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舟车劳顿加上身上的伤痛疲倦,此时困意袭来,何梓明不再多想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商依依已经醒来了,借着窗帘里透出来的微光,看到何梓明裹着一身乳白的被子睡在地上,他背对着床,只露出一个脑袋,他的头发黑硬,杂乱的蓬着,看起来有一些可爱。他的衣物被整齐的叠好放在枕头旁边,黑色的钱包就放在最上面。 商依依轻轻的摸下床,赤足轻点在地毯上,她俯下身去,伸手去拿他脑后的钱包。正在她得手往回缩的时候,何梓明迅速的翻过身来,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大手压在了她的手背上。 “好玩吗?”昏暗中看到他睡眼惺忪的眼眸。 “何大少怎么这么早醒来,晚上睡得好吗?”商依依被抓住了手,一怔之后便熟络的反握住他的手,笑盈盈的说,“我是看你大少爷睡地板怪心疼的,这么硬,我过来看看你。” 何梓明缩回了手,眸子清明了起来:“不愧是戏子,做戏一流,脸不红心不跳。” “心跳着呢,你摸摸就知道了。”她娇笑道。 何梓明这才注意了她穿着一条不及膝的棉麻睡裙,不是什么好的料子,棉质疏松,反而更显出薄透。 “无聊。”他手上拿着钱包,又翻身睡过去,听他冷哼道,“你别动歪心思了,赶紧回被子里睡觉。穿这么单薄在房间里成什么体统。” 不一会儿,房间内的电话声响了,商依依去接了电话,听她娇软亲昵的声音,“谢谢三少,昨晚睡的很好,其他人睡的好不好我就不知道了。” 何梓明起身走过去拿过听筒,透着一股起床气:“平时也没见你起的这么早?” 过了一会儿,他闷声说,“知道了,八点餐厅见。” 他挂了电话,没有看商依依,整个人已经精神起来:“刘三少已经约好了刘清仁了,今天十点去司令部见面。” “好呀,那今天需要我怎么做?”商依依垂着眼帘压着眼眸中光,不动声色的问。 “今天你只需一个人要坐在外边喝咖啡,让他注意到你就行,目前还不需要你直接跟他说什么,你的身份是颖城被扣货的其中一家纺织厂的苦主,跟着我一起来京城想办法。一个焦虑而优雅的美人。”他公事公办冷静的口气。 “你是金主,我听吩咐。”商依依站起身来,手指在他肩头一点,“只是别忘了先给支票。”说罢就绕到浴室去洗漱了。 何梓明拿起电话拨了两个外线,然后坐在写字台旁拿起纸笔写了些东西,认真思考今天见刘清仁的安排。 过了许久,商依依从洗浴室出来,梳妆得当了。她穿着一套洋装,戴上了何梓明送的祖母绿的耳坠,黑白的薄呢子剪裁漂亮的贴身上衣,扁圆的领口,露出漂亮的锁骨,七分袖,下身是一条及膝的包身裙,她盘着头发,看起来优雅动人。 “这身可以。”何梓明满意的点点头。 “为了帮何大少办事,我可是把我最好的家当都拿出来了。”她转着身,娇笑着说。 “明天带你去买衣服。”何梓明干脆道。 商依依笑笑,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首饰盒,在里面翻出一个带着大颗钻的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然后伸出手到何梓明面前展示,“好看吗?这当然不是真钻,但是玻璃远看也很闪了。” 她看何梓明一愣神,笑着解释道,“越是位高权重的男人越是对别人家的女人更感兴趣。我家当家的辛苦开厂养家,如今瘫痪在家,厂里的货出了问题,不能出货的话,厂子就要倒闭了,我一个女人家也只能跟着好心的何大少一起来京城跑关系想办法,是不是?” 何梓明瞥了她一眼,冷嘲道,“你还真是了解男人。潘金莲的戏份都为自己选好了。” 商依依并不恼,反而笑道,“西门庆已经有人选,只等请君入瓮了,那你是要选做武大呢,还是武二?”说着用指尖勾了一下他的俊脸。 何梓明恼的弹开了她的手,“别惹我。” 商依依见他恼更是开心,兰花指轻点他胸口,随口清唱了一句《金莲戏叔》里面的唱段,“叔叔,你休要假装,早已有愚嫂在心了。” 何梓明见她这妖妖娆娆的样子,心里又爱又恨,自尊心作祟,轻辱道,“果然戏子就是戏子,没有节操。” 商依依敛起了笑意,淡淡的说,“所以高贵的何大少才选的我,你找我做这没节操的买卖,现在不满意我少了节操,真有趣。” 她说着,随意戴上了一顶宽边平顶的帽子,“可以出发了吗?”
