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众人聚齐,早课如期开始。 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殿内,烟雾萦回,磬音绕梁。 诵声不歇,诚心亦不歇。 玉晚双目微闭,仔细倾听着。 越听越心静,越听就越像受到了洗涤。于是灵台陡的为之一清,体内损伤似也隐约有所好转。 不久,早课结束,玉晚没和梅七蕊一起,而是在角落等寂归忙完了,才上前同师父说她刚才的感受。 语毕,寂归还未开口,一旁的方丈就先笑言:“这说明你是真的听进去了。” 方丈道真。 别看面相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实则早在千年前便已渡过劫难、修出金身,境界极高,堪称须摩提之首。 不过论辈分的话,玉晚得叫他一声师兄。 玉晚便喊了句道真师兄。 寂归颔首:“你师兄说得对,你真正听进去了,才会受到好处。” 又说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例子,受了重伤的修士才进到山门里,伤势就明显好转。所以不必担忧,这是很正常的。 “是,谢师兄、师父指点。” 玉晚放心前往斋堂。 她到的时间刚好,凡人们正排队依次入内。她跟着进去,一眼便望见梅七蕊在事先说好的位置那儿等着。 走近了,才发现梅七蕊面前的桌上还摆着两碗汤药,热气腾腾,黑漆漆的药汁一看就很苦。 由于过堂有止语的要求,玉晚没法说话,便只好看了看汤药,再看向梅七蕊,眼里表达的意思不能更明显。 梅七蕊同样没说话,只眨了下眼以示回应。 玉晚懂了。 于是等偈咒唱完,众人皆端起碗筷开始吃饭,玉晚则和梅七蕊先将汤药一气闷完,方以饭食来压下嘴里的苦味。 可能是因为药真的够苦,也可能是因为自从修炼辟谷后就再没吃过什么像样的食物,尤其是凡人的食物,玉晚觉得这斋饭还挺好吃的,光白米粥都香得让人口齿生津。 她不免喝完一碗后,又添了半碗。 旁边梅七蕊偷瞄她好几眼。 果然资深和新晋就是不一样,瞧新晋这胃口好的。 但再新晋,终归也还是身虚体弱、不能受累的病秧子,遂饭后的出坡劳作活动,谁都没叫她俩,寂归更是派了人传话,让她俩回去休息,晚课也不必上了。 玉晚第一反应是师父对她的要求是不是太宽松了点,梅七蕊倒接受良好。 原本玉晚来之前,梅七蕊就是每天能上个早课就已经算不错了,有时发作厉害躺床上起不来,都得人专门往寮房送饭食汤药,更别提参与别的活动,万一累着伤着,麻烦的还是师父师兄们。 “回去吧,”梅七蕊转身就走,“等身体好了,全都参加也不迟。” 玉晚想想是这个理,跟着她走了。 正是暖春时节,哪怕走在空荡荡的吊桥上,迎面吹来的风也分外和煦。回到紫竹林,两人取了草帽、茶水等,坐山泉边吸收天地日轮之精华。 岂料才吸收一半,梅七蕊就坐不住了。 她仰身往后面大石头上一躺,喝口茶同玉晚说话。 “凡间有句词写得很有意思,玉蕊歌清招晚醉……我早就想说了,你名字这么美,想必是有很好的寓意吧。” 玉晚闻言睁眼,摇头。 没什么寓意。 只是晚之一字刚好和她姐姐的名相反,便给她起了这个名字,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特殊含义。 在母亲,在所有玉族人的眼里,她连给姐姐当影子都不配。 “但你名字真的很好。” 梅七蕊扶住帽檐,把草帽往上一抬,露出眼睛看她:“玉本身就已经足够美,晚上的景色也很美。所以你瞧你这名字多好,连住持都用晚字给你取法名,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玉晚低笑:“就照七师兄会哄人。” 梅七蕊道:“谁哄你了,我说的是实话。名字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谁起的谁就说得对,它是你自己的,有没有寓意还不得你自己说了算。” 玉晚没接话。 她仰头,眯眼看向空中太阳。 阳光过于强烈,才看数息,眼睛就有些受不住。玉晚便闭上眼睛,道:“照七师兄,等晚上,太阳落山了,要一起赏景吗?” 梅七蕊扑哧一下笑了。 “好,照晚师兄。” 说着取来搁在手边的第二顶草帽,往玉晚头上一盖。 玉晚摸索着将草帽戴正。 随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安静,一时只闻水声、风声、鸟鸣、虫鸣以及若有若无的行走的动静,是师父师兄们出坡回来了。 有住在紫竹林这边的,望见岸上两人,会问她们晒不晒,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显见非常了解梅七蕊的习惯。 梅七蕊摆手,那几位师兄便说有需要了就喊一声,而后各自散开。 “大家都好好。” 玉晚突然开口。 据她这半天的观察,不论修士还是凡人,彼此之间皆互尊互敬、互帮互助,关系十分友好。像她们走吊桥速度慢,也没谁催,甚至还不远不近地缀在后头,盯着她们的步子让她们小心,生怕她们不稳摔倒。 她以前在中州的时候,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在中州,以及别的地方,莫说凡人能被修士平等看待,便是修士与修士之间,哪怕有着血浓于水的亲缘维系,也能因为仅差了那么个小境界,修为高的就要看不起低的,欺压、掠夺等更是常有的事,堪称司空见惯。 