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微生溟主动提出退出太微宗,微生溟对太微宗已经仁至义尽,可太微宗却还是要杀他,没办法不杀他,微生溟修为太深厚,若是不入魔,他本有希望修成正道魁首,可若是入了魔,那也将是为祸世间的大魔头。 叶坪舟手指攥了攥,仍不愿意将最残酷的真相放到台面上,不想聊得那么赤裸:“你知道的,掌门他不是真心想要你死……” 微生溟道:“师兄总是如此,喜欢面上和和气气的,喜欢讲一些让谁都不难堪的话。” 他问:“你可知当时我为何执意要主动离开太微宗?” “当时你们都在帮我,各出奇招,想方设法想要治好我的心魔。可是……”微生溟道,“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我告诉你们,‘灭’不是由陆闻枢所破,破了它的是一个凡人,‘荧惑’之所以能出世或许也和她有关系,我亲眼看着她掉下去,陆闻枢也看到了,他也在崖上,哭得很伤心。我想让你们帮我查清楚这件事,我自己找不出来她存在的证据,明明真的有那样一个人在,可你们说我疯了,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破得了那么难的杀招?一个凡人的血肉又怎么能唤得醒‘荧惑’?只有师兄你相信我,你告诉我说,好好找,会找到那个人的。” “可是,后来我听到了你和掌门的谈话,你说,让大家先不要反驳我,说我是着相了,你说——‘都别和他争执,先假装相信他的话吧,让他冷静下来,等他清醒了,他自己就会分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妄,假的就是假的,师弟那么聪颖,总有一天能分清的’……师兄,太微宗所有的师兄弟里,我和你的关系最好了,我犯了错你总是帮我瞒着,我也没有瞒过你任何事,我没想到,你也不信我。”微生溟的声音平静到仿佛从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了,也就没有半点指责的意思,可叶坪舟听了,心脏却狠狠一震,慌乱垂下眼去。 微生溟叹道:“既然无人信我,我又何必再不知趣地在这里待下去?” “我这人,不规矩,反骨重,话爱捡着人不爱听的说,事爱挑着惹人烦的做。”微生溟道,“虽说当剑道第一时,是给太微宗添了几分虚名,可因我肆意妄为,招来的妄议也多。我知道我血脉特殊,心魔一出,若不消解,早晚堕入魔道。整个宗门都要因我蒙羞。太微宗于我有收留之恩,我不会让它因我名声受损。” 他苍白的面容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来,这次笑容要比之前深一些,甚至隐约有几分少年时的澄澈在闪烁,他对叶坪舟说:“我主动离开太微宗那天,虽然大家看起来很难过,但其实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不是吗?” 叶坪舟面上一阵难堪,却无法反驳。 可是,他急急道:“我当时不是不信你……” 微生溟打断了叶坪舟的话:“无所谓了。” “师兄,我已经想通了。”微生溟怅惘道:“一千年过去,我自己也快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一丁点她存在过的证据我都找不到,她是否真的存在?我快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了,又怎么能指责你当时不信我?” “我都快要信不过自己了……可我又必须得信着,不然,万一、万一她真的存在过,除了我,没有人记着她了。也许,我就是她存在过的唯一证据,哪怕没有一个人信我,我自己必须得先信着,不由分说地先信着……” 他喃喃说着,像要彻底沉溺进自己的思绪里去,却忽而大笑起来:“可是,哪怕掌门他闭关个几百年,他也杀不了我。” 叶坪舟一时有些怔神,微生溟说这句话时笑起来的样子里面,竟然仍残留有几分他曾经最意气风发时自命不凡的张狂——那是叶坪舟曾经最烦恼如今最怀念的微生溟的样子,回不去的往日旧影。 他不知所措垂眸,忽然听见水流落下的声音,面前空着的茶杯里水逐渐满起来。 微生溟道:“师兄,最后替你斟一次茶。以后找我喝茶的事,不要再有了。” 他放下茶壶,将散在肩上的长发揽到身后,修长脖颈敞亮地全部露出来,微生溟道:“太微宗还是将和我的关系干干净净撇开得好,叶掌教最好也是,免得我入魔之后,曾经和我关系最好的你成为了最受人攻击的那道靶子。” 叶坪舟手指颤颤,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杯子,杯中茶水都要抖出来。 在他以为微生溟受心魔所困浑浑噩噩的这些年里,微生溟却什么都知道,还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那颜色如同干涸血痂的可怖印记网一样罩住了他左边脖颈,贪婪蔓延下去的态势无可阻挡,苍白的肤色像是血色全部被它吸尽,这具躯壳上只有它看上去是最生机勃勃的,其他一切都像是将要沉入腐朽中去。叶坪舟嘴唇白了许多,喉咙里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了。 他听见微生溟语气淡淡地说道:“太微宗执意要等我入魔那一刻才会杀我,可谓是名正言顺,我没有怪过你们。” “既然监视着我会让你们放心,这几百年间,我便假装不知情地由着你们监视了。”微生溟说得且狂且傲,“可掌门他为了杀我闭关,实无必要,杀我他还没那个本事,为了杀我闭关不过是枉费心力,误了他的正事。” “烦劳叶掌教帮我带几句话给你们太微宗的掌门:他担心的事情一件都不会发生,不会有为祸人间的魔头降世,不会有生灵涂炭,也不会有民不聊生。”微生溟笑得格外和悦平静,“你告诉他,不劳烦他老人家动手了,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杀我的人了。” 他轻快道:“她会在我入魔之前杀了我的。”
