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喋喋不休地说着,徐陆随意应付了两句,看了看道路两边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废弃老房子。 这个陵园里市区很远,当初买的时候匆匆忙忙,加上那时候他也就是个高三的学生,什么都不懂地从殡仪馆领出骨灰,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帮他办流程的大叔上来安慰了几句,打听到原来他连墓地都没找,就给了他一张名片。 骨灰放进来的时候,陵园里还剩一大半没卖掉,从大门口进来,爬了一个坡,没看见任何一个立上的碑。 十年过去,同样的路,眼看着“入住率”竟差不多有三成了。 徐陆把花放在墓前,掏出火机点上三炷香。 徐瑶让他不要在卡片上写名字,但自从大学毕业那年,他成为徐瑶事实上的监护人开始,每年来给母亲扫墓时他都会额外带上落款徐瑶的那束花。 他明白徐瑶的心结,也知道如果妈妈真的收到了这花,可能会一扬手狠狠地砸在自己头上,声嘶力竭地让他也滚。 高三一诊前夜,妈妈的病情走到了末期,医院也让回家不给治了,水杯都拿不稳的她,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举起门口的老藤椅硬是把徐瑶赶出了门。 他知道她至死都没能原谅徐瑶。 但如果真有另一个世界,他希望她在那边能放过自己。 香很快燃尽了,徐陆又清扫了下四周的落叶这才往回走,陵园偏僻,他走了快一个小时才见着柏油路,打上车。 【周五周五,敲锣打鼓。】 等车的功夫,一点开小红书,就看到梁青臾五分钟前刚发了一组小猫 meme 图。知道徐瑶租的是梁青臾的房子之后,他很快便猜到这丫头肯定从中做了些什么。 徐瑶倒也不抵抗,直接就告诉了他来龙去脉。 当然,用的理由是因为知道这是徐陆的同学,所以更加放心了,先前不说也只是怕他啰唆。 但他倒是趁徐瑶给他看的那一眼,记住了梁青臾的小红书号,回头便下了 APP,算是偷偷关注了。 临近中午,太阳愈发毒辣,整条路都是工业厂房,连个遮阳的地方都没有。他就站在路边,看着表情包上那只敲锣打鼓的橘猫和记忆里梁青臾的样子交错重叠,半晌,总算是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 十二年前,还没有这么多的表情包,那时梁青臾就已经会像这样一样庆祝周五了。 算起来,徐陆有七八年没见过梁青臾了,虽然好像时过境迁,明显能感到她如今似是颓丧了许多,可能是打工后眼里就再也难有光了。 但又总有那么一些瞬间会让他觉得她还是那个她。 永远热情,永远乐观,永远一往无前什么都不怕。 车绕了一大圈才掉完头过来,徐陆坐上车,吹着空调总算是缓过劲来。 “师傅,不去高铁站了,我换个地址。” *** 从出生开始,徐陆一家就住在单位分的这栋老家属楼里,他小升初时下岗的热潮刮进了这个小地方,爸妈在一个单位的就只能留一个。楼里有不少都是选择女方下岗,在家辅导孩子读书,算是打好后勤。 但徐陆家不一样,妈妈留在了单位,爸爸选择买断工龄下海经商。之后很多个夜晚,妈妈都会在客厅里反复念叨着,当初就不该让徐永强下海。 人总是会下意识地美化当初没有选的那条路。 徐陆没有机会告诉妈妈,再后来,那些没让老公下海的阿姨们,也未必就过得有多好。 打开门,一股浓重潮气扑面而来,高考结束后,这屋子他就没再回来过,桌椅板凳,都还是妈妈走之前的样子,只是积满了厚重的灰。 “小陆?” 徐陆还没来得及进屋,住楼上的老太太正好买菜回来,一眼就认出了他。 “张婆婆,好久不见了。”徐陆笑了笑,以前爸妈还都在上班的时候,经常去楼上几户有老人帮忙带的同学家蹭饭,张婆婆的孙子成绩特别差,她便对徐陆很是热情,希望徐陆能带带她家的熊孩子。 “哎呦……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人老了,好像就是很容易伤感,张婆婆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徐陆,眼里都是泪花。“结婚了吗?” 徐陆笑着摇摇头。 “唉,过年的时候啊,那些人还来这儿砸过一次门。” “嗯,我知道。” “他们没找上你吧?你现在在哪儿啊?” “北京。” “那就好,不回来也好。你爸那个人啊……当真是造孽,就风光了几年啊,倒把自己给弄进去了,还剩这么个烂摊子,你和你妈都……唉。” 当初徐陆的爸爸下海后很快靠着过去的人脉,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一开始,家属院里大家伙都是羡慕的,楼上楼下没少听见两口子吵架的时候,拿他们家当成榜样。 大家都羡慕徐陆的妈妈命好,老公有本事,儿子成绩好。 再之后,模范丈夫就不怎么着家了,小地方圈子并不大,久了也就渐渐有了些传闻,有说见着他和别的女人在商场逛街,也有说在饭局上见到了他们出双入对的。 总之,在这家属院里,早就不是秘密了。 徐陆的妈妈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病的,为数不多一家三口坐下来团聚的日子,三句话就会吵起来,就算关上门,戴上耳机,尖锐的哭嚎声咒骂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简单清理了下书桌前的灰,徐陆从书柜最里面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几个笔记本和一个已经泛黄发硬的卡通信封。 