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艳秋知晓瞒不住,直接答道:“是。” “去做什么了?” 这次谢艳秋没答,而是转移了话题:“师父可寻到那位师妹?” “寻到了。”玄云真君没好气的道。 他倒是不气谢艳秋去混沌城做什么,他气的是这个弟子刚受了伤便向外跑,从不爱惜自己半分。 且他从小便这般模样——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但是生气这件事情没有办法弥平,这臭小子也不会真心实意的认错,恼怒憋在心里,也只有自己难受。 玄云真君不端着,顺了谢艳秋的台阶便下:“没受什么大伤,交给楉霜了,已经给她检查过,正在休息呢。” 停了一瞬,“你要去看?” 谢艳秋微微摇头:“时间已晚,我不便去叨扰师妹休息。” 玄云真君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失望。 ——他这徒弟赤条条的单了几十年,身边同门一个接一个有了道侣心上人,唯独他,连个相熟的女弟子都没有。 整个玄云峰上冷清清,除了他们师徒俩没旁人。 这次突然凭空冒出来这么一个小姑娘,还以为有戏呢。 “不去便不去吧,赶紧滚回去休息去。”玄云真君敲着扇子赶人,“若是明日叫我发现你不待在玄云峰上,我就让你去戒律堂关禁闭!” 谢艳秋垂眸,行了礼,乖顺告退。 从草药堂到玄云峰,御剑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便可到达。但是堵塞于灵脉中的伤势并未痊愈,不能动用灵力,谢艳秋便顺着山门的小道步行回去。 时间是夏末秋初,正午炎热早晚清凉,拂面便有微凉的风吹拂而来。 谢艳秋微抿着唇,顶风走了一路,至玄云峰时鬓角的发丝被吹得有些散乱,交股相互缠绕。 他进了院落,回去房间,敞开窗扇,点起一盏夜灯照明。 柔冷的光线便将整个房间都照亮。 他端着灯立了片刻,直到窗外灌入的风摇曳了下窗扇,才有些回神。 缓慢的将灯盏放在右上方的桌角,在桌前坐下。 从袖中取出那块贴着衣衫放了一路的玉珏。 玉珏上已经有了些温度,碧润的光泽在夜灯映照下莹莹流转。 谢艳秋闭上眼,分出灵识去读其中的内容。 玉珏上所刻录的,是关于某个人百年之中的经历: 合道二十一年,于魔域无人境凭空出世。 得无人境主信服,拜入无人境主麾下。 挑唆无人境主与太岁渊主相斗。 纵厄斗场群魔出逃,二百二十一死一百六十七伤。 收归女牀山,屠百魔。 截杀妖谷阴水泽车队。 …… 谢艳秋一字一句的读着。 内容不多,刻录极为简短,然每一个字,都累累的积着白骨,和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味。 谢艳秋强忍着这份血腥的气息读到最后: 魔域六域,现女牀山之主。 童霜玉。 他的灵识在最后那个名字上停留片刻,缓缓的抽离。 玉珏中的内容被阅读过,其上流转的光色便消散,通体变得黯淡。 谢艳秋缓了片刻,抬手轻轻的按住眉心。 他不是没听过童霜玉的名字,沧极宗内与她有关的卷宗更是堆积满架——每一册,都记载了与她相关的一件残忍之事。 那些卷宗谢艳秋都看过,极尽批判之语,将她描绘得罪大恶极。 是以他才动了往妙言阁寻求消息的心思。 混沌城位于三域交汇之处,没有归属没有立场,在一些信息的记录上会更为客观全面。 却不想看到的却仍旧是这般触目惊心的内容。 伴随着这些文字,太岁渊上那个薄戾而又冷漠的眼神仿佛再度出现在眼前。 她当着他的面,亲手将一个无辜的少女推下太岁渊,笑容明媚而又张扬。 似乎理所应当便是这样的人。 谢艳秋顿时觉得脑海杂乱起来,各种细碎的片段交错着出现,仿佛烟火炸开。 他默念了两遍静心诀,重新将灵识附于玉珏之上,开始读第二遍。
