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不大有兴致的样子。 “你有事就走吧!”她舌头有点发麻,身体又恢复那种紧绷的状态。 陈邺似是察觉到她的不自然,沉默片刻:“好,再见。” 等被白炽灯透射在墙壁上的影子退出去,吴星扶着门边长呼了口气,给门上了锁。 她白天给江楠回了消息,这会两人的聊天界面又冒出几条平均时长超过四十秒的带红点的语音信息。 她回了句“到了,正在收拾东西”,接着给何曼姿拨了个视频过去。 电波对面的人正捧着一口小雪平锅吸溜螺蛳粉,秀丽的脸颊上有点汗珠。 吴星想起上大学时,宿舍有接受不了螺蛳粉味道的室友,要吃就得拿着塑料凳到楼道里面去吃。 接近午夜的女生宿舍楼道,有人捧着碗吸粉,有人倚着墙过烟瘾,还有人拿着电话在水房煲电话粥。 她不迷恋热烈的青春,比如夜半酒醉的嘶吼,又比如宿舍楼下求爱的玫瑰阵;但总把一些细枝末节拿出来反复咀嚼,比如世界史课上的小组辩论、又比如为了她的演讲比赛,熄灯后大家字斟句酌地磨她的演讲稿,再比如几个爱情的雏鸟,为另外一个为情所困的人出谋划策。 而现在独她被困在过去,被困在历史文献的围墙里。无法前进,无法倒退,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失去了咀嚼功能。 何曼姿:“给我看看住的房子怎么样?” 吴星拿起手机绕了圈又放下,“很简单,不过好在还挺干净的。” “比我这花了钱的干净。”何曼姿上班的学校在市区,夹在居民楼里,连操场都小小一圈,没有多余的空间用来做教工宿舍。 至于教育局提供的单身公寓,排队的人太多,估计到猴年马月了。 她上班第一年为了省钱跟别人合租,第一个舍友因为总带男朋友回来,劝说无果两人闹掰,甚至惊动了警察。 第二任舍友倒没有这个问题,但由于两人工作性质不一样,作息有差别,时间一久各种矛盾显现。后来,她实在不想再憋屈着,自己租了个小一室,房子不如之前的,但房租贵了近一倍。 洗手台还是用水泥砌的,贴着老式的长白条瓷砖。 她在红色的购物软件上买了一块布给遮了起来,但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吴星叨叨两句。 她们从小镇一步一个脚印走到都市,并未如预想那般打点好生活,而是被生活给抡了个闷锤。 何曼姿曾在搬离之前合租的出租屋时红着眼眶给吴星打过一个电话。上一任租客留在厨房灶台上的油污,还有藏在床底下的臭袜子,狭窄的浴室里泛黄的马桶,叠加在一起让她彻底失控。 意识到自己竟然连上一个干净舒适的洗手间都没法做到,这太容易让年轻的憧憬折腰。 也许还有那天的黄昏太寂寞。 “你真不打算回家一趟?”何曼姿问。 吴星把手机立在桌上收拾床铺,“回学校之前回一趟就行。” 自从曾祖去世后,吴星对家里的眷念没有那么浓郁了。 吴家三代行医,曾祖民国三十年便在药房当伙计。后来战争结束回乡,成了乡村赤脚大夫。到了祖父,进了学堂,在村里开了家诊所。 吴承耀是这门手艺的第三代,真正接受过系统卫校教育。可顺风顺水了两代人的行医路,偏生在吴承耀这儿出了岔子。 那年她家的诊所已经搬到镇上,祖父在村里守着,吴承耀携妻儿在镇上生活。那日他接诊了一个来打吊瓶的病患,结果隔天人就死了。 家属闹上门,说吴承耀一针把人家里的顶梁柱打没了。虽然事后查实那人是有基础病,自己也没当回事。 吴承耀算是歹运上门,赔了三十万了事。 镇上的诊所没法再开,吴承耀一夜之间两鬓头发白了,性情也不再温良。为了家里的生计他开始转行做药材生意,也是从那之后他对吴星的要求苛刻起来。 生怕被别人再看了笑话。 所以她大学毕业的选择里独独没有回乡这一项,甚至为了逃离,她在吴承耀为她提交了高考志愿后,在截止时间前半个小时改了志愿。 至今,父母都以为她是滑档到了第三志愿。 她对父母的感情和对文集镇是一样的,清楚的知道自己曾被供养,甚至还在受文集生活经验的影响和父母的投射,但她也清楚自己受困了。 既想回来,又想逃离。 何曼姿劝慰:“还是要好好沟通,我们年龄也大了,跟父母斗不起。” “但沟通真的好难,尤其是跟我爸。”吴星摊开松软的被褥,能闻见太阳的味道,江楠应该晒过的。 “没办法,爹没法换。” “所以我不想回来。”距离会让她有一种被松绑的感觉。 何曼姿嘴唇红嘟嘟的:“不说你了,我也一样。” 何曼姿家里兄妹两个,父母虽没电视剧里樊胜美爸妈那般恶劣,甚至受“恩赐”跟哥哥一样有了受教育的机会。 但他们始终无法成为她的后盾,长大的女孩没有家,始终要泼出去。 “我已经放弃幻想了,他们对我最大的好就是不向我索取什么。”何曼姿被辣的通红的脸蛋笑着,“这样也挺自由的不是嘛?” “不要搞这么苦情的桥段。”吴星将手里的被单掖到墙角。 何曼姿笑:“还是跟你吐槽狗男人。” 相亲相到曾经暗恋对象的桥段也发生在了何曼姿身上,两人谈了有几个月了。 “昨晚又吵架了,今天冷战了一天。他现在就跟打卡似的,早上一句‘起床了’,饭点一句‘吃饭了’,其他多余的话也没。” 