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象征性地喝了几口,抬头的同时打开话题,“现在的书店好像都会附带一些增值业务,要么卖文具,要么就是和夏小姐一样,卖奶茶零食这些。” 一楼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结账处设有咖啡吧台,二楼是借阅区,整齐有序地摆放着几张书桌,店里客人不多,来买奶茶的倒不少。 “赵警官你也说了,现在书店生意不好做,上游供应链基本拿不到价格优势。” 夏冉下巴微抬,指向西边角落团聚在一起的学生,他们的音量经过刻意压低,只能听见几个模模糊糊的字眼,比如“上网”。 夏冉也压了音量,“来我这里,多半以淘书看书为主,有喜欢的,拿出手机进购物软件一搜,对比完价格后直接网上下单,总之,单靠卖书运营这么大个书店,不提供任何增值服务是行不通的,不出半年,别说倒闭,我账户上连那点存款也能消失得干干净净。虽然我也没把钱看得太重,但我年纪轻轻,暂时还不想过回以前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回”这个字眼迅速攫取走赵茗的全部注意力,没给他时间询问,被调成震动模式反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发出难听的嗡鸣声。 赵茗露出难为情的神色,“抱歉,我先回个消息。” 不到两秒,他就从屏幕上挪开目光,手指装模作样地在屏幕上摁了几下,一面问:“夏小姐,之前你说自己是晚上十一点经过天桥,在那见到的汪有亮,当时他是什么状态?” 夏冉想了想,试探性地说:“活着的状态?” “看上去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夏冉猜测他想问的是汪有亮有没有出现身体或者情绪上不对劲的地方。 当时天桥光线昏暗,汪有亮又顶着万年不变的煤炭脸,看谁都不顺眼的语气也惺忪平常,实在让人无法窥探出赵茗所说的“异常之处”,夏冉摇头,“还是那副老样子,只是对我的态度好了些,我给他酒,他也没像以前那样扔到一边。” “为什么要给他酒?” 这个问题是赵茗自己要问的。 “他身上酒气一直很重,我就想当然地以为他喜欢喝酒。” 赵茗狐疑,她这算单纯的宰相肚子能撑船,还是想拿几瓶酒收买汪有亮让他别再来书店门口闹事,又或者用酒达成某些目的? 没想通,手机又响了一声,这回他直接拿起看。 在他专注屏幕的时候,夏冉侧目往窗外扫了眼,她离靳司让坐的地方不远,只是隔着一面玻璃墙,两头的声音都听不见。 他的头发比起八年前看不出什么变化,发色不是纯黑,在日光里,有点像烤焦的栗子,侧脸轮廓线条锋利不少,就算是坐立姿势,那背也还是挺的,衬衫面料柔软纯顺,裹住他宽阔平直的肩。 点烟的动作娴熟,吐烟时眼睛会微微眯起,烟雾将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倦怠感从身体里一并带了出来。 夏冉赶在赵茗放下手机前,收回视线,片刻抬起手指向窗外的人,“赵警官,你这同事为什么不亲自来问?” 被戳穿的赧然并未出现在赵茗脸上,他笑笑,“靳法医生性腼腆,不擅长和活人打交道。” 夏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那我要是死在桐楼,到时候我的尸体也是他来解剖?” 挺莫名其妙又让人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赵茗这会是真愣住了。 夏冉咬了下吸管,改口:“我开玩笑的。” 赵茗第一次被人的玩笑话堵得哑口无言,“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手机连着震了两下,赵茗一条条看下来,回归正题:“书店营业期间夏小姐每晚都是十一点离开的?” “一周里有三到四天会住在书店。” 夏冉指了指二楼拐角处的木门,“那间就是休息室。” 她眼角眉梢挂着浅淡的笑意,从头至尾答得滴水不漏,态度也坦荡得完全看不出有撒谎或隐瞒重要信息的痕迹。 赵茗暂时没什么想问的,“今天就先这样,耽误夏小姐工作了。” 夏冉摇头说没什么。 靳司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赵茗没在门口的长椅上见到他,走到巷口才同他汇合,“有个问题,从尸体线索看,存不存在多人犯案的可能性?” 靳司让看穿他的想法,一针见血地挑明,“你在怀疑她还有帮凶,她那员工?” “他们俩关系挺亲密,看着不像普通员工和老板之间的关系。” 赵茗说:“管得也挺多,老板想喝冰的,他不让,还亲自给她泡了杯红糖水。” 靳司让笑了笑,笑声很轻很淡,听不出丝毫情绪,“你眼睛这么尖,那也一定注意到了老板时不时摁向左上腹的动作。” 赵茗是真没注意到,“左上腹?” “胃。” 赵茗这才想起夏冉之前半夜去医院挂吊水的证词,她那肠胃确实不好。 两个人往警局走,赵茗又想起一件事,苦口婆心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拿开玩笑当饭吃。” 说着他点开刚才收到的倒数第二条消息,放大后将手机屏幕朝向靳司让。 【我一定给她从头到脚检查得仔仔细细。】 ——回答的是那句:“那我要是死在桐楼,到时候我的尸体也是他来解剖?” 赵茗:“以后这种玩笑别瞎开,要是传出去,你的风评估计得差到华佗再世都救不回来。” 靳司让面无表情地别开眼。 