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溟一番话说得缓慢,李旭却抿唇不言,不打断也不反驳。 待微生溟不再说话,他转向玉蝉衣,眉目谦敬道:“一直未以真实身份相告,不过是无奈之举,还望玉道友谅解我的难处。” 涂山玄叶听得微微愣怔,猛猛灌了自己一肚子茶水:“可怕,真是可怕。小小年纪就能心思缜密成这样,真让我这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家伙自愧弗如。怪不得我只能自立宗门,混不了大宗大派。” 又转向微生溟:“你就又这么将人家不好言明的事说出来了?就不能给人留点情面吗?” 涂山玄叶的话玉蝉衣简直深以为然,忍不住点了点头。 微生溟不以为意,李旭也不以为意,反而朝玉蝉衣温雅笑了一笑:“赔罪礼我已经送到,日后是谅解还是不谅解,端看玉道友怎么决定。如同你师兄所说,我只是表个态度,结果并不强求。” 玉蝉衣沉默半晌,终是答道:“多谢。” 总归是助了她一把,是该谢上一谢的。 这时微生溟的目光却投向一直默不作声摇着扇的那人:“叶掌教,好久不见了啊。” 他笑容疏淡,语气听上去客气,却带着点疏离。
第39章 不会有 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杀我的人…… 玉蝉衣视线扫向手执玉骨纸扇的这人。 她早在论剑台上裁判席上看到过这张面孔,自然知道他的身份。 ——太微宗总掌教,叶坪舟。 他身着与李旭同一身颜色相同、但款式略有区别的太微宗宗门服饰,看上去颇具威严,眉眼温善,像是平日里总是温和带笑的一张脸。 只是这张脸此刻却是不笑的,或者说脸上的表情十分不自然,以显得那点轻浅的笑容都不像是他在笑了。 “当真是好久不见了,师弟。”叶坪舟嗓音发苦。 “叶掌教客气了。”微生溟轻笑了一声,语气更加疏离,“这声师弟我担不起,叶掌教若是叫我师弟,要让别人误会你是不尽宗的弟子了。” 叶坪舟哑声片刻,叹了一口气,趁这个机会向玉蝉衣与涂山玄叶介绍自己:“在下叶坪舟,太微宗新一任的总掌教。” 涂山玄叶:“不尽宗掌门,涂山玄叶。” 虽然没什么必要,但玉蝉衣也跟着介绍自己:“不尽宗弟子,玉蝉衣。” 微生溟悠然喝着茶,对叶坪舟说道:“看叶掌教这老神在在的样子,看来李旭今日退赛不比,是提前和你商量过了的。” 叶坪舟道:“没什么能瞒住你的眼睛。” 他对玉蝉衣与涂山玄叶说道:“李旭他只是帮太微宗做事。之前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叶某再次向你们诚心致歉。” 看着叶坪舟不输李旭的诚恳表情,涂山玄叶眉头微皱,几度想要开口,似乎是想要同叶坪舟问些什么,微生溟却叩了两下桌,站起身来:“叶掌教,借一步说话。” 他往角落另一张空桌走去,叶坪舟也起身跟过去。 两人过去之后,便施下隔音的禁制,他们在聊什么,周遭的人也听不清了。 玉蝉衣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之后,便收回视线来,李旭问她:“明日与陆韶英的比试,玉道友可有把握?” 玉蝉衣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下午陆韶英有一场比试,我到时会再去观战一番。” 她问李旭:“李道友与陆墨宁比试时,可感受到承剑门的剑法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旭想了一想,摇了摇头:“在你那领教过一番相同的剑招,陆墨宁就变得不过如此。” 涂山玄叶道:“没想到你看起来老实,说话还挺油嘴滑舌的。这不是拍马屁的时候,说点正经的来听听。客观说一说,这承剑门的剑修厉害在哪儿?” “事实如此。”李旭道,“剑招只是招式。同一个剑招,不同的修士用出来,威力也有区别。至于承剑门的剑修厉害在哪儿……” “承剑门剑修最厉害的地方,当属他们的剑阵。只是这剑阵往往是多个剑修一同摆出,论剑大会只准单人上场,没给他们摆剑阵的机会。” 在承剑门待了那么多年,玉蝉衣自然清楚承剑门最厉害的是剑阵,那是由上一任掌门做掌教时改良改进,用来训练承剑门弟子的。 在蓬莱这段日子,若是有承剑门的比试,她总会去看上一眼。 陆韶英的比试,她已经看过了三场,今日将会是第四场。 一千年过去,承剑门有些剑招略有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玉蝉衣心里有数。 她对李旭说道:“多谢李道友提醒。” 李旭喝了口茶,犹豫着开口:“李某有一不情之请,不知玉道友可否答应?” 玉蝉衣道:“但说无妨。” 李旭垂下眼,温声请求:“等你回到炎州之后,我是太微宗弟子这件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诉你师姐?” 玉蝉衣停顿片刻,又看了涂山玄叶一眼,在对方狡黠带笑的眼神中,重新转过眼看着李旭说道:“恕我不能答应。” 玉蝉衣道:“若是我师姐没有提起,我不会主动戳破你的身份,但若她问起来,我还是会如实告知的。” 李旭沉默了下,低声道:“这样便很好了,多谢。” - 角落里那一桌,微生溟抬手叫了两壶茶来。 