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又笑了一会,才温声道,“林老师,我并不是很聪明的人,拒绝您我也不是因为我的高尚。” “纯粹是因为...”张三随后翻看着协议书,嘴角笑容柔软,“噢,这么说来有些抱歉,因为我至今不知道我是为何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仍在寻找和思考。” 也许会耗尽一生。 “但我清晰地明白。”张三抬起眼睛看林月,眸子干净而坚定,“如果我一辈子只能跳舞...” 她把“只能”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那绝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她拒绝穿上永不能停止的红舞鞋。 林月盯着她,眸光锐利一如二人初见。 “你很有天赋。”林月说,“你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你自己感觉不出来吗?” 张三慢慢地挺直了背,语气依旧温和,“所以呢?像,我就要成为您么?” 张三摇了摇头,眼尾弯了弯,“我和您不一样。” 张三喜欢吃加了肥肠的黄焖鸡,喜欢在家里看变形金刚,也喜欢在职场里和别人斗智斗勇,更喜欢给亲朋好友添堵,挑战他们的心理素质。 她是一只飞鸟,却不是那只为了心中绚烂而孤注一掷的乌鸦,她没有这种接近于自毁的执着。 与之相反,她也许会冲上凄清高远的苍天,也许会飞向遥远广阔的沧海,但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归途。 张三站在虚无与毁灭的反面,拥抱着这个世界。 因为也许多人拥抱着她,从出生伊始,直到如今,以及今后的每一天。 林月看了她好一会,猛然靠回了枕头上,恹恹道,“你脸上的笑容真让我恶心。” 张三很体贴地捂住了脸。 林月耐心耗尽得很突然,她朝张三挥挥手,表示她可以告退了。 又叫她记得把文书带走——“记得用碎纸机切了。” 张三把烟灰缸洗了,又帮她把氧气管戴好,调整了枕头的高度。 临走之前,她没忍住问了一句,“李...我男朋友写这份东西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吗?” 林月盯了她几秒,突然乐了。 “他说这么厚一叠,碎纸机得碎好一会呢。”林月说。 正式公演前一天,王秘书把修改好的舞衣发还给每个人,张三干脆就把自己的裙子给带了回去。 冬天黑的早,张三到家后家里一片漆黑,只有张国庆乐呵呵过来迎接,李峙还没到家。 张三索性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看见舞衣挂在墙上,没拉严实的窗帘里面有月光漏下来,温柔地洒在裙摆上。 缀着细碎水钻的裙摆轻轻摇曳着,白鸟寡淡无色的羽翼终于散发出淡淡的星辉。 张三安静了一会,慢慢走过去,将舞裙取下。 李峙回来的时候家里昏暗一片。 玻璃窗里倾泻出一大片月光,将屋内摆设映得影影绰绰。 李峙没有起疑,只当张三还没到家,抬手去按电灯开关。 他的手落在了一只温热的手背上。 李峙错愕低头,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杏眼,以及一袭星光。 张三期待地看着他。 李峙呼吸微窒。 被看得久了,张三有些不自在,稍微转了转身子。 随着她的动作,裙摆飞扬起来一点,那淡淡的星河也跟着流转。 “好看吗?”她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脸,“上次后台你不是没好好看嘛。这次让你多看看。” 等了几秒还没有回音,张三抬起眼睫,对上一双沉沉的黑眸。 一向含笑的眸子里没有笑意,眉眼微微压着,很专注地看着她。 像是某种饥饿了很久,终于寻到心仪猎物的捕猎者。 张三突然有些惊慌,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李峙的动作比她更快,手飞快地压上了她的肩,青年男性灼热的体温一下子覆了上来,她被推到了墙上。 张三本能地闭上了眼。 她以为李峙要强吻她了,或是要做点别的什么,即便这样她也不会拒绝。 然而没有。 那压制住她的手渐渐松开,从肩上滑下,落到腰间变成了一个拥抱。 张三慢慢睁开了眼睛,正好看见李峙滚动着的喉结。 张三习惯性不怕死地抬手戳了戳,被李峙一把抓住。 他掌心的温度比平时要高得多。 青年用力地闭了闭眼,重新睁眼的时候眸子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润温和。 “你这样很好看。”李峙低声说。 “是、是吗?”张三有些迟疑。 “怎么还不自信起来了。”李峙笑话她,垂眸看见她光脚踩在地上,不赞同地皱了下眉,“你袜子呢。” “我感觉穿这个衣服穿毛绒袜会有些怪。”张三说,“看上去太摇滚了。” 李峙闷闷笑起来,“那你舞鞋呢?” 张三指了指晾在边上的缎面舞鞋。 