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睿忽然抬起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陈汐:“干妈,森森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啊?” 陈汐写字的手顿住,心头微微一颤。 春节过后,陈汐给树平叔打过几次电话,问起森森的情况。 树平叔不是忙着买菜做饭,就是忙着去学校门口接小饭桌的孩子,连跟她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忙碌,又能把多少时间和关心给森森呢? 偶尔电话打得不是时候,陈汐还能听到一个女人恶声恶气的催促。 那人应该就是树平叔二婚的妻子,又能给森森多少温柔和照顾呢? 一天傍晚,陈汐从店里回来,不知不觉走到了关老爷子的小院里。 去年她在关老爷子生日那天载的小树苗长高了一大截。 在寂静的小院里,悄无声息地伫立着。 陈汐站在小树前,良久无言。 她想起关老爷子临走前让她答应的事。 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舍,她还是照办了,把森森交给了树平叔。 可是这样对森森真的好吗? 晚风悄然带来了一丝夏日遥远的气息,树叶在风中沙沙地响着。 陈汐忽然开了口,“关爷爷,我那时说,森森如果在兰州过得不好,我会把他接回来的。” 暮色渐浓,陈汐回到了自家的小院。 她听懂了,风声带来的,关爷爷的声音。 韩素素和杨关的婚礼前夕,大家再次聚到了一起。 夜幕降临,陈汐的店门口燃起了明亮的炭火。 男人们烤肉,女人们坐在台阶上喝酒聊天。 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疯跑。 陈汐笑着喝了口啤酒,抬头望向缀满星星的夜空,依稀想起去年修车店开张那晚。 一样晴朗的夜空,一样明亮的炭火,一样欢乐的孩子。 只是少了烟花,少了和她并肩坐在车顶上吹风的那个人。 陈汐默默喝了口啤酒,恍然间觉得这一年好漫长。 风从沙漠吹来,轻轻拂起她耳边的发丝。 一束明亮的车灯拐下国道,朝他们这边开来。 陈汐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啤酒,带着微醺的醉意看那束车灯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秦展的车旁。 陈汐的目光渐渐凝滞,看着那辆熟悉的越野,整个人怔怔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耳边传来惊喜的大呼小叫,她看到秦展扔了手里的刷子,朝那车上下来的人狂奔过去。 她听到韩素素叫了个名字,杨关一脸惊喜地站了起来。 她感觉到杨珊轻轻推了她一下,她踉跄一下,站起身稳住了平衡。 秦烈被秦展摇得直晃,隔着浓浓的夜色,隔着温暖的晚风,朝她淡淡笑着。 陈汐迈步走下台阶,朝秦烈走去。 她脸上沉静,心跳好像也没有多快。 她走到秦烈面前,朝他露出久违的笑容,淡声问:“怎么突然回来了?” 秦烈黑沉的眸子深深看着她,笑了笑说:“回来当伴郎。” 陈汐哦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沉默相视,忽然,秦烈伸手牵住陈汐的手,拉着她走向自己的车。 陈汐踉跄一步跟上,听到身后传来秦展和韩素素起哄的笑声。 陈汐跟着秦烈上了车,看他一声不吭发动车子,朝着沙漠的方向开去。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车灯打在挡风玻璃上,在他们脸上投下或明或暗的影子。 秦烈的车驶过空旷的过道,驶过一盏盏静谧的街灯,驶进漆黑的夜色里。 渐渐的,视野里出现了起伏连绵的沙丘,那是他们沙漠音乐节那晚飙车的地方。 空旷的沙漠里,长风呼啸,星星好似伸手就能摘下。 秦烈停下车,一言不发地吻住了陈汐。 他像饿了很久的野兽,恨不得将猎物拆骨入腹。 陈汐被他紧紧箍着,气息急促地辗转厮磨。 她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想要狠狠打他一顿。 可是下一秒,她疯狂地吻了回去。 两个人无声地亲吻,斯缠。 他们像快要渴死的行路者,捧着救命的泉水,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挣扎着,想要活下去。 渐渐的,陈汐的身子像是着了火。 身体里某些东西,好像经冬的寒冰,在如火的骄阳下开始融化,变成温暖的细流,淌遍全身的血管。 他的气息,就像某种诡怪的蛊毒。 只一次,便潜她的血液里,变成了蚀骨钻心的欲念,一辈子也戒不掉了。 两个人在车里折腾不开,心照不宣地下了车。 就像第一次,在月光下,释放内心的渴望和疯狂。 他像疾风暴雨,她如痴如醉地颠簸,沉沦,最后迷失在滔天的巨浪里。 陈汐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来自最深处的低吟,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秦烈在身后紧紧箍着她,感受到她全身每一寸肌肤的颤抖。 陈汐在剧烈的眩晕里,忽然哑着嗓子呢喃。 “秦烈。” 秦烈在她身后,低哑地嗯了一声。 “你回来了。” 陈汐身体深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整个人几乎要醉死过去。 