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这场子,哪有针对她的人?成年人的交际场上,大家都谈笑风生,有服务员来问她要不要热毛巾,也是嘘寒问暖的,没人知道她正经历一场内心的煎熬。她所有倚仗的背景、关系,全部都悄无声息地磨灭到这场夜里。 这些,连她所谓的金主也别想救她。 她的金主只会无情且嫌弃地抛弃她。 夜半,游轮七层有演出,台上上演着节目,是一女人在表演,台下人都认真观着。 直到,那场演出结束,节目更新,那女人也下了台。 她走到一桌边,要去给段淮叙点烟,他偏头,避过了。 甚至是她身上的一点气息也没有想沾。 周围没有人讲话了,大家都噤了声,却见段淮叙掀起眼皮,孟寒俪也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保持镇定自若:“不知道我哪里惹到了段先生,惹您这样针对我。” 大家听着,不明所以。又不敢轻易作声。 他看牌,说:“针对这个词,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孟寒俪心脏抖了两下。曾经她跟的那个人与她说过,去这个圈子,有些词不要随便对人说,因为她不够格,如今的她,说段淮叙要针对她,哪来的面儿。 她起身,也倒了酒,知道段淮叙不会要,甚至识相地没推他面前。 “之前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我没有想要针对苏小姐。我知道苏小姐是何等尊贵,我不配,可希望段先生能网开一面,我到这圈子打拼艰难,实在是没有办法。” 旁边有人在抽烟,左拥右抱,女人不少。 其实段淮叙跟恩幼的聊天内容,大部分真。 这圈子就是这样现实,对于有的人来说就是这样,女伴如衣物,可以随便换。可是他不想毁了恩幼心中对这个圈子的印象,所以一些事没有太直白讲出。 但不代表他不懂。 他到这位置,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段淮叙只是睨着那女人。 神似苏恩幼的脸庞。 但大部分是因为她那妆容的原因。 他点点烟灰,跟人说:“把她妆卸了。” 孟寒俪听了这话,等不得别人来,自己先手脚慌乱地拿过湿纸巾胡乱往脸上擦,把那残次的妆容给擦掉了,没了发髻,没了妆造,她那张脸普通得甚至有点刺眼。 他抽了下烟,又吐烟圈,打量着她。 孟寒俪向来没被这样的男人这样直白盯过,有一刻,对视他那样漂亮的眼睛,温和的脸,她有种错觉,他会对她网开一面。 她知道,要跟他说话挺难的,她只见过他两面,却记在了心里。 上次走的时候她还老在想。 他的容颜,他的行事风格,一切都好像很完美。却没想过他们的下次会面会是这种境况,他确确实实是正眼看她了,打量她了,可是,这样窘迫的处境下,这样难堪的境地,那样不甚在意的眼神。 她心里真的很难受,甚至开始羡慕着那位处在温房里的人。她怎么配,得到他这样人的爱。 “恩幼那把琴,是你毁的?” 她说:“那笔钱我可以赔,您……” 他摇头。 “你赔不起的。” 他的语气轻缓却淡,像想起她,也很温柔。 那种温柔,是别人不可能拥有的。 “她说要唱秦淮景给我听,可是因为你,没有唱成。你觉得,你赔得起?” 那一刻,孟寒俪真的信了。 邰子昂说惹谁也不要惹恩幼,她信了,真的不能招惹。 她真的太蠢。 可是,可是她好不容易得到一切,眼看着要阶级跨越。 她忍不住往前移一步。 “段先生,段先生,您听我解释。” 段淮叙只说:“抱歉,这儿太脏了,先走了。” 后面那句是和旁边友人说的。 可孟寒俪后知后觉意识到,他那句脏,是在说谁,是说她。 她心脏那块地方再也不能忍受这种落差感。 她颤颤巍巍地开口:“段淮叙,请你留步。” 没人敢在这种场合直呼他名,谁也没有身份。 当下,别说是秘书,旁边等人也察觉到不对,有点紧迫地看着这场面,有人随时要起身帮着说话了。 段淮叙却停住了,侧目睨向她。 那眼神依旧是平缓的,没有什么情绪的,甚至是,如果不带任何杂质看他,会觉得他这人很温柔,温柔得过于春风拂面。 可是,只有今天的孟寒俪知道,这样温柔的男人皮囊下是怎样的疯狂绝情,他的张力,就来自于那股反差。 令人又恨,却又颤抖印象深刻的反差 “我也知道自己只能在这儿待一晚了,明天,我大概都要回自己出生的那片城镇,再也不能踏足你们这群男人的地方。可是。” 孟寒俪攥了攥手,努力让自己平稳呼吸。 她还在赌,赌自己以她最后的姿色,微微特别的性子,可以得到他怜悯。 “可是,我也不比那位小姐差,我去查过了,她年纪也轻,更不懂事。我……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可能有些事我会做得更好一点。