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一行人刚走过去便有医生凑了过来,拿着几张单子跟她说着什么。 季颜隔得远,一句话也听不清。但宋南雪这状态实在不妙,季颜迫切想知道他的情况。季颜悄悄往前面靠近几步,刚探出耳朵,便看见宋吟一只手轻轻抬起。 “过来。” 她的声音冷淡沉稳,隐隐藏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斩钉截铁。 医生立刻停止了说话,两个黑西装的男人侧转脑袋看向了纪季颜。 季颜心里猛然一惊,僵立在原地不敢动。 既不敢动,也不敢让他们等。季颜犹豫良久,还是迈出步子缓缓走过去。 略微靠近宋吟,季颜便闻到了一股子浓烈而雅致的香水味,像是从她浑身上下每一处细腻的肌肤钻出来,勾得人心跳骤升。 宋吟没有摘口罩和墨镜,但她一张巴掌小脸陷在大波浪卷长发中,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知道是个大美女。 她的披肩略略滑落,露出一截羊脂玉般白净纤细的手腕,腕间戴着一只价值连城的紫翡。 季颜正看她看得愣神,突然听她说:“跟了那么久,怎么不来打个招呼。” “……” 不知道为什么,季颜一贯冷静的脑袋怎么也冷静不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声音慢慢开口:“您好。” 宋吟低头翻看着手里的检查单子,没有抬头看季颜,随意翻动几页又说:“听说你和薛家关系不错。” 季颜一听急忙摇头,“只是在薛书珩老师手下工作,谈不上什么关系。” 宋吟并不关心这些事,手指一合收起检查报告,转头瞥了一眼病房里的宋南雪,“要去看他么,刚醒。” 季颜点头,“好,好。” 医生领着季颜去换了衣服,送她进去前还不忘嘱咐一句:“注意时间,别太久了。” 季颜应了一声,穿着严严实实的防护服走了进去。 她早上走得太匆忙,现在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只知道宋南雪的状态看上去实在不太好。 “南雪?”季颜走到床边唤了一声,还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玻璃外的宋吟。 宋南雪安静躺在床上,氧气面罩把大半张脸都盖住,整个人没有半点活力。 听到声音,他半睁开眼看了一下,又闭上了。 “南雪。”季颜蹲在床边,小心避开管子握住他的手,“能说话吗?” 宋南雪气若游丝,低咳一声,缓缓开口:“姐姐……” 他的声音经常沙哑,也经常虚弱,但今天弱得几乎听不到。 季颜心里顿时一沉暗叹不妙,眉头也皱起来。 “南雪,别怕,我来陪你了。” “嗯……”宋南雪的脑袋微歪向窗户,轻轻叹了一口气,“早上你不在吧……医生联系不上你。” “对不起,当时有急事。” “嗯……”宋南雪没有睁眼,但努力扯起唇角笑了一下,“我自己签了一张抢救单,但医生说不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还把宋吟叫过来了。” 季颜怔住,看着宋南雪那轻阖的双目下淌出了一滴眼泪,顺着眼角落入发间。 她早上匆忙离开时,脑子里只装着小爱,根本没有想过宋南雪这边的情况。她总觉得,跟蔺安交待好了便什么事儿都不用担心了。 但她唯独没想过,蔺安也不是万能的,比如宋南雪如果抢救失败,他也不能把他救活。 “正好你来了……跟他们说一声吧。”宋南雪略微皱眉,但因剧痛咳不出来,只能强咽下那股子不适,“我不治了。” 季颜摇头,“什么?不行,别说胡话了,必须治!” “不用了,我这样的混账。”宋南雪又笑,“死不足惜、罪有应得。” “你别胡说!你——” “没有人在乎。”宋南雪努力维持着苍白的笑容,“没有人……你不在乎,宋吟也不在乎,我……” 他的声音骤然停住,似乎是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季颜心脏瞬间收紧,呼吸滞涩,一大堆话想要说,但能说出的只有重复不断的“你别胡说!你别胡说!” 季颜没能多说几句,医生走进来带走了她。
第59章 59 、南雪回忆1 从有记忆开始, 宋南雪知道糖是甜的、药是苦的、花是香的、父母是不爱自己的。 对于几岁的孩子来说,或许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随意碰哥哥的东西, 不能惹哥哥生气,不能不听保姆秦阿姨的话。 尽管长大后的宋南雪是个倔的要命不愿掉眼泪的人, 但他儿时其实是非常爱哭的小孩。 在为数不多的童年闪影里,宋南雪记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眼泪。 哭着向父母伸出双臂, 换来却是他们一句不耐烦的:把他带走。 秦阿姨是个年龄比他父母还大的坏脾气女人, 按理说保姆阿姨是不能随意打骂雇主儿子的,但在他们家,秦阿姨可以借“教育”之由随便拿他撒气。 无数次,她走过来扯住他的胳膊,当着父母的面把他拖回房间,关上门大声骂他几句, 再踹上几脚。 她打人非常狠, 巴掌、耳光都不算什么,最恐怖的是拿衣架子打得他屁股皮开肉绽。 有时他接连好些天只能趴着睡觉,吃饭也只敢坐得小心翼翼。父母多数时候都看不见, 看见了也只当做他又犯了什么错,秦阿姨仅是严厉管教他罢了。 