秦烈在灭顶的巨浪里,沙哑地回应着她。 “嗯,回来了。” 他颤抖着,在她耳边低低说:“不走了。” 陈汐攀着他汗水淋漓的脖颈,呢喃着:“秦烈,你没回来之前,我很空。” 她贴着他滚烫的胸口,喃喃说:“你回来了,我还是有点空。” 秦烈埋头在陈汐汗水涔涔的颈窝,紧紧抱着她。 他感觉到了她扑通扑通的心跳,也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 他知道,她想森森了。 没有那个孩子,他们小小的世界,不能算圆满。 ...... 其实秦烈今天上午就可以到敦煌的,他没有急着回来,而是先去了趟兰州。 他和陈汐一样,挂念着森森。 从兰州机场出来,秦烈拎着两个大包,里面装着吃的,穿的,用的,玩具。 东西多到没法再加了,秦烈却仍觉得不够。 他从机场直接打车到了森森的学校门口,站在寒风里,等到中午放学的铃声响起。 一个个班级排着队走出校门,秦烈不知不觉伸长了脖子,盯着每个班级举旗的小朋友,努力辨认着旗子上的编号,生怕自己错过了森森的班级。 终于,他看到了四年级五班的队伍。 他睁大眼睛,目光从一张张稚嫩的小脸蛋上扫过,急切地寻找着森森的身影。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一个少年的身上. 半年不见,他长高很多,头发有点长了,一张小脸没什么表情,垂着头走在队伍最后。 秦烈在人群里朝森森举起手,他哑着嗓子,压抑着胸口翻涌的情绪,叫了声森森的名字。 少年却没有听到。 秦烈拎着两个大包,往前挤了两步,却看到森森从学校门口出来后,径直走到了门口的一棵大树下。 那棵树下已经站了三个小孩,看样子像是一年级的小不点。 秦烈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森森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和笔,在本子上面划了几笔。 少年站在树下,看着学校门口,静静等着。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小孩走到了树下,森森一边点名,一边在本子上画勾。 秦烈站在不远处,看着森森从放学开始等,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把人等齐了。 然后看着森森领着一群小孩,穿过马路,走进街对面的小区。 秦烈沉着脸,一言不发跟着他们穿过马路,走到了小区里。 树平叔开的小饭桌就在一楼,秦烈站在窗外,看着森森把孩子们带进屋里. 然后搁下书包,立马进了厨房。 端菜,端饭,端水,提醒小孩们洗手,维持纪律。 等孩子们都吃上饭了,森森才给自己盛了碗饭。 三下五除二吃完,立刻跟一个一脸焦虑的女人收拾碗筷。 那女人大概就是森森的后妈了。 整整一个中午,森森里里外外地忙,连喝口水也顾不上。 秦烈站在窗外,任寒风吹着自己. 冰冷的脸颊上,不知不觉滚下两行眼泪。 两个吃饱饭的孩子从午托跑了出来,秦烈低低叫住他们。 “关森森你们认识吗?” 他哑着嗓子问。 两个小孩点点头,一脸好奇地问:“你是谁啊?” 秦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们,淡声说:“拜托你们件事,把这些东西交给关森森。” 两个小孩接过两大包东西,继续好奇地问:“你是谁啊?” 秦烈:“去吧。” 他说完,转身迎着风,大步走出了小区。 ...... 月光皎洁,照着沙漠里交缠的两个人。 秦烈忽然对怀里的陈汐说:“陈汐,我们去接森森回来吧。” 陈汐忽然抬头,目光里带着一丝惊喜看着秦烈。 秦烈:“我们把他接回来吧,在我们家,森森不用懂事,不用那么早熟,不用帮大人忙着生计。” “他自己也是一个小孩,还得给别的小孩端菜,洗碗......” 秦烈说不下去了。 陈汐忽然捧住秦烈的脸,认真看着他。 “你去兰州了?” 秦烈点点头,“今天上午,我从兰州回的敦煌。” 陈汐心头一暖,这个男人,总在不经意的瞬间,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动,沦陷。 下一秒,陈汐的心头却是轻轻一酸。 “他过得不好吗?” 她轻声问。 “不好。” 秦烈眸色暗沉,哑声回答。 他顿了顿,忽然说:“我虽然辞了北京的工作,但是可以好好养活森森,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的。” 陈汐没有说话,她把头抵在秦烈胸口,半晌,忽然轻声说:“秦烈,我们结婚吧。” 晚上,陈汐把秦烈带回了家。 范明素见到秦烈,到没有多惊喜,只是笑着问他:“吃饭了没?” 就像从前,每一个寻常的夜晚,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陈汐和秦烈把要接森森回来的决定告诉了范明素。 范明素坐在小院里,仰头看着满天的星光,半晌沉默不言。 陈汐轻轻晃了晃范明素。 “奶奶,你不想森森吗?” 陈汐轻声问。 范明素看了陈汐一眼,淡淡说道:“你们想好了,这几年我还能给你们搭把手,等我老得动不了了,这孩子你们是要负责一辈子的。” “孩子不是小猫小狗,不是给他吃饱穿暖就够了,你们要把他培养成才,要给他完整的家,你们做得到吗?” 秦烈在夜色里,淡声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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