当初,梁青臾整天缠着找他抄作业抄笔记,逐渐变成在自习课上会给他递纸条。纸条一来一回写得太多,索性换成了笔记本。 他一开始也以为梁青臾对他有好感,直到部署了一个多月后,她约他周末出去做作业。他以为自己赴的是两个人的约会,到了才发现是三个人,坐了没一会儿,梁青臾还找借口溜了。 好巧不巧,他和程山栎坐在德克士里讨论奥数题,还被隔壁班的女生看见了。 徐陆翻开笔记本,反复受潮后的纸张有些干硬。家里出事后,他就再没有心情去想这些事。这些年也就是爷爷过世时回来参加了葬礼,也没有回过这间屋子,只在亲戚家暂住了三日。 【我打算把老房子卖了。】徐陆发完消息,看了眼时间,徐瑶这会应该还没下课。 【卖呗。】 几乎是秒回,不等徐陆打完字,徐瑶很快又发了条过来。 【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想着还是跟你说一声。】 【但那是你家,不是我家。】 徐瑶回得很快,想要看起来自己很冷酷无情的样子,但气呼呼地放下手机后,又忍不住拿起来盯着看。 十秒,二十秒…… 不会生气了吧? 徐瑶心想着,有些后悔刚才干嘛非要抬这杠呢。肖硕博在后面一直悄悄探着头,努力地往她这边瞟,徐瑶转身白了他一眼,他吐了吐舌头,缩回去了。 大概过了有两分钟,黑屏了的手机总算震动了一下,徐瑶立马丢了画笔拿起来。 【嗯。】 “靠!” 徐陆不想说话时就会这样,闷着,问什么都不说话,哪怕你把桌子都掀了,他也好像没什么情绪。但徐瑶知道,他不是没情绪,他只是都压在心里,需要过很久才能慢慢消化掉。 从她见到徐陆第一天起,他便是这样,心里压的痛苦越重,他这行尸走肉一样的死鱼状态就持续得越久,不哭不笑。 “哎,你那话是什么意思啊?”肖硕博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他不是你哥吗?什么……你家他家的?” 徐瑶捡起地上的画笔,在水桶里涮了涮。 “他是我哥,但我不是他妹妹。”徐瑶低下头,声音压得很沉。“我只是徐瑶。” 她盯着水桶里波动的涟漪,没看见肖硕博脸上那脑子 CPU 不够用的呆滞表情。 “他从来都只叫我徐瑶。” “啥意思啊?” 呆滞的憨包傻傻地追问了句,但还没得到解答,下课铃声就响了。徐瑶把笔扔进水里,颜料盖都没盖就起身了:“饿了,吃饭。”
第10章 10 兄妹 随着 C 组组长离职带来的业务变动很快被内部消化掉,梁青臾在连加了几个班之后,也迎来了许久未有的清闲日子。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自从徐陆走了以后,梁青臾那个项目推进得异常顺利,之前拖着一直没结尾款的旧单子也都顺利结账,周姐不发疯了,就连早上上班,公交车似乎都来得更准时了。 当然,后面几条显然只是巧合。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看似巧合,实则必然。 天气炎热,每天的太阳都好像秉承着不热死几个人不罢休的决心,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到最冷,喝着冰美式,刷着微博,梁青臾甚至都闲出一丝丝愧疚感了。但很快全公司开了场大会,愧疚感就直接打包变成了危机感。 老板突然宣布公司会引入新的投资人,接下来将进行架构和业务线的大调整,梁青臾所在的部门三组合一,由周姐负责继续做原业务,每组还会抽调一部分人去和隔壁直播组一起做达人孵化和本地生活。 “我跟市场部的李姐打听了,说是很多甲方都削减了预算,有些有直播需求的,索性招了几个全职,平时偶尔拍一两条随便推推。”从会议室出来,孙熙茜已经从各部门打听到不少小道消息了。 “裁员的先兆啊……”梁青臾总结道。 孙熙茜忧心忡忡地吃了一口泡芙:“但刚才老板在大会上还点名表扬了你最近的业绩,裁也轮不到你吧?你倒是该担心下,周姐会不会趁机把你踢去和直播组那个新部门。” “不好说。”梁青臾想起刚才会上老板表扬自己时,周姐那似笑非笑的脸色,心里有一种要不干脆辞了算了的冲动。 “周姐平时就嫌我们组都是养老的,也可能去新部门的是我们也说不定。” “本地生活外勤多,你正好去盯着你们家韩诚了。”一说到韩诚,梁青臾没忍住多唠叨了两句,“上次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了?AB 组你可接过不少喜帖啊,要咱们都散伙了你还不结,那礼钱可就拿不回来了。” 以往说到这个话题,孙熙茜总是会找借口跳过,但这次她却少见地笑了笑。 “我们上周末去看了下房子,但看了很多还没选到合适的。” 她这样一说,梁青臾立马来了兴趣。 “多少预算啊?看了哪几个盘?” “也没有具体的预算,韩诚说,买房子得讲缘分,遇到各方面都合适的,预算可以想办法。总之就是先看着呗。” 孙熙茜这么一说,梁青臾就没了兴致。 “我上一个没想好预算就看房的朋友,从房价八千看到一万五,还在等缘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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