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良从赌场旁的酒楼里走出来。 他不知从哪弄了赌本,这次似乎赢了些钱,喝得醉醺醺,一路上哼着小曲,手里掂着个满满当当的钱袋子,好不惬意。 紫苏死了,他却如此畅快,真是不公平。 我提着灯笼走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谁啊!敢挡老子的路!」 董良骂骂咧咧地抬起头,刚好与我的目光相撞。 我抬眸,勾起唇角,冲他招手:「董郎,你过来。」 只一瞬的工夫,董良的眼中泛起白雾,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向我走来。 「对,真乖。」我凑近,在他耳边轻语:「你害了紫苏的一生,如今她死了,你也该去死才对。」 我微微侧身,指着不远处的河道:「去吧,去死。」 董良点点头,神色木讷,像只提线木偶般,直直地往河边走。 扑通一声。 河中溅起一阵水花,几声扑腾的响动过后,便又归于沉寂。 明日,人们只会看见一具醉汉的尸体。 赌徒赢了钱,喝醉了失足掉在河里,再微不足道的事了。 我望着河边的方向微微一笑,提灯转身,往天香阁走去。 第14章 紫苏容貌姣好,也曾是天香阁的头牌。 可自从她得病之后,身子便垮了,变得面容枯槁,身形单薄,还时常吐血。 渐渐地,原先的恩客便不来了。 老鸨孙妈妈为了生意,特意从扬州买了个新头牌,名叫青鸢。 青鸢容貌更胜紫苏,又年轻两岁,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为人也颇为自傲,时常打骂丫鬟。 因紫苏是前头牌,便将她当作假想敌,处处找不痛快。 这一日,我从房中出来,迎面便撞见青鸢叉着腰,在教训小丫鬟。 她面前的两个小丫鬟是新来的,年纪大的约莫十四五岁,小的那个看着也才十二三岁,怯生生地缩在姐姐身后。 青鸢瞥了我一眼,嗓音拔高了两度:「两个没眼力见的东西!我房里的茶盏可是国公爷送的,小贱蹄子居然毛手毛脚地打碎了!就那杯子,买十个丫鬟都够了! 「你们寻思着我是个好欺负的主呢?给点好脸色就往我脸上爬。我不管你们之前跟的是什么不讲究的主,到了我这,一个个的都得把眼睛瞪圆了,若是哪里出了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可我没打算搭理她,径直往前走。 青鸢见我没反应,顿时来了火气,抓起藤条就往小丫鬟身上抽。 年纪小的那个被吓得直哭。 大些的性子倔,也不怕青鸢,直接反握住了藤条。 说话的语气也毫不客气:「我们虽是妈妈买来的,但也是人。自服侍姑娘那日起,我与妹妹日日谨小慎微,生怕惹姑娘不高兴。 「姑娘昨夜生气,说国公爷只顾着给夫人办寿宴,冷落了你,一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让我和妹妹在床边伺候。姑娘一会要喝水,一会要念诗,一会又要起夜,我们一夜没睡,精神不济,才会失手打碎了杯子。」 「你!反了反了!奴才教训起主子来了!看我不打烂你的皮!」 青鸢没想到小丫头会回嘴,气得七窍生烟,偏偏手里的藤条又被小丫头握住,几次都争抢不过,也顾不得体面,直接去扯小丫头的头发。 两个人竟在楼上扭打起来。 幸好天香阁都是晚上才迎客,此时楼里只有姑娘和丫鬟们,才没被外人看了笑话。 孙妈妈听见动静,急忙上楼,龟奴们将两个小丫鬟绑了,扔在大堂里等待处置。 青鸢的脸被抓出了两道红痕,两根手指捏着绢帕,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妈妈!这两个丫头背主忘恩,竟敢打我!将她们拖出去打死也不为过!」 听到要被打死,两个小丫头抱在一起蜷成一团。 姐姐拍了拍妹妹的背安慰她,而后看向孙妈妈,不慌不乱地辩解:「妈妈,并非我们不服管教,只是青鸢姑娘刻意磋磨我们,我们实在受不了才动手的。」 说完,她卷起自己和妹妹的袖口,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 我打量着这个小丫头。 她年岁不大,说话却条理清晰,也不怕事,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孩。 模样也长得周正,看得出是个小美人胚子。 也难怪惹得青鸢嫉恨。 第15章 青鸢抹着泪哭诉,整个天香阁的姑娘都看在眼里。 若不严惩,便坏了规矩,日后更难管。 但若真像青鸢说的那样,将两个丫头打死,孙妈妈舍不得。 前几日,孙妈妈才请了有名的乐师来教她们弹琴,又请了先生教她们识文断字。 显然是要将她们当作未来的花魁培养。 方才瞧见两个丫头手腕上的伤痕,孙妈妈眼中已透出不快。 只是碍于青鸢的情面,不好明说罢了。 「倒也不必打打杀杀,咱们是青楼,又不是土匪窝子,丫鬟们有错,罚了便是。」 孙妈妈挥了挥手,龟奴们会意,给两人松了绑。 青鸢不服,接着道:「妈妈打算怎么罚她们?总不能随便骂几句就这么算了吧?若是如此,日后姑娘们都不服管教闹起来,如何了得?」 「这……」孙妈妈为难起来。 我喝了口茶,说道:「丫头们不能不管,但也不能管教太过,得有个度数。青鸢妹妹年纪轻,怕是经验不够。不如把两个丫头给我,不出半年,保证管教得服服帖帖。」 孙妈妈闻言笑起来:「如此甚好!两个丫头能得紫苏姑娘管教,是她们的福气。