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元放大自己的视频画面,还好,情绪控制还算得体。 “……我还不知道你?”吴平惠终于停下喝了口茶,那架势就像审讯中途给犯人留了口喘息的时间,无论招不招,她心里已经有了认定的答案,还非要你心甘情愿地说出来。 梁津元最讨厌这样的表情,也知道再说下去肯定又要吵架,于是便推说要去洗澡,挂了视频。 整整五天,不用上班、不用社交、不用回家,她开了瓶啤酒庆祝这样奢侈的日子。天色渐长,晚上六点多还没黑透,梁津元站在两户之间的露台上眺望。 近处是小区住户在花圃里支起的瓜架子,花花绿绿间裸露着一块黑;稍远一点是停工的烂尾楼,尚未撤下的脚手架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更远处是大片不规整的农田,绵延到尽头,消失在暮色里。还有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货轮鸣笛声,呜咽着犹如一曲挽歌。梁津元心中顿时涌起一片怅然。 远方朦胧虚幻,还不如楼下的水泥地面真实,露台边的小石子掉下去,尚且能听到粗糙的响声。 “六楼跳下去不一定死得了。”陈默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 梁津元后退一步:“你说什么?” “这个楼层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就算侥幸没死,也会重伤,骨折、瘫痪,哦对,说不定还会成为植物人,那可比死难受多了。” 梁津元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陈默这是怕自己跳下去呢。看来他是真的担心被警察盘问。 “你觉得我会跳下去?” 陈默反问:“你又没想不开,怎么会跳下去?” “天呐,你说这话的语气好像我妈。” 陈默哑然。 梁津元把啤酒递到他面前,还用手指了他一下。 酒是喝过的,为此陈默很是纠结,他觉得两人还没熟稔到共享一瓶啤酒的地步,但梁津元一直举着不放,他最终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 梁津元立马跳脚:“你干嘛喝我的酒?” 陈默无辜极了:“是你递给我的。” “我是让你看后面!”梁津元越过他的肩膀又指了指,“你家的门快被风带上了。” 陈默慌忙转身,三两步跨过去,但还是晚了。“咔哒”一声,门在他面前关上。 这回轮到梁津元站在他身后,倚着自家的门框,笑得脸颊发酸。她把那半罐啤酒又递过去:“要不要再喝一口冷静一下?” 陈默忿忿然喝尽。 “没拿钥匙?” 他摇头。 “手机也没拿?” 陈默掏掏口袋,空空如也。 梁津元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找房东要备用的吧。” “房东一家住江对面。”就算有心去拿,外面封路了也出不去。 陈默在大众点评上找了两个锁匠,电话打过去都没人接。眼看天色渐晚,他也有点着急了。 “我还有个主意。”陈默并不期待,留到最后的一般不是什么好主意,只听她说:“把那扇防盗窗拆了爬进去。” 606 的客厅开了扇窗户,正对着露台,拆防盗窗倒是没安全问题,难的是怎么拆。 陈默哭笑不得:“徒手拽下来吗?” 梁津元没想到他当真,迟疑道:“我有工具箱,就是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他一下子来劲了,看了眼工具,又跑出去拽了拽窗户,最后只拿了把钳子。梁津元好奇他怎么拆膨胀螺丝,打着手电给他照明,谁知陈默直接夹住钢管,从里往外用力撬,钢管转眼就变形了。 她目瞪口呆:“看来这种事你没少干。” “还可以吧,我也是第一次干。”说话间,又扯歪了一根。 梁津元简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还可以吧”,听起来他倒是很得意,像得了新玩具,到手第一件事先把它玩坏。陈默越拆越熟练,越扯越上瘾,在暴力破坏这件事上无师自通,甚至流露出一股狂热,和刚刚判若两人。 梁津元有点担心:“你该不会喝醉了吧?” 陈默停下看她:“这才到哪儿?” “那你……拆成这样怎么跟房东交代?” “我给他换个更牢的。” 哦,有钱。 陈默扔了钳子,直接上手,钢管被晃得哐哐响,梁津元急得直拍他:“轻点轻点,不然楼下以为进小偷了。” 他毫不在意:“怕什么,我们都是正经租客。”甚至还撺掇梁津元:“一辈子能有几次拆防盗窗的经历?你不想试试?” 梁津元可不想和他一起发疯。 陈默把扯歪的钢管往两边抻,抻出个能钻进人的缝隙来,他又叫梁津元:“你再帮帮我吧。” “帮什么?”梁津元直觉不是好事。 “你帮我进去吧。” “我?!” “你个头小一点,正好进得去,我会被卡住的。” “不行不行。”一个拆窗,一个爬窗,像团伙作案。 陈默换了个说法:“那你来抻着,我爬进去。你抻得动吗?” 最后还是梁津元爬了窗。 陈默扶着她,她一脚踩着窗台,一脚跨进去,在窗边的桌子上小心落脚。爬窗户这种事她也是第一次干,心里竟真有些紧张,主要是因为陈默在外面“好心提醒”:“这家没人,踩点仔细些,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 他的家有种熟悉的感觉,不只是因为格局相同,更因为他也没添置什么东西。空荡荡的,随时都能拎包走人。