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湘西篇》作者:人间废料 文案: 吉时已到,拜堂礼毕,新娘身着血红嫁衣,迟迟未起。 风掀起喜帕,露出颗半腐的女人头,无神地望向我。 我想逃走,腕子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扣住。 「夫人,走什么呀?」喜婆笑,「得吃席呢。」 他敷粉的手腕上,赫然浮现暗紫色的尸斑。 原来喜宴上的所有宾客,都非活人。 包括我。 第1章 【第一日·昼】 董慕外出渔猎多日,回府时带了一位少女。 少女崔绣绣在山中迷路,被董慕带回了董村。 董慕向她介绍了我:「这是苏念慈,我的妾室。」 我放下手中的针线,漠然颔首:「崔姑娘好。」 崔绣绣的目光停在我隆起的小腹上:「董慕,你不是说你未有子嗣吗?」 董慕忙道:「巫医说她怀的是女胎,村中风水只旺男,女胎生了也早夭。」 董村坐落湘西深山,郎中略通巫术,擅辟邪通神治顽疾,被尊为巫医。 崔绣绣勾指拨弄鬓发:「所以,你确实还未娶妻生子?」 董慕的俊颜微微一哂:「我现在没有夫人。」 这句话实在巧妙。是没有,而非未娶。 董慕的夫人邓晚,于上月暴毙身亡。 她死得很突然。 死去的前一天,邓晚还陪我去街口打了耳洞。 那时她疼得龇牙咧嘴:「为了陪你,又多打一个,可得好好谢我。」 翌日清晨,我兴冲冲地揣着一对翡翠耳坠去敲她的门,发现已是一片死寂。 吊脚楼内的器具被白布蒙着,下人们行色匆匆地穿梭于长廊。 巫医说,邓晚死了。她是撞了邪祟,暴毙身亡。 董慕怕邪祟缠上活人,连夜烧了她的尸。 痛失爱妻,他出村下山,渔猎散心。 月余,他又带了个少女回来。 崔绣绣伸手摩挲铺在桌上的狮虎毛纹绣布,笑道: 「我爹说的不假,董村人都是数一数二的富。」 董慕温文尔雅地抿唇一笑,上前搂她孱弱的肩膀: 「这算什么?湘西都城,都未必富得过董村。」 她闻言便吵着要游街,董慕拗不过她,向我使眼色: 「念慈,喜宴你代我去,记得向祭官知会一声。」 祭官是董村特有的职业,负责统筹婚宴的相关事宜。 我颔首应下,待他们二人出门,便折回了寝屋。 临出门,丫鬟小桃替我挑选衣裳,挽发画眉。 唇抹得红艳艳,同鬓边的鸢萝正衬,很动人。 喧宾夺主。我将花摘下:「簪根珠钗就好。」 黄昏沉沉逼来,外头响起凄怆的锣鸣。 东家有喜,便请人唱戏,讨个吉利。 锣鸣响起,戏已开场,该动身了。 董村常办喜事,这不是我头回赴宴。 但今日的宴似乎不同寻常。 我撩开车帘,发现自己正穿过东面的树林。 哪户人家住在如此僻静的地方? 密林中,铺着一道花纹繁复的红毯,笔直向东。 毯的尽头,是座恢宏深邃的洞穴。 绒毯红绸喜烛一样不落,洞外搭了戏台唱戏。 四周锣鼓喧天,喜乐的声调怪异。 轿辇停下,我一下轿,便感受到来自四面的视线。 为什么今日宴请的宾客,全是男人? 我不动声色地折回去,有男人嚷嚷:「有女人看见了!」 几个男人围在我身前,像一堵高墙。 我低头道:「我是董慕的妾室,我代他来的,祭官在哪?」 向后退去,我的脊背又撞上了硬茬。 前后左右,都被身形高大的男人包围着,我已没有了退路。 戏未停,戴着傩具的戏子低声吟唱。 青面獠牙的面具下,透着一双双漆黑的眼,在审视着我。 我身上的薄衫,早已被冷汗浸得湿透。 浓妆艳抹的喜婆捻着帕过来:「让开!」 男人们低眉顺眼地为喜婆让出一条路,来人凑到我跟前细细看。 这张浓妆艳抹的脸告诉我,喜婆也是男人。 「祭官在忙。」他脸上的褶子在瞬间绽开,「此人确是董慕的二房。」 话音刚落,鼓板敲响,男人又四散开来看戏。 我听见有人在嘟嘟哝哝地抱怨:「早先就说了,不要叫女人看见......」 「娘家人总得来一个,董慕不来,只能她来。」 ...... 娘家人?我何时就成了嫁新娘的娘家人了? 喜婆扣住我的腕子:「今日成婚的是个大人物,所以他们才这样紧张。」 我想把手抽出来,他却拽着我向人群深处走去: 「夫人莫急,先看看戏。一会儿新娘来拜完堂,您吃了席才能走。」 我佯装不适:「我有孕在身,此处喧闹,实在......」 「不论发生何事,在此宴结束前,您都走不得。切莫惹大人不快。」 「大......人?敢问新郎是村中的哪户人家?」 「董慕没同你说?」他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指向洞的深处,「他。」 远山像堆砌的香灰,夕阳的光在灰烬中泯灭。 锣鼓喧天,女子扮相的戏子头戴傩具,手执缍扇,诵念未完的唱词。 我愣在原地,又问了一遍:「他?他是谁?」 「凡人不可口诵他的名。」喜婆瞟我,「你才嫁来一年,不晓得也正常。」 夜色降临,仆役们爬梯点灯。 