半夏,流萤,过来见过紫苏姑娘,日后你们便是她房里的人了。」 孙妈妈话音刚落,半夏便拉着流萤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是个机灵的。 人群将散时,青鸢忽然冲过来,拦住我的去路。 语气不善:「紫苏姐姐想是病好了,都有闲情逸致管教丫鬟了。可这天香阁只能有一位花魁娘子,若姐姐不嫌弃,不如跟我比试一场,看看谁更能胜任这一名号。」 「你想怎么比?」我问。 青鸢目光扫过我,露出一个略带蔑视的笑:「下月十五,以天香阁的名义办一场花魁大赛,赢的人才有资格做这花魁娘子。紫苏姐姐,你以为如何?」 「好。」我应了下来。 离开之前,我对她说:「青鸢妹妹,你方才说错了。」 她停住脚步,回头问:「哪里说错了?」 我笑道:「方才你说半夏和流萤是奴才,你是主子。不知青鸢妹妹的卖身契,如今可在自己手上呢?」 青鸢脸色一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咬紧了下唇。 回到房里,还未等我发话,半夏先跪了下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紫苏姑娘,我与妹妹并非难缠之人,是懂得知恩图报的。今日姑娘救了我们,我们便是姑娘的人了,日后即便是上刀山,下油锅,只要姑娘发话,我也做得!」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谁要你们上刀山,下油锅了?况且孙妈妈也没打算真的打杀你们,我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罢了。」 「那也是姑娘心善,别的姑娘都不敢得罪青鸢姑娘,只有您愿意救我们。」半夏说完又「咚咚」磕了两个响头。 这丫头我越看越喜欢。 我扶起半夏,问她们两个的身世。 半夏抹了把眼泪,娓娓道来。 她们原是江南粮商的女儿,家境殷实,父亲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就请了先生来家里教书,两个女孩都被教养得很好。 半夏从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八岁起便跟着父亲四处经商。 后来家道中落,父母相继去世,家中仅剩的财产也被叔伯霸占,最后将两姐妹也卖入青楼。 我扶起半夏,对她道:「往事不可追,如今你们既跟了我,我自然会为你们打算。但只有一点,我不要不忠之人。」 半夏与流萤点头:「我们只忠于姑娘,永不背叛!」 第16章 天香阁要办花魁大赛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孙妈妈不愧是混迹商场的老手,短短几日功夫,京中达官贵人便都知道了这件事。 还刻意夸大,将这场比试吹得天花乱坠。 百姓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此事,甚至有人下注赌谁赢。 赌青鸢赢的人远远超过我。 青鸢得知此事后,顿时有了底气,成天在我房门前乱逛,还时不时地挖苦几句。 说的无非是什么叫我赶紧认输之类的话。 半夏为我不平:「那些人有眼无珠!咱们姑娘明明这么好。」 「赌徒而已,没必要跟他们置气。」 我端坐在案前,笔尖划过宣纸,很快便写出一行小字。 我将那小字裁下,装入信封,递给半夏:「这封信交给穆少师的门房,再将这信物一并送去,他见了信物,自会见你。」 穆良朝是太子少师,他初入京城时在城外遭遇劫匪,我路过救了他一命。 当时我为了行动方便蒙了脸,也未留名姓。 穆良朝却不肯放我走,非塞给我一块玉佩,说是家传。还说来日若飞黄腾达,让我拿着信物找他,有求必应。 没想到当真用上了。 穆良朝果真见了半夏,约我明日辰时在庆云楼相见。 我来得早,先点了些茶点。 雅间的窗户正对着街道,不多时,一名穿着团鹤纹墨色大氅的青年男子翻身下马,脚步急急地朝楼上走来。 十年未见,他已与当年单薄瘦弱的书生判若两人。 穆良朝见到我并未惊讶,寒暄一番之后,我表明来意:「下月十五,请你务必带太子殿下来天香阁一观。」 「你要见太子殿下做什么?」他问。 我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笑道:「穆少师是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不过是想请达官贵人来捧捧场罢了。」 穆良朝不知道我曾是齐王的人,即便我心思不纯,他也未必能看穿。 沉默良久,他抬眸看我,欲言又止。 「既如此,我只当你是同意了。」 我起身要走,穆良朝也站起来,忽然开口:「紫苏姑娘,若你想摆脱烟花之地,不必太子殿下出面,我也可以做到。」 我怔愣一瞬,回头看他。 他是以为,我要太子帮我赎身? 许是被我盯得久了,他眼神闪躲,捂住嘴轻咳两声:「姑娘恕罪,我没有冒犯姑娘的意思,我只是想帮你。」 「无妨。但这个忙,只有太子殿下能帮。」我回道。 第17章 腊月十五,天降瑞雪,天香阁内围满了人。 穆良朝领着一位华服公子进了雅间。 路过我身边时,他侧身让道,对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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