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软的声音仿佛含着蜜,悠扬地悬在车厢的半空中。 这是英文课上教的,她回家后曾学着给大哥唱过。 大哥会弹钢琴,可自从工作后就很少弹了,出席各种场合,无论是长辈打趣还是小辈起哄,他从来没有表现过。 只有荏南磨着他时,他才会心甘情愿地替囡囡伴奏。 只有她。 夜幕中一辆普利茅斯驶过,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歌声。 好容易到家了,江庆之自己先下了车,然后走到另一头,打开门,将醉了的荏南小心地抱了出来,干脆也不让她自己走了,就这么横抱着走进去。 荏南在酒意之下已经有些困了,乖乖地偎在他怀里,连手都没有伸出来环住他,而是好好地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膝弯架在他坚实的手臂上,穿着小红皮鞋的脚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江庆之直接将她抱上了二楼房间,放在床沿,俯身下去将她的小红鞋子脱了下来,放到一边,然后将她放进被子里盖好。 “我让张嫂来给你洗漱下就睡。”他起身打算出门。 他刚站起来,尾指就被捉住了,圈得紧紧的,荏南侧躺在被窝里,就这么眨着眼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睛里却藏着什么。 江庆之又坐了回去,拂过她的额发,低声哄着:“怎么了?” “我不要他们,我要大哥,你陪我好不好?” 江庆之沉默不语,将自己的尾指抽了出来,虽然缓慢,但是很坚定。 荏南淬了点眼泪出来,盈在眼眶里,在昏暗的房间中像钻石一样闪亮。 江庆之叹了口气,手指擦过她的眼角。 “别哭了,等你睡着我再出去。” 这点让步却没有换来荏南的展颜,她将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肩膀微微抖动着。 江庆之没有再出言哄她,只是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力道轻柔,过了一会儿问道:“喝点水再睡?” 酒醉后就会容易口渴,她醉中还流泪,更需要水分了。江庆之看荏南没有拒绝,便拿了她粉色的水杯过来,温柔而强硬地将她扳了过来,半靠在自己怀里,喂她喝水。 荏南太过口渴,捧着杯子就要大口喝,江庆之放了手让她自己来,结果她喝得太急呛了起来,水也洒了一身。 江庆之连忙接过杯子,一下下地给荏南顺着气,好容易让她平息下来,鼻头都呛红了,皱着眉头满脸不适,江庆之看她这样子也舍不得再责怪什么。 荏南的衣服湿了,又是礼服,她早被束得不舒服了,此时便哼哼唧唧地想要脱下来,她醉中没有章法,礼裙脱了一半就卡在腰间,挪动着试图把礼服蹭下来,却越蹭越乱。 江庆之看着怀里的荏南衣衫半露,晃出一片夺人心神的白。 这幅景色全数映在他的镜片上,反而掩去了他眼镜后的眼神。 他的侧影投在墙壁上,久久不动,最终,影子抬起了手。 一夜过去,晨曦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荏南从昏沉中醒了过来,她的酒量一向不好,一喝酒便不知醉中情状。 昨夜在她的脑子里留下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如流萤闪过脑海,却难抓住。 她查看着周围,却没发现什么踪迹,只能跪立在床上,有些无措。 身上的衣服不再是昨夜被打湿的礼服,而是舒适柔软的白棉裙,荏南愣了一瞬,唇角绽放了一个笑。 “大哥,抓住你了。” 阳光越来越强了,照在山核桃木的地板上,有些发烫。荏南的白裙子散在床沿上,裙摆微微垂下,她往半空中翘起脚,趾甲闪着樱色的光泽,她的脑子放空,脚趾无意识地胡乱动着。 大哥真的会这么做吗? 荏南将有些发烫的脸颊侧放在膝盖上降温。平日里的大哥从不对她有逾矩的举动,即便她费尽心思织罗陷阱,大哥也从未行差踏错。 可昨晚…… 荏南太没出息,一下子扑进被子里,整个人埋了进去,左扭右晃,脚也不停地往空中无序蹬着,等再出来时,额发乱蓬蓬地散在脸上,只剩发窝下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她又磨蹭了一会儿,才终于下了楼,躲在门柱后探头探脑,发现大哥还在餐厅里坐着。平日这个点,大哥早已去部里加班了,今日却还留在这里,荏南赶紧缩了回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才走了进去。 江庆之已经用完早餐,正在看文件,见她落座,眼风也没多给一分。 荏南不禁多了几分胆怯,好在她准备的勇气很多,即便这样也依然够用。 “大哥……”她想问清楚。 “快吃,下次不许起这么晚了。”江庆之打断她,将小笼包放到她的面前,催她赶紧用饭。 大哥对她积威甚久,加上今日晚起,她不自觉就心虚地听候吩咐,之前打算好好清算会谈的心都忘在一边了。 荏南小口小口地咬着和她脸一般皱的小笼包,时不时偷偷瞄着坐在桌前的大哥。 还是一丝不苟的背头,还是整齐到一丝褶都没有的西装,手表好好地系在腕上,衬衣扣到了最上一颗,打得还是严整的温莎结。 一如既往。 她一直在偷看,后来甚至光明正大地看着大哥,若是往日怕是早就被敲了栗暴,可今天江庆之却只是看着文件,没有分出丝毫注意力给她。 荏南忍了一会儿,还是按捺不住,急急吞掉碗里的包子便打算开口。 “大哥……” 这回被来送文件的秘书打断了。 礼拜六找到家里来,估计是加急文件,荏南不敢打扰,就乖乖地坐在旁边等两人交送、签字,眼见秘书拿着文件要走了,她都有些等不及了,饭也不吃,眼巴巴地坐在椅子上等着。 想和大哥说话怎么这么难呢,好在她有很多很多的耐心,所以再等三分钟,不,再等一分钟也是可以的。 等秘书收好文件打算去送,荏南简直迫不及待想欢送他离开,眼睛都提前眯成了弯弯的笑眼,脚也不安分地轻轻晃着。 大哥马上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等一下。”江庆之唤住秘书,“去拍封电报给明之,让他学期结束了速归。”秘书应“是”而去。 仿佛一头凉水泼了下来,荏南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笑眼不再弯,腿也放下来了。 没事的,没事的,只是吩咐让二哥早点回来罢了,本来也快要回来了,大哥是家长,自然应该关心弟弟。 她向江庆之望去,脸上绽放出带着希望的笑容,光明正大地以一个女人的姿态要和他说话。 他视而不见,还在看着之前的文件。 荏南的勇气在沉默中又用掉了一些,可她年轻,因此还剩下很多。顶着江庆之淡漠的神情,她依然开口问道:“大哥,昨天晚上……” 可江庆之还是没让她说完,打断道:“不会喝酒以后就不要喝了。” 翻阅文件的手停了一瞬,然后继续翻过一页,他又说:“等明之回来之后,你们就订婚,订婚后你跟着他去欧洲。” 今天本来是荏南最幸福的一天。 她花了十年,终于找到了她的爱人也爱着她的一点点证据。 可如今她的心上人和她说,让她和别人结婚,和别人远走,离开他。 荏南就这么坐在椅子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的机敏和灵慧此刻不知飞去哪儿了,连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连质询都无力开口。 年轻人的爱恨都是挂在脸上的,过了好久,荏南才望向他,眼里含着大颗的泪水,几乎包不住,仿佛烧着的火一样,烫得人心里发疼。 非要在今天吗,非要在她觉得最幸福、最惊喜也最自信的这个早上吗? “我讨厌你!” 她说完这话就跳下椅子冲了出去。她需要在此刻离开大哥,需要去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疗伤,这样才能说服自己,大哥也是爱她的。 她太年轻,不知道反常即为妖,正因动摇,才需猛药。 年轻人心中的世界是没有什么不得已的,相爱便合该在一起,什么不得已,什么苦衷,都是泡影。 她爱了便没有半分保留,未想过受伤,不顾忌嘲讽,旁人全当从未存在,心比金子还亮,比火焰还热。 她幼时听过锡士兵的故事,也听过冰女王的故事,都是大哥给她讲的。 她从来不觉得害怕,如果有爱,一日就够了,便是在火炉里熔化都可以,如果没有,那就做冰雪女王,大概也只觉王冠累赘吧。 她自己的心太热了,便觉得能融化一切冰雪。 可她不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不得已,连童话都难得圆满,更何况实在的人生呢。 荏南没有看到,她走后,江庆之坐在无人的餐桌前,一动不动地坐了半日。 荏南就这么冲出了家门,可她没有目的地,只能胡乱地在街上走着。 她明明跑得也没有多快,甚至还放慢了脚步,可大哥还是没有追上来。 荏南的眼泪又浮了出来,她立刻狠狠地拿衣袖擦了,直到擦得眼睛发疼也不让眼泪落下来。她才不会为辜负自己的人掉眼泪,大哥也不行。 她埋头走得太快,撞了人才注意到,那是个穿着马褂的壮年男子,手里还牵了个女娃娃,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那人见她小姑娘孤身一人,瞬间找起了碴。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不长眼睛的啦?”他上下打量着荏南,看她一副女学生的模样,气焰越发嚣张。 “不好意思,是我没注意。”毕竟是自己撞了人,荏南乖乖道了歉,打算错身走过去。 那人却移了一步,挡住她的去路,说:“道个歉就可以啦?我今日穿的还是新衫,被你撞脏了,你总得请个客吃饭赔礼吧?”他一副嬉笑的样子,和之前那斯文模样大相径庭。 荏南哪里会受这种气,沉下脸来刚要训斥,一个男人从后面站出来。 “这位先生,如果我们家小小姐和您有什么冲突的话,还请谅解。如果您执意要追究的话,那麻烦您和我们去车上好好商谈。”虽然话说得客气,可这一身讲究的西装和高大的块头,还有旁边停着的汽车,都显示了男人是有来头的。 荏南看了他一眼,这是大哥手下负责安全的秘书。大哥让他跟上来,终究还是在意自己的,可是为什么大哥不来,她红着眼低着头,让秘书和那无赖交涉。 那人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见了不经事的女学生就欺负,见了不好惹的就想溜。他牵着的小姑娘走慢了一点,便被狠狠地拧了脸,一下子大哭起来。 荏南这下气不过,追上去拦住那男人教训道:“你欺负她做什么?” 那人强辩道:“这是我侄女,没爹没妈在我家,吃我的住我的,我怎么不能教训,外人管人家家事做什么?”他说完,瞟了眼身后的男人,抱起侄女快步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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