何父母以死相逼,加上产后孟时青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内外煎熬下,他同意了弟弟的提议。 至于女人,因着一次意外,他救下被小混混欺负的秦舒。南方村镇出身的温婉女人,家境差,个性温柔如水,与孟时青的大小姐脾气完全不同,简怀年很快沦陷,在外面安了个小家。 两年后,秦舒生下儿子,父母了无遗憾地离世,简怀年亦松了口气。毕竟从小被灌输生儿子防老的思想,有了儿子后,他内心的天平自然偏向秦舒。 不过每每看见天资聪颖的女儿,他的心里亦十分愧疚,只能对女儿更好一点。 时光匆匆,在尔虞我诈的商界浸.淫多年,当初纯粹的青年变得圆滑狡诈,尤其在看见合作伙伴的儿子时,为简立凯铺路的想法便越来越强烈。 简以再聪明能干,最终都会嫁人,他不愿像岳父那样将一生积累的财富送给毫无血缘的女婿。他没有孟崇山的慷慨无私,他希望儿子能继承自己的一切。 在简以出国留学后,孟崇山身体越来越差,一次无心之失,他将秦舒和简立凯带到别墅外,自己上楼去取文件,却没想到两人偷偷进来,被孟崇山撞见,混小子嘴坏,加上老爷子本就有心脏病...... 这是简怀年不愿触及的痛。他不断逃避、自欺欺人,说不是自己的错,只是意外而已。 但他却再也无法面对孟时青......骗走傻妻子手里的股份,他留了一大笔钱给她,他深知孟时青的鸵鸟性格,这些钱足够她去外面无忧无虑地生活。 终于尘埃落定,没想到简以回国后,一切都变了。她杀伐果决、利用一切资源打击他,真不愧是他的女儿。 搬离令他夜夜梦魇的别墅,他内心平静地来到大平层生活。却不想温柔小意的枕边人突然变了嘴脸,成日骂骂咧咧,举止粗俗不堪。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她鬼鬼祟祟地与弟弟打电话,过了没多久,他看见简氏大楼外黑车蓄意伤人的新闻...... 个性多疑的简怀年去调查事情原委,查出了弟弟和秦舒勾搭偷情的证据,他不死心,偷偷与简立凯做了亲子鉴定。 报告出来的那天,他颤抖着手打开牛皮袋,终于心如死灰。 即便没有简以,他亦是被最亲近的人算计,为他人做嫁衣。 奔忙半生一场空。 良善的岳父、美好的妻子、优秀的女儿,他全部失去了。围绕他的是乌糟的漫骂和鄙夷,还有空气中久久难散的毒品气味。 半夜耳畔嗡鸣,他走到厨房,拿出尼龙绳...... “都是他们的错,” 简怀年双目猩红,恶狠狠地说,“他们该死是不是?小以,爸爸没有做错!” 简以眼眶亦是泛红,唇瓣颤抖,嗡声呢喃:“可这都是你的选择......” 从出轨开始,一步错步步错,没有人逼你,是你选了这条错误的路。 闻言,简怀年倏地笑了。 “小以,你还年轻,你不懂,每个男人都是这样的。你以为傅听岘会是例外吗?” 他弯腰把木箱拖过来,“爸爸年轻过,也爱过。但对一个男人来说,爱情永远不会是全部。” 木箱打开,浓重的硫磺气味传入鼻腔,简以瞪大眼睛,浑身颤栗哆嗦,求生本能令她往后缩,她颤声开口、试图拉回简怀年的理智:“爸爸,爸爸不要,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小以,爸爸没有回头路。” 简怀年目光狠厉,冷漠地不剩一丝理智和情感,他将导线一圈圈缠绕在简以的小腿上,动作利落熟练。 “他应该快到了。爸爸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他扯唇,漠然地笑,“如果他真是个奇行种,那爸爸就让他陪你一起死,黄泉路上陪你作伴。要是他跑了,说明爸爸是对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什么亲人爱人,全部是假的,你就陪爸爸一起走吧。” 横竖他都要她死。 红蓝导线错乱交缠,双脚被绑得结结实实,简以心口发凉,红着眼睛说:“何必把他扯进来呢?” 简家的事,凭什么要带上傅听岘? 明明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简怀年站起来,轻拍她的肩,轻笑:“让你看清现实。” 这时,底下传来清晰的刹车声。 “他来了。” - 按照简怀年的指示,傅听岘提着皮箱抵达废工厂,走到二楼铁皮房门口,推门进屋。 “不错嘛,很准时。” 简以的嘴巴又被黑胶布封住,看到她脚上绑着的炸弹,傅听岘心脏钝痛,他把皮箱往前一扔,冷声说:“里面有现金和瑞士银行的卡,一共五亿,取用绝对安全。我到了,你不是要我的命吗?把她放了。” 简怀年勾起一抹阴狠的笑:“谁告诉你能一命换一命了?” “混蛋!她是你女儿!” “没错,所以她就该陪我一起死。”简怀年笑容凝固,抬手掐住简以的后颈,表情疯戾,高声说:“是她的错,如果她不是个姑娘,而是男孩子,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简以是男孩,那么他就不会被父母逼迫、弟弟算计,也不会失去光明的未来。 简以面露痛苦,傅听岘攥拳:“你松开她。” 啪—— 一个铁盒被抛到傅听岘脚下,砸开,滚出大量冒着热气的砂石。 “心疼?想让我松手吗?” 简怀年厉声:“那你就跪下!” 没有任何犹疑,傅听岘直接扑通跪地,砂石直接烫穿西装裤,他疼得倒吸冷气,咬紧牙关一字一顿:“松、开。” 简怀年依言松手,简以偏头痛苦地喘气。傅听岘挺直脊背,抬头瞪向简怀年,嗓音沙哑:“是你咎由自取,关她什么事?因为你出轨,害她难受焦虑,每天都在逼自己,陷入跟简立凯比较的怪圈思维——” 砂石嵌入皮肉,傅听岘抽气停顿,缓过神继续道,“事到如今,你怎么好意思把你的错按在她身上?” 简以眼前一片模糊。 那些被她刻意藏起来的情绪和不甘,原来他全部了解。 简怀年闻声轻呵,“年轻气盛啊。你现在言之凿凿,是因为你没到年纪,以傅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更需要有男人来继承,你也会像我从前一样经历催生,迫切想要个儿子来继承衣钵......” “生个屁儿子!” 傅听岘忍耐到极限,膝盖痛心更痛,听到这些话简以肯定难受死了,他恨恨出声:“别拿你的糟粕标准来定义我和简以,我们不是你,更加不会跟你一样。” 简以泪眼朦胧,心脏酸疼,不远处的男人身影模糊,熟悉的声音却将她带回高一盛夏的辩论赛—— “聪明、优秀、笨拙、平庸,区分男女,给每个人贴上标签,这种行为本身就是错的。人这一生,过怎样的生活、该怎么过,从来没有标准答案。” 自始至终,她心里的少年,从未改变。 简怀年没说话,垂眸看向腕表,随即解开简以的手铐,笑着按下控制器。 嘀。 炸弹的定时显示屏亮起,五分钟倒数计时。 心脏猛然揪紧,简以耳畔嗡嗡作响。傅听岘提高音量:“疯子!你给她解开,冲我来!” 简怀年快速将门钥匙塞进简以手里,然后拿起地上的皮箱快步朝外,关上房门。傅听岘起身,踉踉跄跄走到简以面前半蹲下,小心翼翼地替她揭下黑胶布。 四分三十秒。 四分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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