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可以无所事事几天。 但是长时间有计划且高强度的学习习惯养成后,她现在偶尔追个剧、刷刷手机都觉得罪恶。 仿佛只有把计划表上的 to do list 一项项勾掉她的人生才能和有用划等号。 就像今天,即使没有具体的事要做。但是她已经为自己设置了几个隐性任务,比如晨跑、比如读 50 页的文献。 吴星拉开门,斜眼过去能看见药厂大门有电动车大军进来,但是这栋楼人很少,只有一楼能看见几个女工的身影。 二楼空荡荡的,她正探着脑袋四处乱看的时候,她隔壁的房门打开。 陈邺穿着件灰色的坎肩短袖,下面一件黑色的短裤就那么出来了。他睡眼惺忪地刨了两下脑袋,将有点凌乱的头发抓到后面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吴星眼角瞥见,无端想起以前在他睡着时,她偷偷印在他额前的吻,淡淡的护肤品的清香被他皮肤的味道融化,让她安心。 陈邺看她因惊吓而睁大的瞳孔,懒洋洋道:“怎么?不认识我?” 吴星没有搭理他这个明显的开场白,反问:“你怎么在这?” “喏,住这。” 她诧异:“那你昨天怎么没说?” 他当然不会说,他是昨晚连夜搬过来的。 “你也没问。”陈邺手握着铁红色的栏杆伸了下腰,短袖抽起一截,露出一截劲腰。 吴星移开视线,失神望着远处。 她心里乱糟糟的,就像这次来清荷村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一样。她应该让过去就此销声匿迹,又偏没日没夜把回忆抽出来细数,生怕忘了哪个能慰藉她的瞬间。 就像一团打了结的毛线,她不停去解,但是缠绕着的部分却越来越紧,都勒疼了她。 陈邺看她不语,心里打鼓,“别多想,最近村里事情多,我住的近点上班方便。” 吴星打量他,仿佛真在辨别这句话的真假。 晨光从绵延的山脊冒出,暖黄色的光照过来中和了吴星此刻冷白调的皮肤,她微卷的长发扎成一束在脑后,浓密的头发散发着茶棕色的光泽,长睫扑闪,陈邺喉头滚了滚,挪开视线。 吴星问:“你在村里做什么工作?” 这是见面后她对他的第一次打探,陈邺心想她良心还没被狗吃干净。 “党支部书记。” 她摇头,不太明白这些,但她心里总觉得村长才是一个村里的权利核心。 陈邺看她表情困惑,纠结、又有些奇怪,“你别不拿村干部当干部。” “我没,”吴星视线里的云雾被驱散,“是不是村长?” “不一样。”陈邺说。 吴星掐了下自己右手的虎口位置:“蛮好的,至少是做了你自己 想做的事。” 陈邺侧身去看她,两人之间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离,说的话却越来越危险。 陈邺问:“你呢?怎么样?在老钱手底下读研感觉如何?他应该还蛮好说话吧?” 说完,他真想拿塑料胶带把自己的嘴封上,也接受不了这么笨拙的自己。明知那对吴星来说是个伤口,却偏要去揭。 果然,她眼眸垂下,若有所思。 片刻后说:“我走了,去跑步。” 临了还看着他咬了两个字:“减肥。” 吴星越过他,穿过长长的廊道下楼。 在陈邺面前,她总有种相形见绌的感觉。 上学的时候他即使不热衷于学习,但也能轻易就俘获某个老师的“芳心”。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有灵性。 她现在的导师本科时给他们教过文化史,考察课的结课论文字数要求在 3000+,但他提前放话,谁要能写到他心坎上,真写出东西,就是几百字也行。 陈邺那门课的论文拿了最高分,他也当真就写了几百字。后来有同学笑说他是靠着跟老钱在厕所一起吸烟的交情得了那么个分数,别人这么说,他自己也笑着承认。 但吴星从来不这么认为,她认可他的智慧。 学文的人最怕别人评价自己没“悟性”。不是聪明,不是努力,也不是敏捷的思维能力,就是一种你怎么去攀附也没法掌握的东西。 上学的时候,老师们都会说自己喜欢踏实沉稳的学生。恰恰,吴星就是这样。但他们的夸赞后面都带着一个“但”字,'但这孩子悟性不高,太死板', 多少有点为她写好上限的架势。 她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逃脱这样的评价机制,甚至最近有点气馁的倾向。 而陈邺正好相反,他的游刃有余让吴星迷狂也让她自惭形秽。 三年前他们本科毕业的时候,新闻报道高校毕业生数量较之前增长 40w,达到了八百多万。 但是盛大的学生要找到一个“体面穷”的工作并非要攀梯摘星。 可陈邺那样一个看似无拘无束的人,偏偏打破所有人的预设回乡了。 即便吴星心里千万遍盼他好,但也想过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可现在,他即使待在这一方盆地里也依旧少年意气风发。 这样的境况与她的失控和局促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承认自己无法坦然接受依旧存在于两人之间,她怎么去试图掩盖,也掩盖不去的差距。 她就像一个吸血鬼,而他是在人世间纵情的野鹤。 一明一暗。 𝔏𝔙ℨℌ𝔒𝔘 她只好逃走。 陈邺回屋捯饬自己,从头发丝到脚底板。