上了茶后,叶坪舟道:“你竟然还记得我喜欢喝什么。” 又看了一眼微生溟面前的那壶茶:“之前不是不喜欢蓬莱这里的桃花饮吗?怎么给自己点了壶不爱喝的茶?” 微生溟给自己与他各自斟满茶盏:“人总是会变的。” 叶坪舟接过茶杯,一时无言起来。他喝了口茶,为缓和气氛笑了笑说道:“这里的茶的味道,真是过多少年都不会变。上次我们一起坐在这间茶寮里,还是一千三百年前,你我都不是能喝得了茶的性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埋在仙湖旁边那株七星树下的那坛酒?想想都一千三百年了,那时候的我们可真是年少……” 那次的论剑大会,正是他与微生溟参加的那一届。他师弟是真风光,他也不赖。自己的师弟拿了头筹,他拿第二,最后一场两人打得天昏地暗实在痛快,太微宗当时也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宗,前三甲里占上了两位,众多的剑道弟子纷纷去往流州太微宗找他们门内的弟子切磋,谁知这一千年风云际会,秾丽今何在?飘零事已空。 放一千三百年前,谁能想到,那年石破天惊的微生溟如今会窝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里,给一个甚至不会用剑的无名修士当徒弟。 放一千三百年前,也不会有人觉得,当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微生溟有一天再出现蓬莱,却成了个病恹恹的病痨鬼,无半点往日威风,无人能认出他来。 可再多心绪,话到嘴边,却只有短短一句: “你近来可好?” 叶坪舟问。 他心里抱了几分不可明的期待。微生溟的状态,看上去好像比之前要好一些了。 虽然,外表上还是病痨鬼一只,甚至病得更重更虚弱了,但至少神智是正常的,眼睛里的光亮甚至比之前变亮了些。 叶坪舟怀抱着一丝微渺的希望地想,万一……是他的心魔治好了呢? 微生溟却语气平淡:“李旭是个能干的孩子,我近来怎么样,叶掌教应该一清二楚才是。” 叶坪舟听了垂下眼帘,无奈笑了一笑。 微生溟的近况,他的确都知道。 多了一个小师妹的事他知道,自打玉蝉衣拜入宗门后没多久,微生溟留在不尽宗的日子便变多了的事他也知道。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意孤行地觉得,微生溟的心魔在转好。 算起来,在李旭的汇报中,微生溟已经很久没有神志不清过了。 可几百年没有见过,一道看不见的可悲屏障竖在两人中间。这一停顿下来,曾经无话不谈的师兄弟却都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当中。 不觉间饮下了半壶茶,扫到不远处李旭那一桌,他看了一眼玉蝉衣,说道:“你对她倒是上心。” “这玉蝉衣,到底是你的小师妹,还是说,该算是你的弟子?”叶坪舟意有所指地问。 微生溟掀起眼帘看着他,语气凉凉的:“本事又不是我教的,算什么弟子?” “不是你教的?”叶坪舟惊讶道,“可她将我们太微宗的剑招用得很好。” 微生溟道:“她也将承剑门的剑招用得很好。难道是也有个承剑门的师父?这回论剑大会结束,说不定不用多久,她也能将风息谷玉陵渡的剑招也都用得很好。在不尽宗我和她说话的次数还不如来蓬莱这一个月多,真要是摊上我这样一个做撒手掌柜的师父那可真是倒霉透了。” 叶坪舟明白了微生溟的意思,满脸讶异,忍不住深深凝望玉蝉衣一眼。 他本以为玉蝉衣在论剑大会上呈现出如此石破天惊的态势,是因他这师弟在背后指导。 毕竟李旭曾经汇报给他,说玉蝉衣在院子里练剑时,微生溟常常睡在院子里的那棵藤兰树上,这可是在玉蝉衣加入不尽宗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若是微生溟没怎么插手管过她练剑的事,能在那么一个丝毫不入流的小宗门里练出这样一身本事……怪不得李旭情愿被人耻笑也非要给玉蝉衣行这样一个方便。此刻叶坪舟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另几个裁判好友说的那句“不容小觑”的份量有多重。 叶坪舟这厢心头震动,那厢微生溟问他:“掌门他还未出关吗?” 提到太微宗掌门在闭关的事,叶坪舟有些无法直视他的目光,眼神飘忽闪烁:“仍在闭关修炼。” 微生溟却轻声笑了笑:“叶掌教回去之后,告诉掌门他老人家,不必再为了杀我闭关努力练功了。” 叶坪舟闻言苦笑。 当真什么都瞒不过微生溟的眼睛。 如今的太微宗掌门楚慈砚,是为了精进功法,确保自己能够在微生溟入魔之际将之彻底诛杀,才闭关了几百年的。这缘由从来没和除去太微宗内门弟子之外的人提过,也不知道微生溟是怎么猜到的。 果然,哪怕拔不出剑来,凭着微生溟的刁滑与那一身深厚的灵力也不好杀,可若他入魔,又必须得杀了他。 同门自戕,本就不是什么能轻松提起的事。叶坪舟不忍心提起此事,也避开了掌门人的动向不说,偏偏微生溟主动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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