自始至终,宋南雪的脑子里从没浮现过告状的意图,比如什么“爸爸妈妈, 秦阿姨打得我好痛”, 他连想都没有想过。 他想过的只有:到底怎样做, 才能不挨打。 一开始, 他贪吃冰箱里的半支冰棍发了烧,从医院回来后挨了打。 后来, 他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破了手臂,秦阿姨一边为他上药一边揍他。 再后来,他安分到不敢干哪怕一点调皮的事,但是只要他的眼神躲闪一次,也可能挨她一记耳光。 长到大约小学的年纪他就明白了,很多时候她打他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她那失败的婚姻、她那无能的老公,以及始终无法怀孕的肚子。 他在作文里写:希望秦阿姨赶紧怀上宝宝赶紧离开我家。 但后来当真到了那天,他恨不得哭天抢地。 因为他已经长到足以明白“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管他”的年纪。 秦阿姨在爸妈面前欢喜的宣布自己怀孕,要回老家生孩子。 爸妈给了她一笔丰厚的酬劳,她从此离开了许家。 在她离开的第一天,宋南雪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 没有吃早饭,并且上学迟到了。 宋南雪时至今日都记得自己当时的茫然无措。 他应该去找谁? 他没有司机的电话,他甚至连手机都没有,父母也都吃过午饭出门了。 他今天不去学校么?老师会不会让他站在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骂他? 走路去可以么?但他只是个小学二年级学生,他连怎么走出这个别墅区都不知道。 宋南雪呆滞的穿衣服,光着脚慢吞吞走到客厅里来。 意外的是,哥哥坐在客厅里。 作为高中生的哥哥翘课了,在客厅里沉默的看书。 注意到他的动静,哥哥转过头来。 第一句是:“你怎么在家里?” 第二句是:“你怎么不穿鞋?” 第三句是:“滚回房间。” 他吓得掉头就跑,钻进被子里瑟瑟发抖,想着自己会不会又要挨打,但是又记起来秦阿姨说她不会回来了。 他只能哇哇大哭起来。 他很伤心,也很绝望。 但这一次,哥哥突然走进他的房间,这是哥哥第一次进他的房间。 哥哥掀开了他的被子,他吓得不轻,嘴里不停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别打我!” 意外的是,哥哥没有打他没有骂他,只是温柔的说:“南雪,对不起。” 南雪,对不起。 这话在宋南雪心里,堪比狂风暴雨中的电闪雷鸣。 从来没人对他这样温柔。 更没有人跟他说“对不起”。 那一天,那个清瘦高挑、身上还有淡淡香气的哥哥蹲在床前,帮他穿好了鞋子,还牵着他的手,送他去上学。 学校里,他被老师痛骂一顿、被同学狠狠嘲笑,他本来又想哭,可是一想到哥哥,他又哭不出来了。 他只想赶紧放学赶紧回家,赶紧再见到哥哥。 可是那天一直到晚上都没有人来接他回家。 保安来巡逻检查,他躲在靠墙的课桌下。 他在一望无际的黑夜里藏了一个晚上,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老师来到教室里,发现他已经发起了高烧。 他从小体质就差,生病是常有的事,每到换季秦阿姨都会对他格外严厉,每天晚上也会检查他的被子。 可是现在再没有人为他做这些。 秦阿姨不在,他们甚至忘了家里还有他这个人。 他被老师送去医院,等了一上午,只有司机来帮他缴费、办理住院手续。 后来再回家,哥哥已经不在家里了。 哥哥学业繁忙,生活也过得不顺心,没有时间记起他这个弟弟。 宋南雪也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从一个懦弱爱哭的小孩彻底变成了一个叛逆乖戾的小孩。 只知道在学校里,全班都知道每一次家长会他父母都不会来,老师让他把家长叫来,他连家长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 几个同学欺负他、打他,只要不被老师发现,没有人会责骂他们。 他像是一个世界的漏洞,是个供人发泄的玩具。 有一次他们把脚踩在他手臂上,他趴在地上绝望的想着,如果能有人来推开他们就好了。 但是他又无比清楚的知道,绝不会有人来。 于是他鬼迷心窍,竟突然爬了起来,用力推了一把踩他的小孩。 那小孩被推到在地,愣了一秒,愤怒不已。 他迎来了一场更为猛烈的暴打,他的胳膊被活生生拧到身后面,他听见骨头咔嚓断裂的声音。 可是在那剧痛传来的一瞬间,他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 是的,浑身的疼痛像毒刺一样倒插入他的神经,加上反抗带来的快感,给了他一记强烈而畸形的刺激。 从那天开始,他越来越会反抗,被打得越来越惨也无所谓。 他经常挂彩,但没有人会在意。 他逐渐成了全校闻名的混混学生,到处惹是生非找人打架,一张漂亮的脸很少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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