第40章 猎物 剑刃不痛快饮够了它的血,是不会…… - 叶坪舟和李旭一道离开了茶寮。 离开时,玉蝉衣注意到,叶坪舟手中总是自在轻摇的那柄纸扇全部展开,他似乎在用扇子挡着自己的脸,眼角微微红着,看上去有些失态。 微生溟回到桌边坐下,玉蝉衣忍不住皱着眉问他:“你和叶掌教都聊了些什么?他脸色怎么这样不好?” 看到叶坪舟的样子,玉蝉衣丝毫不怀疑,是她这师兄又口出惊人之语,戳人肺管子了。 见她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蹙着眉头,态度说不上教训,更像是担忧,微生溟笑着入座,说道:“聊待你明日你拿下头筹,叫他送你一坛酒。” “酒?”涂山玄叶先行说道,“你们两个喝去吧,我可喝不了酒。” 玉蝉衣问:“是什么酒?” “自然是好酒。”微生溟道,“就埋在仙湖旁的一株七星树下,足足埋了一千三百年,那可是叶掌教的私藏,是他小心藏着的好宝贝,被我问出来那可真是叫他——痛彻心扉呐。” 玉蝉衣想起叶坪舟红红的眼角,不知道她这师兄是用了什么法子从叶坪舟那弄到了酒,她道:“要是……是去偷挖人家的酒,我可不干。” 微生溟笑得开心:“自然不会带你去做缺德事,是我应下要帮他的忙,他答应给我这酒。” “帮什么忙?” 微生溟道:“帮他除掉一个他的心头大患。” 一千三百年前,他拿了论剑大会的头筹,叶坪舟屈居第二,他拿自己攒了好些年的灵币换了这坛酒,叶坪舟却没喝,而是和他一道将酒埋在了仙湖旁的七星树下。 那时他坐在树上,对在树底辛苦埋坑的叶坪舟说:“今日,师兄虽然又一次输给了我,但是,假以时日,若是师兄能够认真修炼,努力练剑,恐怕……也没有赢过我的机会。” “可师兄性子沉稳,内敛温和,对后辈一视同仁、多怜惜爱护,比我有耐心了太多,会是一位教书育人的好先生的,等哪一日,师兄教出一个能赢过我的徒弟,就把这酒挖出来给那徒弟喝,庆祝他帮自己的师父‘一雪前耻’,可好?” 当时叶坪舟听得哈哈大笑,笑着应好。 恐怕他们二人都没想到,事情的最后,会是叶坪舟用一副他所见过的他最难看的表情,笑好似哭一般对他说:“最后喊你一次师弟。微生师弟,带着你那小师妹,去开了那坛酒吧!” 微生溟说得太过模棱两可,玉蝉衣一脸困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微生溟喝了一口茶后,对她说道,“除去他心头大患这件事,也有你帮得上忙的地方,不然这酒可没你份。走了,和师父说声告辞,我带你去湖边挖酒坛子。” 这样听起来似乎靠谱多了,好像真不是去偷人家的酒,玉蝉衣同涂山玄叶道过别后,跟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森森怨念。 她早该意识到他是和叶坪舟谈了正经事来换酒的。毕竟迄今为止,她这个师兄做的事都挺靠谱的,但他是如何做到说的话听上去那么不靠谱、那么叫人不好信任的? 路上,玉蝉衣问:“到底是怎样的心头大患?” 微生溟在玉蝉衣剑尾坐着,他们二人正由玉蝉衣御剑飞行带着往仙湖旁飞去,他调整了姿势,看向玉蝉衣,道:“很难杀的一个心头大患。” 玉蝉衣皱了皱眉:“难杀?” “可难杀了!”微生溟道,“先别说想杀他的杀不了他,哪怕自己都想死了,自己动手也没用,还是死乞白赖地活着,真是令人齿冷。” 听上去是很怪的东西。 玉蝉衣问:“是人吗?” 微生溟认真想了一想:“经常有人说他不是个人,但我觉得,应当还算是个人。” 接着又说:“但也是个祸患。” 玉蝉衣:“祸患?” 微生溟正经八百地说道:“都是叶掌教的心头大患了,能不是祸患吗?” 玉蝉衣又是一脸怨念地看着懒散坐在剑尾的他,她觉得他这一番解释真的毫无道理可言。 各大宗门不都有会教习说文解字的课程吗?心头大患的“患”和祸患的“患”不一样吧! 但玉蝉衣并未与他争辩太多,她不是个喜欢逞口舌之快的人,再者,说文解字的课本她看得也没剑谱多,真和他辩起来不具备任何优势,辩这个毫无意义。 离仙湖越来越近,看到环绕着白色湖泊剑起来的客栈,玉蝉衣忍不住在想别的事。 往仙湖去这一路去,仙湖周围住的都是承剑门、太微宗、星罗宫这种大宗门,玉蝉衣心里隐约想着,要不要顺道去仙湖周围逛上一逛,也好打听打听承剑门那边的消息。 能够留在蓬莱,留到最后的承剑门弟子基本都是内门弟子,假如陆闻枢在当上正道魁首后高高在上,也免不了和这些内门弟子接触,他们那一定有陆闻枢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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