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旁边的哥哥终于没忍住,冷着声音骂一句:“你闭嘴!” 宋南雪已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这样的现象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他有时觉得自己回到了童年,等着秦阿姨来接他放学;有时又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交换了灵魂,可以自由自在放声大笑;有时他又回到了冰冷的课桌前,艰难忍受着日复一日的头痛和胃痛…… 太久没人和他说话了。 他多数时候都像丧失语言功能,任打任骂绝不说话。 从来没人跟他说:闭嘴。 难得机会,他还想开口,但一声尖锐的爆鸣突然闯入耳朵,似乎是汽车不受控制的猛烈踩刹车。 接着他感觉整个人几乎要飞起来,但下一秒,哥哥侧身过来将他压了下去。 那是他第一次体验到哥哥温暖有力的怀抱。 这怀抱坚定不移,有着不顾一切的冲动和笃定,宋南雪近乎贪婪的想要多感受这陌生的亲情。 只是再醒来时,已经再也感受不到了。 -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宋南雪独自躺在病床上,一只手缓慢举在眼前,挡住一丝阳光。 他的声音低哑微弱,像被磨砂滚过,残缺不全、难听的要命。 他这荒唐的人生竟然发生了更加荒唐的事。 突发事故,那个完美的继承人哥哥为了保护他而英年早逝,侥幸活下来的他变得支离破碎。 无穷无尽的麻药打进他体内,让他变得麻木、昏沉。 他的双腿无法动弹,一条胳膊不能移动,甚至连自己呼吸都做不到。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他不知道什么叫后福。 他独自在医院里不知道待了多久,从头到尾只有医生和护工来过。 他们竭力修复着他破烂的身躯,用了数不尽的钱、数不尽的精力。 后来有一天,医生告诉他,可以坐起来了,可以回家看看了。 他这才记起来,这白墙白砖的地方原来不是他的家,他还有个空荡荡的、非常大的家。 第一次坐上轮椅时,宋南雪觉得很奇妙。 这矮别人一截的感觉,和他从前过得低人一等的生活相差无几,他甚至觉得他就应该是待在着东西上面,反正他那两条腿以后也用不上了。 家里毫无疑问空无一人,他自己转动轮椅到处看,看这个大房子。 或许是在医院待太久,他已经不太能接受这个过于宽敞的屋子。 不过也没关系,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他想把这里全砸了也没事。 他的大脑意外收获了那阔别已久随心所欲的快乐。 真好,真好啊。宋南雪想着。 再也不会有人来了,他可以一个人静静呼吸、静静眨眼、静静死去。真好啊。 他缓缓来到哥哥的房间。 房间里的东西几乎都被带走,那些是哥哥留在世上的纪念品,他们非常珍惜看重。 空洞的屋子,但隐约还能感受到哥哥曾经存在的痕迹。 宋南雪缓慢看着这一切。小时候他趁着家里没人时悄悄躲在门缝处看过这里面,他想过很多次要偷偷进来。 现在,终于可以进来了。 他的愿望达成了,一个持续了十多年的愿望。 他这个活在尘埃里的人,终于可以进到光明里。 只是现在,有谁可以陪他说说话么? 他有父母么? 有吧。 但是他甚至没有他们的电话号码。 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之前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痛得呼吸骤停时,也没有看到过他们。 他像一条被弃养的狗,因为道义法律他们给他留下很多钱,但是因为没有感情,他们懒得和他多说一句。 天地之大,五岳之高。 这广袤世间,只剩他一个人了。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宋南雪低低哼着儿时秦阿姨教的歌曲,一点一点关上了门。
第61章 61 、你难道是—— “感谢您能来给他签字, 但他想要放弃治疗了。” 站在长长的走廊里,季颜垂下头,对宋吟深深鞠了个躬。 因为当年许颂言离开时年纪还不算大, 加上常年忙于公司事务,大家都没想过他结婚的事, 因此宋吟这么多年根本没想象过自己会有儿媳妇。 现在儿媳妇就站在自己面前,她竟有些出神。 脑子里不禁开始构想, 在法律关系上, 妻子和母亲哪个关系更直接、哪个更间接?又或者是同等水平……谁可以决定宋南雪后续的治疗? “如果您同意放弃治疗,可以找医生签署放弃书。我会尽快联系蔺安去安排他身后事。”季颜说。 宋吟沉默良久,她旁边灰西装的男人先说话了:“季小姐,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放弃。” 季颜点头。 的确,许家缺什么也不会缺钱,宋南雪的个人意愿也不算事。 因此季颜这样问, 只是纯粹没事找事, 想着或许能让宋吟赠予宋南雪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 但很遗憾,她不会。 