吴星不知该怎么安慰,问:“这次为什么吵?” “怎么说呢?还就那些呗,我觉得他一点都不用心,他觉得我太较真。”两人同城异地恋,一个城东一个城西,原本一个拥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反复的口头确认,结果弄得一身泥泞。 “他说我需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可我根本就不闲啊!很多时间都是专门为他空出来的,我是想好好谈的,但总感觉他是在完任务,目标不是幸福,而是结婚。” “既然这样,那你也专注你自己的事,不要把心思全放在他身上。” 何曼姿苦恼:“我现在能明白不好的感情是在做减法的,也许我对他没感觉了,就可以做到不关注他吧!” 吴星叹气:“好矛盾,谈恋爱你说要是不麻烦、不反复去触碰对方,那谈个什么劲。可好像又都害怕向对方敞开自己。” 何曼姿摇头:“我那位是不屑跟我敞开自己。天天在学校吃领导画的饼,什么活动都是 35 岁以下的年轻教师。末了还要吃爱情的苦,我现在真的感觉自己每天都面黄肌瘦的。” “你能不能给我点积极的能量?”吴星笑斥她,将套好的被子铺好在床上。 何曼姿嘿嘿笑:“那继续给你讲办公室八卦,让你乐呵乐呵?” 吴星刚要笑说“好”,就听见有人敲门。 她放下手里的活,隔着门警惕地问了声:“谁?” “是我。”陈邺的声音。 吴星一惊,手比脑袋快,打开门,外面的人面上挂着月光,有点冷清,一手抄着兜,另外一只手里提着一大包零食,塞给她。 “别人给我的,这玩意我吃不了,给你。” 吴星想起白天他说的话,闷声道:“我要减肥。” 陈邺扶额,顿了会道:“我只是说你比之前胖了,不是难看的意思。” “哦,”她问:“ 谁给你的? ” 陈邺眼神散漫:“你要不要?不要我拿走了,李老头可爱吃这进口零食。” 夜风把他的头发往前吹,一副放学后的男高无所屌谓的样子。吴星伸手接过:“那我有机会请你吃饭。” 陈邺诧异看她一眼,“随你,走了。” 他腿很长,没费几秒就拐下楼梯,看不见了。 何曼姿在电话里嚷嚷:“谁啊?听声蛮熟悉。” “陈邺。” 何曼姿脸上的笑僵住:“这么快就碰上了?” “嗯,我也没想到。”吴星重新锁上门,从包里翻出睡衣换上。 何曼姿摇头:“你这话需要打个问号,当时你说要去舟曲的时候我就想过你是不是因为他......” “不是。”吴星反驳。 “好好好,不是。”何曼姿问,“那他刚刚来干嘛?” “送吃的。” “哇,快看看什么好吃的。” “你饿死鬼转世。”不过她确实饿了,吴星打开袋子,里面种类很多,但看着都是很健康的零食,像给小孩子准备的。 何曼姿躺床上慨叹:“多希望我们现在是大一,我想重来一遍。” 吴星也想,如果重来一遍,遗憾会不会少一点?在书写那段沉寂又炙热的岁月时,他们的笔法会不会更成熟些。
第05章 .“她叫我学长。”* 2016 年的夏天,吴星从家里坐火车去沈阳。加上中转的时间,整整走了两天一夜。但那时候比起离家的感伤,她更多的是对未知的忐忑和骐骥。 班里的同学在网上看到录取信息后已经张罗着建了群,素未谋面、天南海北的男男女女在群里爆照说着不着调的话。 吴星期待大家见光死的一瞬。 但没想到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远行,社死的是她。 临行前,江楠带着她去理发,结果理发的阿姨审美过于单一,导致吴星只能顶着一头比锅盖沿还齐的刘海去学校。 再加上火车上两天,头发贴着头皮,跟青春靓丽毫不沾边了。 正赶上大学开学高峰,火车站门口设有好几所学校的接待处。 乘了学校的大巴到学校已经接近中午,盛大的校园建设很宏大。沿着校门口的主道进去里面设有一排各学院的接待点。 吴星看见他们学院的牌子拖着箱子穿过人流往前挤,迎面过来两个瘦高的男生,其中一个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在眼睫上压出一道阴影。 侧脸冷峻,眉眼里藏着慵懒,双手插着兜,两人视线短暂碰撞一下,他把目光放在站在吴星后面的女孩身上,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陈邺。 但是他看见的是跟着她一起出现的郭卉岩。 吴星无措地搓了下前额的刘海,咬了咬唇。 和陈邺一起来的男孩大大咧咧,问她:“你是不是历史院的?” “是。” “走,我帮你拿行李。” “那个......学长,我自己来吧!我箱子有点重。”她箱子里衣服没装几件,装着两方大砚台还有一些暑假没有看完的书。吴星属于用习惯的东西一定要带在身边的人,不管用不用得着。 王清风扑哧一声笑出来,朝那边的男生喊话:“喂,陈邺。她叫我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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