和外面相比,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养病,”梅七蕊悠然应道,“整个中界,只有这里能做到真正的一视同仁。” 如中州,如离得近的西北昆仑,如更远些的东海北域和南山。 这中界五天里,唯有西天须摩提能称得上是所有生灵心目中真正的圣地。 至少生病了不会被嫌弃没用,不会被背后诅咒怎么还没死。同样的,修炼天赋差也不会遭到冷眼排挤,不会受到委屈侮辱。 在这里,大家都是一样的。 玉晚对此深有感悟。 便道:“这里很好。” 梅七蕊笑了。 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微斜的衣襟里,那点苏梅色在日光下越发显得淡了。 她问:“那你喜欢这里吗?” 玉晚答:“喜欢。” 喜欢到午斋和药食的两顿药,玉晚不仅面不改色地一气喝完,在山顶看夕阳听鼓声时还跟梅七蕊说药效很好,这才喝三碗,她就已经感觉舒服不少。 梅七蕊啧啧称奇。 爱屋及乌的效果这么强的嘛? 暮鼓之后即是止静,该睡觉了。 两人约好明早一起上早课,各自回房就寝。 翌日,伴着晨钟,玉晚准时醒来,继续随梅七蕊开始新的规律又养生的一天。 这么数日过后,玉晚身体好了大半,新月的初一也到了。 早在头天,梅七蕊就和玉晚说在须摩提,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是很重要的做法事的日子,因此没等打板,玉晚已然提前起床。 她换上新领的海青,仔细挽好头发,将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地出门。 结果才跟梅七蕊汇合,就被迎面嘲笑了。 “哈哈哈哈哈,真绝了,到底谁传的你是妖女,”照七师兄笑得险些弯下腰,“就你这样的名门闺秀乖乖女,连点手腕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得眼神多不好才能说你是妖女。” 玉晚说:“是有人眼神不好。”然后小声问,“真的不像妖女吗?” 梅七蕊反问:“你见合欢宗里的女修有像你这样的吗?” 玉晚摇头:“我没见过合欢宗的人。” 梅七蕊道:“那留影石看过没?” 玉晚继续摇头。 梅七蕊不可置信。 “留影石那么便宜,你应当不至于一块都买不起。” 本以为玉晚会说族里不让随便买东西,或者说不认识,不知道留影石是什么,岂料玉晚点点头:“嗯,买不起。” “……” 梅七蕊噎了下。 只好问:“那画像呢?画像总见过吧,合欢宗的女修很出名的。” 然玉晚还是摇头。 她之前偷偷出玉族找画像,找的全是寂归师父那样的须摩提的名士,须摩提以外的没找,时间不够,她怕她偷跑出族地被发现了会挨罚。 当时她是打算买留影石来着,留影石记录的画面比画像清晰多了。但画像基本都是凡人画的,留影石则需要注入灵力才能使用,两者价格相差极大,她确实买不起留影石,这才退而求其次选了画像。 “……你身上该不会连颗灵石都没有?” 梅七蕊终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刚刚还轻松的脸色瞬间变了,语气也一下变得严肃:“你怎么来的西天?” 玉晚答:“走过来的。” 梅七蕊看着她清澈眼眸,再说不出话。 早知玉族管束极严,各种家训家规在三氏五族,乃至整个中界里都是出了名的迂腐苛刻,却不想竟苛刻到灵石都不舍得发放,以致于玉晚连一块留影石、一张飞天符都买不起、用不了。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神奇的氏族啊。 梅七蕊叹息着拍拍玉晚,这小可怜未免也太让人怜爱了点:“等法事做完,咱们跟采买的师兄一起下山,到时候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给你掏钱。” 玉晚没太懂怎么她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变得慈祥,只好说:“你不怕我败家呀?” 梅七蕊的回应是拍拍腰包,一副颇为豪气的模样:“灵石管够!” 话虽如此,等法事观礼完毕,同寂归说了声,得到允许后随师兄们下山,来到凡间城镇的集市上时,玉晚根本没给梅七蕊放肆掏灵石的机会。 甚至她都没看中什么美食小吃、胭脂水粉,她只蹲在一个小地摊前,挑了串平平无奇的佛珠,试图跟卖家讲价。 梅七蕊看她的眼神更慈祥了。 这小宝贝可真贴心。 “好了,别讲了,多少钱,我买了。” 梅七蕊快刀斩乱麻地付了钱,拉起玉晚去前面人头攒动,一看就生意很好的店铺:“走走走,买新衣服去,一个合格的妖女是绝对不会天天只穿海青,不穿漂亮裙子的。” 她铁了心要给玉晚花钱,玉晚好说歹说都拗不过她,只得看她一声令下,店铺里所有裙子一股脑儿全送到她面前,堆积如山。 梅七蕊满意点头:“不错。” 然后把碍事的衣袖一捋,就开始将玉晚当架子,一条条裙子地往玉晚身上比划。 这一比划不得了,梅七蕊根本停不下来。 都说人靠衣装,但放在玉晚身上,那完全是衣装靠人,玉晚就算披个麻袋也是天仙。 梅七蕊更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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