宋吟的时间宝贵,自然不能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季颜来接手后她便回去了。 走廊里很快只剩下季颜一个人,隔了一面玻璃墙的宋南雪安静沉睡着,因为情况还不算稳定,只能躺在加护病房里。 如果那天离了婚, 季颜和宋南雪再没有关系, 指不定就放弃治疗了, 那世界上便不再有宋南雪了。 少了个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混账, 这世界会不会变得和谐一些? 季颜仰起头,看着医院里单调的天花板, 看着看着便感觉那长方形花纹像是游动起来了,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 她和宋南雪就像两条游得同样快的鱼,她在前面跑宋南雪在后面追,永远也追不上她。 他现在终于放弃了,终于选择停住脚步。只要她继续向前,他们就再也不会有关联了。 但她忽然想回头了。 想回头看看那只游不动的鱼,看看他那颗疲倦且伤痕累累的心。 无端的,手机铃声响起。 季颜没有多想,缓缓打开手机,下一秒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云觅舟。 她竟然主动联系她了。 季颜原本计划着等这边的事平静一些再去找她谈谈,但眼下看来也没什么好时机了。季颜接了电话直截了当报地址,不等云觅舟回应又迅速挂断电话。 意料之中,云觅舟来得极快,不到片刻她的身影就出现在走廊上。 她紧皱眉头步子很快,身穿一件白色大衣,将腰带束得很紧,头上还戴着一顶白色贝雷帽。尽管没有半点以前那调皮神情,但她的模样还是那么娇俏可爱,整个人看上去便让人想要保护。 “坐吧。”季颜轻拍身旁的椅子,冲她笑了一下。 云觅舟并没有着急坐下,只是站在玻璃旁久久看着里面的人,嘴唇紧绷一言不发。 “你放心,他是旧病发作,跟你没关系,死了也赖不着你。”季颜说。 “……”云觅舟垂头看季颜一眼,没说什么,慢吞吞在旁边坐下。 “我们应该也没什么好寒暄的吧?今天既然来了,说说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吧。”季颜转头望向云觅舟。 云觅舟正默默看着地面。 这件事对她而言明显较为艰难,她仿佛在下定什么决心,思索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之前我们一起在刘慎家里吃饭,我刻意吃得很少。” 季颜点头,“嗯,我还说过你身材苗条不需要减肥。” “那是因为我曾经胖过,而且非常胖。”云觅舟仍低着头,淡淡开口,“你当初其实猜中了,压断澜桥的就是一个胖子。” 季颜微愣,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仔仔细细回忆了半晌,季颜才记起自己刚到万安村那会儿某天开车时跟云觅舟说过的话。 “我以前一直是个自卑、腼腆、内向的人……有一天下课过后心情糟糕想去澜桥逛逛发泄情绪,结果它质量太差莫名其妙断了。因为这件事,我哭过疯过、最后豁出一切减了肥,才有了今天的样子。”云觅舟压着声音低笑一下,“我这么说,你还猜不出我是谁吗?” “很抱歉。我实在猜不出。”季颜摇头。 “那我再提醒提醒你,青安公墓,踩碎的白玫瑰。” 季颜一惊,一件过去已久的往事骤然涌进脑海,当年那长长的台阶、与她错身而过的女孩、地上残破的白玫瑰。季颜瞪大眼睛猛然起身,“你难道是——” “我还有个名字,叫云湘。我有个表姐,她是我从小到大的天使。我性格孤僻长得又胖,家里人都不怎么喜欢我,连我爸妈也要催着我减肥,只有她——她鼓励我、疼爱我,会经常带我出去玩,和她最好的朋友一起。” 季颜惊得说不出话,脑子里翻涌不断的全是那些年与湘湘有关的回忆,她实在难以把那个总缩在周泠身后的胖女孩和眼前自信开朗的云觅舟联系起来。 “云觅舟这个名字是古诗上看到的,也的确符合我。我这么些年一直想找到和周泠一样的人。”云觅舟扯起嘴角努力一笑,“比如你,我的颜姐姐。” 熟悉的称呼翻越数年时光而来,季颜猛然一怔,手指微微颤抖,又记起诸多早已遗忘的小事。 比如,儿时的某一天。三个女孩坐在石油大院外的槐树下乘凉,中间那笑眯眯的女孩高高举起双手说:“我长大了要当老师!” 右边低着头正在翻书的书呆子随声附和:“那我也当。” 左边小了几岁的孩子扑过来抱住中间的女孩,“我要和表姐一样。” 那时谁也没有想过,年少不经意说出的心愿,竟成了未来纠缠多年的夙愿,隔着千万次未知与错过,把两个人重新汇聚在一起。 “你应该能想象到吧?我看到你的名字出现在支教老师名单上,我高兴的快要疯掉了。”云觅舟苦涩笑着,无奈摇头, “我希望你过得好,过得比任何人都好。我本来打算一辈子不告诉你我是谁,回到仰城后我就默默祝福你,躲在暗处悄悄看你幸福就好了。但是偏偏那天我一时兴起拉着你去喝酒,偏偏你酒量那么差,喝醉过后,告诉我……”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4 首页 上一页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