一回分局,助手递上两次解剖的补充细节,靳司让指着其中一处说:“汪有亮的心脏有血凝现象,所以他不是在遭受袭击后,立刻死去的。” “什么意思?” 靳司让解释:“窒息按呈现形式可以划分成几类,从窒息开始到彻底死亡所经历的时间,一般约为5~6分钟,这称为急性室息,但有时会存在机械性外力使气道并未完全闭塞,还能继续呼吸少量空气的情况,又或者出现气道闭塞短时间后又缓解,恢复呼吸后再度闭塞的情况,这会延长室息死亡的时间,称作亚急性室息死亡:延长的时间再长些,属于迁延性室息死亡,延迟时间长达几小时。汪有亮属于最后一种,迁延性窒息,简单来说是在失去意识后再次苏醒,然后忍受着折磨慢慢死去。” 陷入冗长的沉寂,空气似乎都被凝固住了。 赵茗心脏突突跳了几下,无意识地抬头看了眼靳司让,同他平淡的话腔一样,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反应,只是在阐述事实。 他嘴唇很薄,嘴角天生带翘,薄情又多情,看待世间百态都有种隔岸观火的冷漠。 靳司让继续说:“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是喝醉酒才会出现这种走路姿势,但你仔细看他的手。” 他将监控画面调大,汪有亮的手部动作看得更清楚了些,正紧紧握住自己脖子。 画质模糊,看不清他面部细节反应,但能想象出他那会的神色有多痛苦。 “他最后出现在监控那会,虽然人还活着,但已经遭受到严重的伤害,所以你要找的凶手,作案时间得在这时间之前,最少往前倒两小时。” 赵茗眯了眯眼,“也就是说,夏冉的不在场证明并不成立?” 靳司让极轻地嗯了声。 “这可难办了,如果她没撒谎,见到汪有亮那会,汪有亮确实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状况,那就是有人在她离开后不久杀了汪有亮。” 还有一点就是,汪有亮为什么非要在这种痛苦的状态下,吊着一口气去夏冉的书店。 是单纯的路过吗? 可要是夏冉撒谎了呢? 赵茗一阵头疼,随手拿起桌角的果茶猛灌一口,口干舌燥的症状并未缓解,舌尖苦涩感蔓延。 他低头看了眼杯壁上贴着的标签,不是自己的。 尴尬了两秒,故作镇定道:“你这杯掺水挺严重啊,味道这么淡。” “不甜而已。”靳司让当他的面,将未喝完的果茶丢到垃圾桶里,“我习惯喝无糖的。” 赵茗拿起文件,岔开话题,“我去把这些信息告诉小陈他们,老靳你继续忙。” 靳司让没应,从外衣口袋摸出烟盒,低眸的下一秒,瞥见垃圾桶里的果茶,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原路折返回蓝桉,换个身份重新点上一杯柚子柠檬茶。
第05章 这种念头缠住了靳司让,五分钟后他给助理发去“有事出去一会”的消息,拿上外套离开法医室。 外面已经下起雨,雨势不大,淅淅沥沥的雨丝在风里倾斜几度,腰部以下被淋湿些,他撑伞的姿势还是没变,直挺挺地走在风雨里。 警局离书店不远,走路甚至用不到十分钟,他个高腿长,将路程缩短两分钟,到书店门口时,黑色裤腿溅上些泥水。 这场雨把不少人困在了书店,二楼借阅区坐满人,靳司让环视一圈,掉头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声,“靳法医?” 靳司让侧过身,将伞撑高了些,露出一双淡漠的眼,林束朝他礼貌一笑,“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吗?” 靳司让不答反问:“她人呢?” “谁?” “你们老板。” 林束顿了下,“去药店买药了,过会就能回来,靳法医要不进来等她?” “不用了。” 靳司让没有要和他闲聊的打算,转身离开,回程的途中一时心血来潮,换了条路线,刻意绕到天桥底下。 他一眼注意到横卧在西边的人,没穿鞋,只套着一双袜子,样式还不一样,都破了几个脚趾。 流浪汉叫徐威,和汪有亮差不多年纪,汪有亮这人性格孤僻,不爱和人交流,徐威是例外,两个人经常会聊上几句。 案发后,徐威也被列入嫌疑人名单,然而经过调查证实徐威那一整天都不在镇上,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嫌疑解除,调查再次陷入困境。 靳司让掉头去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回到天桥底下,将伞收起,走向徐威,以半蹲的姿势问:“喝酒吗?” 他问了句废话,因为就在下一秒,他看见他身后成堆的易拉罐,还有两瓶青岛,玻璃瓶装,没开过。 徐威细细打量着对面的人,“以前没见过你,刚搬来桐楼的?” 靳司让打开两听酒,其中一听推到徐威面前,“以前在桐楼待过一段时间,刚回来。” 徐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接过酒喝了一大口,“怪不得看着眼生,我也前两年刚来的这地方。” 靳司让笑笑,左右看了下,“这块就你一个人?” “还有一哥们,平时会聊几句,不过——”徐威声音压低些,脸上有不易察觉的痛惜,“前几天被人勒死了。” 靳司让沉默了会,“难怪前两天来这,看见这块地方拉了封条。” 徐威手掌往地上拍了两下,“我现在躺着的地方,原先就是我那兄弟待的。”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06 首页 上一页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