洞内的喜蜡亮起暖黄的光晕,像魑魅的眼。 第2章 【第一日·夜】 出嫁的队伍自林中蜿蜒而来。 开路的是一匹骏马,新郎并没来接亲。 男人们自觉地为喜轿让出一条路,它停在洞前。 戏台上铃响高亢,轿辇中恰好伸出一只惨白的手。 喜婆迎上前,这手搭着他的肩。 新娘下了轿辇,步伐僵滞。 她跪在两张空空的椅前。 「身段销魂,是个美人儿!」 「美又怎么样,还不是死——」 「说话当心点儿,有外人在。」 「要拜了!要拜了!」 「一拜高堂——」 ...... 鲜红的人影背对宾客,拜了三拜,却不起身。 好事的宾客自后向前扑,顺势将我挤进人潮内圈。 喜婆面向宾客,尖声道:「礼毕,送入洞房——」 鞭炮炸响,盖过奏乐声,刹那大风刮过。 戏台奏乐未停,响起急促仓皇的铃音。 尘土迷了宾客的眼,纷纷低头揉眼。 灯笼里的烛火晃得厉害,地上是鲜红迷乱的灯影。 嫁衣红绸轻漾,像大片污浊的血迹,从新娘身上淌下。 新娘头上的喜帕被风卷起,露出半颗腐烂的人脑。 耳垂仍留有半块白皙的好肉,一边挂着两条耳坠。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她有两个耳洞。 小晚! 骨头断裂声响起,她的头完全扭向后背。 她没有眼白,瞳孔放大,淌下两道带血的泪。 惨白的手胡乱撕扯嫁衣,向我展示空荡荡的左胸。 烂了大半却被抹得殷红的双唇,无声张合: 逃......逃......念慈......逃...... 我想要迈进的步子凝滞了。 风更急,乐更响,铃音越发急促。 我眼睁睁看着邓晚起身,缓缓步入洞穴深处。 直到此刻,戏台偃旗息鼓,一切再度恢复如初。 与其说这是场喜宴,倒不如说,这是场祭神的宴。 事出反常,疑团重重,我得回去自个儿查...... 我想要离开,腕子却被冰凉的手死死扣住。 「夫人,走什么呀?」喜婆笑,「得吃席呢。」 「我身子不适,若出差池你担得起吗?」 「拒不入席触怒洞神,您担得起吗?」 紫色的斑痕在他肿胀的手背上浮现。 是尸斑。尸体身上才会长尸斑。 我没有回答,只觉心底透凉。 我的腕上也生了尸斑。 我也是......尸体。 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既已死了,我又该如何逃出董村? 死去的小晚,又为什么会被董慕嫁给洞神? 情况不明,我没有轻举妄动,顺势入席,步进洞中。 洞壁濡湿,爬满霉绿色的苔。 苔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狗血画的符纸。 宾客坐满了数百张圆桌。 剩余十桌不坐人,摆满了供死人的香灰拌米饭。 肉菜被端了上来,腐肉腥臭潮湿,像是从水里捞的。 苍蝇歇在菜上,嗡嗡作响。 眼前尽是惨白的脸、涣散的瞳、灰败的唇。 这些死尸身着鲜艳的寿衣,正在吃席。 它们推杯换盏、插科打诨、作势寒暄...... 死去的宾客情态与活人无异,对自己的死亡浑然未觉。 违和感涌上心头。 死尸不能进食,不能出汗,我们却能做到—— 我们不是死去的尸体。 与死尸不同,我们能做到部分常人能做的事...... 我们是活着的尸体,我们是活尸! 方才有宾客说小晚是死人。 说明被剜了心的尸体,在活尸的认知里,是死的。 难道他们的认知才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其实是我? 不,或许觉得不对的不止我一个。 只是他们同我一样藏了起来。 我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有两个人始终未动筷。 村长董光祖,祭官董璟。 董村是由山中的一支氏族演变而来的。 随着时间流逝,各宗室之间的血缘关系变得极淡。 最早建立董氏宗族的族长,将职位世袭给家中长子,至今演变为村长。 村长董光祖今年十岁,他身上流淌着董氏宗族最纯正的血脉。 董光祖是家中独子,父亲在他出生后溺亡,母亲绝食殉情,把他托付给前任祭官。 董光祖幼年失亲,因而早慧。 他俊俏的脸尚带婴儿肥,但双眸沉静,情态老成。 前任祭官死后,董光祖搬回旧家独居。 祭官二十岁的独子,董璟,则子承父业,成为了新祭官。 此宴是董璟操办的第一场婚宴。 董璟面如冠玉,雅人致深,喉结处有块尸斑,气质郁于病态。 相较之下,董光祖是孩童,危险性更低。 但董光祖的腰间挂着铃铛。 一枚雕工粗糙的青铜铃铛。 那是......赶尸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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