第12章 何梓明也换了一身灰色的西装三件套,露出宽边的白领子,深棕色的领带上夹着银色的领带扣,把倔强的黑发梳的油光板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京城商界精英。 二人下楼来到饭店内的咖啡厅,这里没有中式点心,只有面包西点,何梓明吃不惯西餐也没有办法,商依依点了咖啡和牛角包。 时间还早,刘清远还没下来,何梓明和商依依坐在这里各怀心事的喝着咖啡,他觉得口中的咖啡太苦涩,浓眉拧着,商依依见状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给他的咖啡里加了一点糖和奶。 远处有一桌坐着一个圆圆脸的年轻女郎,穿着格子衬衫,拿着厚厚的本子和笔,东张西望的,一副在等人的模样,她望到何梓明他们坐下之后,一直在打量着他们这边,何梓明都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偏过头去看她。那女郎看到他们发现了自己,立刻站起快步走了过来。 “杨依依?”她眼中带着犹疑和惊喜。 只见商依依回望了她一眼,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小姐,你认错人了。” “哦,不好意思啊,我也好多年没见过她了。”那女郎尴尬的解释了一句,黑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继续说,“我是朝晖早报的记者,我叫萧筱,这是我的名片,我在做北京饭店客人的随机采访,你们有时间配合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不好意思,我们没空。”何梓明一口回绝了。 商依依也没有接过她的名片,只是淡淡了瞥了一眼她名片上的内容。 这位新闻女郎开朗的耸耸肩,“没关系,要是什么时候方便可以联络我。” 两人不再接话,在沉默中她告辞了。 何梓明盯着商依依,她神情自若,娴熟的用咖啡勺搅拌了一下咖啡,然后放到了旁边的咖啡碟上。 “杨依依?”他回味道。 商依依浅笑了一下,也不接话。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从小地方的小戏班来的女人。”何梓明压着眉看她。 “哦?那像什么?”商依依眉目含情的笑道。 何梓明轻笑了一声,“太明显了,大城市的做派短期是学不来的。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但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可是不关你的事,是不是?”她笑笑,“只要我不惹事,帮你做好你的事,就完成了我们之间的合约。” “我真的很好奇,你这样的女人怎么会那么穷,会甘愿在那样破落的小戏班唱戏养家。你要真想弄钱,不要太容易。”何梓明目光锁着她不放。 “呵,凡事都有代价,何大少的意思是,只要我愿意多陪几个金主睡睡觉就可以是吗?”她扬了扬嘴角。 何梓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大概你对钱并没有真正的兴趣,不愿为钱付出代价,你的兴趣在别处。” “何大少怎么这么懂别人的心思。”商依依敛下眼皮,幽幽叹道,“实不相瞒,原来我有一个情人,他姓杨,就在京城,是个不大不小的官,我跟了他两年,当年也是对我海誓山盟,疼爱呵护,让我以为终身有了依托,原来在京城我们出门交际都以为我是杨太太,所以也有熟的不熟的朋友以为我姓杨。结果他其实已经跟上司的女儿订婚了,为了前途,把我一脚踢走,连钱都不给,我也想纠缠他,可是没有用,被他派人打了一顿,威胁我以后不能在北京出现。后来看他飞黄腾达,我更是恨他入骨。”她抬头微微一笑,“所以这次进京我随身带着枪,说不定会有机会一枪毙了他。” 何梓明看她如怨如慕的神情,盯了她许久,最后终于点点头,“故事编的不错。果然是唱戏的。” 她喝下最后一口咖啡,蹙眉道,“为什么觉得是编的?” 他轻蔑的笑了起来,“因为你就是一个没有真心的女人,根本不会因为爱一个男人想去杀人。”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刘清远笑容满面的走来。 “我们在讨论爱情。”商依依回眸笑道。 “这个话题我最有兴趣了。”他拉开椅子坐在依依身边。 “你下来晚了,我们马上要出发了。”何梓明催促,“快去吃东西吧。” 刘清远笑笑伸手叫来侍应生,点了咖啡和切片法棍,他拿起一片法棍笑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吃法棍的时候还是十一二岁,那时候来北京养病,法国护士买了一袋法棍来给我们病房的小孩子们吃,结果我以为是棍棒玩具,跟别的小孩一人一根打起架来。” 商依依抿嘴一笑,笑容又落了下来,望着桌上的法棍眼神怔怔的。 刘清远一直凝视着她的侧脸,直到被何梓明踢了一脚他的椅子,他才把目光放到依依耳朵上的祖母绿石的耳坠,眼神瞥向何梓明神秘的一笑。 “大少,没想到依依是你的婶娘啊。” 何梓明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他板着脸起身,“没时间了,别吃了,走吧。” 商依依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俩的哑语,也无意探究。 出门之后何梓明先拐到隔壁街口的金城银行去开支票,银行旁边有个报刊亭,里面陈列了各家的周刊日报,刘清远和商依依就在这里等他。 商依依在报刊亭前一列列的看下来,目光停留在《朝晖早报》上,问老板:“老板,这个朝晖早报是新出来的报纸呀?以前没见到过。” “有一年多了,是上海那边的进步派的报纸,时事评论很犀利,姑娘,来一份吗?” 商依依摇摇头,目光落到了一个周刊的封面,大大的红字写着《华盛顿会议中国终收回二十一条中的山东权益》副标题是《细数当年签订二十一条的卖国贼们》,揭露了七年前袁世凯跟日本人签订二十一条时,被日本人利益打动促进条约签订的政要和投机商人,首当其冲的是复辟的大总统袁世凯,还有内阁总理陆征祥,外交部次长曹汝霖,财政部部长杨其霖等。 商依依的目光扫到这一排黑体名字时,面色发白。 刘清远发现她的异常,轻声问道:“依依,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商依依迅速撇过目光,朝他微微一笑,“没有,就是在想等会要见你大哥的事,清远,今天可得靠你多多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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