客厅的餐桌兼作书桌用,电脑还亮着,梁津元猜他刚刚就坐在这里,所以一抬头便能看到她在露台上。 第一次到别人家里来,虽然没什么看头,但梁津元可不像他那天横冲直撞,只是倚在桌边,用眼睛四处打量。陈默疯完了,也安静下来,蹲在一旁,把钳子擦干净,收进工具箱里。 各忙各的,各想心事。 沸腾翻涌的心绪逐渐平息下来,梁津元忽然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起先是她心情不佳在露台上喝酒,接着陈默出现了,莫名其妙以为她想跳楼,再接着他被关在了门外,然后两人风风火火拆起防盗窗…… 十分钟前还惆怅着,十分钟后已经毫无预兆地跟着他疯了一回。到底是他喝醉了?还是自己也上头了?梁津元努力找回最初的心情,她深呼吸,想着颓败的烂尾楼和荒芜的农田,然后……有点想笑,她都能想见自己皱着眉头,故意做出伤春悲秋状的样子。 似乎情绪的界限也被扯歪了。 陈默关上工具箱,站起来,看到梁津元正皱着眉头看他。他问:“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很齐全,很新,也很不日常。 梁津元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了,胡诌道:“防身。” 陈默抽纸巾的手悬在空中:“会不会麻烦了点?用的时候还得从箱子里拿出来。” “确实,上次就没来得及。” “哪次?”陈默为镇上的治安感到担忧。 “你冲进我家厨房的那次。” “……” “所以你那天是在想哪个拿着更趁手吗?”他擦完手,把纸巾投进垃圾桶里:“你猜我当时在想什么?” 梁津元想把歪掉的界限拉直,她不搭话,不想显得太好奇。 陈默也感觉到了,另挑了个话题:“五一回家吗?” “回不去。” “那我请你吃饭吧。” “吃什么饭?”梁津元脑袋里一下子冒出八百个想法,分析他到底什么目的。 陈默正经解释道:“别想太多,不为别的,一是谢谢你今天帮我进来,二是我们也好久没见,就当庆祝久别重逢。” 梁津元推辞:“不用这么客气的。” “要的要的。” “疫情不让堂食。” “我买菜回来在家做。” 这回答出人意料。他引着梁津元来到厨房,小家电、锅碗瓢盆、柴米油盐……比她家齐全多了。陈默有种炫耀宝贝的姿态:“一点小爱好。” 梁津元不想见识他的小爱好,她觉得这样的小忙担不起他的盛情。 陈默似乎读懂了她的犹豫,忽然改口:“好像也不太好,我做的饭不合你胃口怎么办?还是改天吧,我换个方式。” 这一改不知改到什么时候,一换也不知换成什么。倒不如速战速决,免得来回拉扯。梁津元斟酌道:“怎么会呢,我很期待的。” “其实水平很一般,就不献丑了。” “你那些小家电,一看就很专业。” “好久没做过了,怕发挥不好。而且我连镇上的菜场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是算了吧。” “不要算了呀,菜场就在卫生院对面。” 已经说到这地步了,梁津元觉得他也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可陈默还是摇头:“他们讲方言,我听不懂。” 梁津元一咬牙:“我明天陪你去逛菜场!” 陈默展颜而笑:“行。” 梁津元忽然觉得自己才真是喝醉了。
第4章 到底想干嘛(2) 隔天早上,陈默在菜场如鱼得水,挨个摊位逛到底,同老板讨价还价。 梁津元一声不响,满脑子只有五个字:我真傻,真的。菜场里的摊贩有些看着比他们还年轻,沟通起来毫无障碍。讲方言的是那些卖自家种的菜的阿公阿婆,而他们傍晚才出摊。 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套路反被套路套。 陈默心虚得很,不敢随意和她说话,只好越发热情地向摊主讨教哪种做法最好吃,结果一扭头,人却不见了。他提着大小袋子转了两圈,最后在水果区找到了正在付款的梁津元。陈默偷瞄了一眼,樱桃和荔枝,都是刚上市的新鲜货。 人情往来算得清清楚楚,一点不肯占他便宜。这是要划清界限呢。 梁津元看到他:“买完了?” 他摸了摸鼻子:“这个菜场还挺大,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她哂笑:“我看你逛得挺开心的,也不用我陪。” 陈默接过袋子不说话。 回去后,梁津元直接跟他进了 606,从厨房拿了篮子,坐在餐桌边剥豌豆,剥完豌豆撅蒜苔。手机里放着《甄嬛传》,华妃说一句“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够红啊”,梁津元就“啪”一声撅断一截蒜苔,安静的厨房里顿时响起“笃笃笃”的切菜声。 两人配合默契又诡异,十一点刚过,一桌菜就上齐了,油焖茭白、蒜苔肉末、番茄牛腩,还有一锅豌豆焖饭。 只是一个人住,连餐具都只有一份,梁津元不得不去面对取了自己吃饭的“碗”。陈默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掩饰不住诧异:“你……用这个吃饭?” 她绷不住笑了:“不可以吗?” 那哪是碗,分明是一个玻璃饭盒,1040ml,蓝色三分格,拿在手里有种讨饭的架势。梁津元坐下,将菜夹到饭盒里,一本正经道:“你就当我这是分餐制,为阻断疫情传播做一些没有用的贡献。”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0 首页 上一页 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