李峙把张三打横抱起来,放在了沙发上面,又起身去取了舞鞋。 张三抱着膝盖看他拿了舞鞋,随后很自然地蹲跪在她的身前。 张三没忍住开口,“这个动作不是求婚吗?” 李峙闻言抬眸笑了笑,脸颊绽开两个小梨涡,“可以吗?” “好像有点没有仪式感。”张三说,“但如果你要拿蜡烛跟玫瑰花摆一圈然后跪在中间和我求,我宁愿你这样。” 李峙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你不至于吧你...”张三倒抽一口冷气。 “再议再议。”李峙手一挥,很果断地拿起了鞋,“小李伺候你穿鞋。” 张三咯咯笑着把脚放进了他的掌心。 青年的手很大,又稳,很轻易地就把鞋子给她穿了进去,又细心地给她系缎带。 张三垂下眼睫看他,李峙也垂着睫,在眼下扫出淡淡的阴影,眸光温柔专注。 “你长得好好看啊。”张三不自觉地说。 李峙抬眸瞥她一眼,嘴角笑意调侃,“才发现我卖相很好啊。” “你带子系得不对称。”张三提醒他。 李峙大为不解,难以置信地重新低下去研究缎带,“嚯,还真是。” 张三闷着声音笑,漆黑杏眼光彩熠熠的,像是落进了星星。 “我教你系。”她轻声说。 舞鞋穿好了,李峙手往沙发上一撑准备起身,张三手环在李峙肩背上,两人很自然地滚到了沙发上。 张三趴在李峙的胸口,脸贴在他的心口,听见他沉沉的心跳。 李峙的手扶在她的腰上,顺手玩着她腰带上的大颗水钻。 “我和你讲,弄掉了要赔钱的。”张三说。 李峙立马住手。 过了几秒两个人一起笑了,张三懒洋洋地窝在他身上,像没有骨头的猫。 “这种时候不应该是搞点什么激情的吗?”张三问。 “嗯?”李峙轻笑,“你玩得够花的啊...哎,别掐我腰。” 他把张三作乱的手抓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吻过,又反复摩挲。 “我只是觉得...”李峙斟酌着用词,“不急于一时。” 他自然是想的。 看见那身漂亮的舞裙,以及比舞裙更加美丽的双眸,他几乎一瞬间就燃起了本能的占有欲与某种无法言说的暴戾。 张三总是把他想得太安全了,经常遗忘掉他也是个具有劣根性的,可以给她带来危险的男人。 他当然想——有谁能够拒绝呢?都这么盛情的邀请了,他又恰巧饥肠辘辘,不享用似乎都对不起上天对他的厚待。 可是不行。 人之所以为人,爱之所以为爱,就是违背原始本能的克制。 幸好李峙从少年开始最擅长的就是克制。 他不愿这身洁白的舞裙沾染上任何污秽,哪怕是属于他的也不行。 他要不管多少年后张三再回首,回忆起的都是轻盈美丽又纯洁的,是少女时期开始就生长至今的甜梦。 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即便是他自己。 李峙闭了闭眼,不带任何欲念的吻落在张三的眉心。 反正他们来日方长。 张三困惑地看着他。 “怎么在这方面脑子就这么不灵光呢。”李峙用一种埋怨口吻说着,又戳了戳张三的脸颊。 张三鼓起一点脸颊。 “算了。”李峙又笑起来,挑起她的下巴和她接吻,“这样最可爱。” “明天加油。”他柔声道。 “那废话!”张三不假思索地回答,杏眼里也漾了星辉。 第二天公演,混乱的事态达到了顶峰。 无数人在后台进进出出,王秘书大声尖叫着指挥,有人问林老师来了吗?苏啾啾和张三同时回答说不知道。 刚回答完又有摄影机怼到她们脸上,问说确定吗?消息保真吗? 张三转头叫工作人员把混入后台的采访者给赶出去。 采访者被押出去前,黑洞洞的镜头直直地对着她像是某种威胁,张三干脆竖了一个中指。 一切忙乱在上台前的最后三分钟骤然结束。 整个后台陷入一片死寂,能听见头顶大功率舞台灯发出的嗡嗡声。 张三感觉自己出了点汗,边上苏啾啾贴着她的手臂在微微地颤抖。 在最后一分钟,苏啾啾轻声问她,“林月会来吗?” “不一定。”张三想了想,回答,“她的兴趣可能是在于创造。” 林月享受手下舞者成形的感觉,她用自己的诗意来摆弄他们的人生,在废墟上肆意建造着自己的宫殿。 至于最后的结果,或者本就不这么上心。 林月也许并没有说错,她们在某些方面还是相似的。 不然她如何能够这么懂她。 幕布拉开。 灿烂光线落下,昭示着舞剧开场。 在这种分明需要万分小心的地方,张三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放松。 她已经走到了这个舞台上,于是她就是那只白鸟——她亲手决定了这一切。 在绚烂的光芒之中,张三看不见任何观众,甚至感觉不到任何注视。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手在触摸着风。 在一卷卷因为高温而升腾起的烟雾里,张三看见了自己走过的长路。 她想起了小学时那只骄傲的小天鹅,想起在无人教室里的重重一摔,又想起被张爱华抛下去的舞衣。 她想起自己脚背上的伤痕,林月总说经历的东西是最重要的,那她反复添补的旧伤也佐证了这一点。 张三的旧伤没有成为她的阻碍,却成了她最坚实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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