刚把板鞋套脚上,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喊,他耳朵竖了竖,拿出手机拨了吴星微信的语音电话。 她接起已经是十几秒后了,陈邺问:“刚才是不是你喊了一声?” “嗯。” “在哪儿?” 吴星左手撑着身子抬头看了看,茫然:“我也不知道,出了厂门,我就沿着左侧的这条小路一直往靠近铁轨的方向走了。这里的路有点难走......” “是不是脚崴了。” 吴星判断不出来:“摔到水渠里了,应该没事,我刚才就是吓着了。” 不在乡下生活,对突然出现在眼前,浑身麻麻赖赖,疙瘩满身的癞蛤蟆她本能恐惧尖叫,脚下被草泥一滑,整个人就翻倒了。 陈邺闷声:“你等着,别动。” “我应该可以自己动。”吴星试探着往起来站,手掌也被水渠里的石子磨破了皮。 陈邺从厂里的后门绕出去,很快就看见不远处的吴星,跛着一只脚表演金鸡独立。 他挂了电话,快步上前,“伤哪儿了?” 他不由分说蹲下身子握住她那条悬空的小腿,吴星被他这么一拉,重心不稳,倒在了他背上。胸口压在他肩膀上,脸唰一下红透了。 她推了下陈邺:“你稍微轻点,我没事。” 陈邺不想理会她的矫情,“流血了,划破这么大口子你说没事,你当你自己是钢铁侠。” 吴星手撑在他肩膀,回头去看,果然脚踝的位置不断往出渗血,但她刚才真是一点都没感到异样,这会看见血才后知后觉的疼。 可仅一瞬,疼痛被慌乱掩盖,她不知什么时候一只手环着陈邺的后颈,身体半蹲着,屁股的重力压在他的手臂上,那触感越来越清晰,再加上微微低头就能看见他白净面孔上的微张的唇瓣和挺直的鼻梁。 吴星撇开脸,“你先把我放开,我自己能站得住。” 陈邺绷着的脸上挑起一抹戏谑,果真松手,放开吴星。她受伤的脚尖垫在地上,摇晃几下,才保持身体平衡。 受他两之间低气压的影响,旷野的晨风也变得尴尬扭曲,在田间地头横冲乱撞。 “你这样防着我有意思吗?”陈邺睥睨她。 吴星试探着将脚后跟贴在满是碎石的地面,声音因吸食晨雾而变得清凉:“我没防着你,只是不想麻烦你。” “麻烦?”陈邺视线转向远处,“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就算不是你,换了其他同学来,我也一样照顾。” 吴星愣了下,眼周神经有点肿胀:“知道了,谢谢。” 她试着往前走了两步,血液流到了白色的袜口,看着触目惊心。 陈邺眉心紧蹙,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她蹲下,“上来,我背你去上药,看着应该是被拉拉藤割伤了。”他语气不算好,但比之前柔和了。 吴星不再矜持,往前跳了下,双手攀上他肩膀,明明是被腾空背起来了,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安安稳稳地落地了,长日来的焦躁没了劲头,泄了气。 走了一段,她说:“你要是累了就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一截。” 陈邺回头,吴星没来得及躲开,刚说完话还没合上的唇瓣印在他侧脸,她缩了缩脖子,脑袋尽量往后。 气氛更尴尬了。 陈邺却是轻笑:“我有那么虚吗?这才走了几步路。” 吴星摇头:“我只是提议,对你的身体素质没有任何质疑。” “哦。” 沉默,又是沉默。 蓝天水洗了一般清澈,早晨的凉意慢慢变得焦灼。田野里的一切舒展着筋骨,连带着人的心情也通畅了不少。 吴星并没有走远,就在药厂背面。陈邺背着她从后门进去,吴星问他:“你毕业后一直在这儿吗?” “嗯。” “难怪这么熟。”她自言自语。 陈邺解释:“我老家就在清荷村,上中学前一直跟我爷爷奶奶在村里住。” “你以前没说过。” 谈恋爱要说这些吗?他也不知道,但是这么一想他们真的对彼此知之甚少。 陈邺:“你也没跟我说过你有一个关系那么好,做你备胎的发小。” 吴星攀着他肩膀的手松了下:“你言过了。” 她仿佛一脚踢了空,止住了打探他生活的欲望。 超低气压保持了一会,陈邺率先破冰:“你先好好休息几天,把伤养好。调研的事等你好了我给你筛人,能省很多功夫。” “你忙你的事,我和陈梅、陈锋他们一起商量。” “他都多少年没在村里生活了,了解的能有我多?”陈邺握拳的手臂把从他背上往下滑的吴星往上颠了颠。 吴星想说那好吧,既然他这么热情,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但他的态度真的让人难以捉摸,比英国的天气还难伺候。 突然,一辆在小乡镇少见的豪车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驾驶位上的人落下车窗,一个跟陈邺略相似但是更年长、沉重一些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问:“你这是干嘛?” 陈邺脸色淡淡的:“没什么,不关你事。” “她受伤了?”男人又问,视线落在吴星身上打量。 吴星微微颔首,脸上有些烧,她猜测车里的人应该是陈邺的哥哥。 但是据她了解的,陈邺只有一个亲妹妹,他刚上大一的时候还是家里的独苗,结果寒假回去家里突然多了个奶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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