模样上,我不比她差,年龄上,我风韵正存,我今年二十七,年龄上与您才是最配,她虽然也不再年轻,但好歹也是缺少一份经历。段先生,我不比她差,有时候您也该试试,是不是每个女人都不一样。” 这话一出,别说别人,那是不了解情况的人也震惊了。 心中想,她还真是大胆。 这时候了还敢自荐枕席。 也确实,来这行就是要赌,成功了,往后就是荣华富贵,失败了,顶多丢点面儿。然而面子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段淮叙看她。像是,也觉得微微有那么点意外。 可别人不知道,他那抹意外是对一些事了然于心,还是说,觉得嘲讽。 嘲讽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也停下了,点了点那根烟管,打量着她说:“你来这行业多久了?” 她一愣,不知他提这些是什么意思:“一年,去年还在直播行业。怎么了。” “那你知道,她做这行多久了。” 她心头提起,自然知道他说苏恩幼。 围观的人愈发地多,他们的谈话,不再是一场私密性对话。 而是明面上的。 她面子上挂不住,已经后悔了刚才的发言,可发觉身边不知何时只剩段淮叙那边的人,秘书只站她身后,意味很明显了。 他说:“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已经十来年了,光是这十来年就可以证明,她其实很优秀,对不对?” 这时候了,他也能极尽耐心地,像提问一般地和她说,对不对。 有一刻孟寒俪仰视着他,甚至是觉得。 或许,这也是他对别人比较另类的、仁慈的温柔。 可他弯了弯唇:“但别人不行。” “别说你今天有什么别的要求,说是感情上如何如何也好,或者是我私人关系上可以有怎样的发展也好。” 他轻轻闭眼:“不行。” “那是不可能的。不要拿你脑子里对别人的标准来想我,就这么说吧,哪怕只是你把段淮叙这三个字喊出来,我都觉得脏。” 脏,太脏了。 “你认为我这样的人,会和别人有什么其他的可能?不要拿你浅薄的认知来想我。” 孟寒俪满心颤抖,已经有点想找台阶下。 “我喝了酒,段先生抱歉。” 段淮叙却扯唇摇了摇头。 他想,他或许是真的在这里待太久了。 有别人的地方,他觉得他身上都沾了别的女人的气息,那不行,那太污染他心中对自己的那个标准。 那颗袖扣已经有点脏了,他拿手指轻轻擦了擦。 就见段淮叙低声吩咐了两句什么。 秘书也是微微了然,接着说:“郁明德目前应该在巴厘岛度假。” 他说:“那就不必说了,简单发个邮件,就说是我意思,他会同意的。” 这圈子,这样的女人对他们来说其实什么也不是。 她自以为傍上大款,说实话,没有价值,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一只有点趣味的鸟。这样的鸟可以有成百只,上千只,触及到利益,对方不会在意,处理就处理了。 可是恩幼。 恩幼不一样,她是他的爱人,是他的唯一,这本质上就不一样。 事到如此,他也不想再看她一眼,没有那个必要了。 段淮叙说:“明天就下船吧,离开京区,哪也别来。” 孟寒俪意识到什么,眼眶微微湿润:“段先生……” 她忍不住往前挪了两下。 他像看什么脏物,擦了擦手。 又看她的脸,那妆造。 “模仿她,太脏了。” 有人领会过来他的意思,拿纸巾过来掐着她下巴,又特别狠地擦了一阵她的面庞。 那张像她的脸,以后都不可能再有。 她只能是唯一一个,世界上唯一的。 而段淮叙也再没有什么耐心,起身,准备回房,只说:“让她以后在这个行业里消失吧。” 没有什么好说,以后这个女人不会在任何大荧幕上,任何节目、台面,不会出现。 包括网络平台,直播平台,任何。 她的未来和前途都会悄无声息地抹杀在这场寂静和温柔的夜里。 “段先生。” 孟寒俪追了一半终于还是停在了那里,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男人背影。 她才意识到,这圈子里有些人表面狠厉,可实际上心思柔软好骗。 可有些人。 越看似温柔好说话的。 心越是狠,手段越是绝。 她的前途都被自己葬送了。 之后,段淮叙要回房前,记起了什么。后半夜出来搞这些事,费了不少时间,此时都已经凌晨后半夜,恩幼应该还在睡觉。他先去行政房,简单换下了衣服,也擦过刚才那套西装的衣领,想到是今天去那场子的,把衣服递给了秘书。 “衣服有些脏了,处理一下吧。” 秘书有点诧异,不明白他想法:“可是这是您新定制的,只穿了那一小时……” 段淮叙没说话,只抬眸看对方。 万秘立马意会过来什么。 “是,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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