第4章 第4章“这位师妹。” 童霜玉是在三日后得知林琬璎还活着,并平安回到沧极宗的消息的。 魔域在仙门各处一向有探查消息的暗桩,每隔一段时日会固定往女牀山整理递送消息,童霜玉又特地向朱鸾吩咐过“林琬璎”这个名字,因此有了相关的消息,第一时间便被报上来。 消息很短,只有两行,童霜玉拿在手中读了数遍,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对林琬璎所下的杀招,失败了。 失败。 童霜玉慢慢的品味着这两个字。 她不是没有过失败,魔域的这数百年,荆棘沉疴遍布,早就习惯。但那些都是“力所不及”或“失去控制”而产生的后果,并非如当下这般,明明是压倒性的局面,却出乎意料的被翻转。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种“失败”。 但是破天荒的,童霜玉并不觉得陌生。 她在那梦里时,似乎便已经对这样的“意外”与“出乎意料”习以为常了。 作为那本书的女主,林琬璎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好运气,一遍又一遍的于险境中逃生,于绝境中遭逢机缘。 而她,也在面对林琬璎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 童霜玉轻轻摩挲着那张黄纸的纹路,缓慢的将它团了,扔进茶壶里泡烂,浇灌沥风斋里一株开得正好的血红色杜鹃花。 这世上总有些人,心比天高,头比铁硬,无论什么都要亲自去试,直至撞破南墙为止。 童霜玉恰好便是这样的人。 她直接顶了一个魔域在沧极宗卧底弟子的身份,掺混进去,准备再试一次。 有了上次的经验,童霜玉寻到林琬璎的住处轻车熟路,但她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冷眼旁观了两日。 时间正值夏秋之交,沧极宗内举行大比,擢选优异弟子进入内门。林琬璎从草药堂休养出来,便给自己报名了弟子大比。 沧极宗的所有内门弟子,除了年幼时便被师父选中的,其余尽是经由弟子大比从外门选拔而来。不出预料的话,沧极宗这次弟子大比,正是她崭露头角的第一战。 自此之后,这个少女,拜入玄云真君门下,成为谢艳秋的亲传师妹,作为沧极宗的天之骄子,步步攀登扬名,最后成为统率整个仙门的领袖。 童霜玉倚靠在树杈间,目光微微下垂,注视着林间空地处正握剑认真练习的少女。 她的年纪看起来很轻,十六七岁模样,乌黑的发在脑后团成双寰,编做细小的发辫从颈侧垂顺下来,随着剑势的变幻向两侧扬起。 脖颈修长,肩背纤薄。 如初生的嫩草般,柔弱而坚韧。 真好啊。 童霜玉抬手,灵气于掌中凝成针形,随着指尖轻弹,瞄准少女的后颈—— 长针擦破空气,那一截纤白而去。 “哎呀!” 林琬璎惊叫了声,整个人向前摔去,脚下绊到她的石块也因此翻了个面,咕噜噜滚出老远。 灵气所凝的长针速度极快,来不及随之偏转,擦着她的发顶险险而过。 果然如此。 童霜玉漫不经心的想。 但她并未作出收式,指间翻转,再度凝出一根长针。 然而不待以灵力将其驱使,便有一道脚步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童霜玉向着声音来处瞥了一眼——林琬璎习剑的地方安静,是她专门找寻的一个偏僻位置,鲜少有人往来。 偏偏这个时候…… 童霜玉抬手,松了灵力,收敛动作。 已经被打断两次,再强行尝试也没有意义,不如先停下来看看发展—— 两天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同林琬璎搭话呢。 空地处林琬璎显然也听到了这脚步的声音,撑着地面起身,将压进掌心的石砾拍去,从地面拾起那把用作练习的弟子剑,循声看望过去。 只见一个眉目清朗俊俏的少年从树林后显出身形来。 他穿着青白色交领,背负一把纹路细长流畅的银白色长剑,发冠束发的方式仿着谢艳秋, 一样的规整和一丝不苟。 “可是林师妹?”瞧见林琬璎,少年便停了脚步,出声询问。 林琬璎明显愣了一瞬——她并未见过这少年——点头轻声道:“是。你是……” “玄溯真君座下,段玉铮。”少年拱手。 玄溯真君乃玄云真君师弟,谢艳秋的师叔,沧极宗三位真君之一。 他的座下只有一位弟子。 林琬璎在外门,没有见过其人,但是对于这个名字还是知晓。 “原来是段师兄。”林琬璎稍稍松了口气,“不知师兄寻我,有何贵干?” “前几日师妹落入太岁渊,沾了魔域浊息,师兄心有担忧,故而遣我送清息丹来。” “师兄?”林琬璎有些怔愣,重复了一遍他所说的话,追问道,“哪个师兄?” 段玉铮微笑:“林师妹觉得呢?” 林琬璎不说话了。 整个沧极宗,能够让段玉铮恭恭敬敬,心服口服称一声“师兄”的,大抵便也只有玄云真君的那位弟子,谢艳秋谢师兄。 几句交谈的缝隙中,段玉铮也在打量林琬璎。少女的姿态不卑不亢,从容有度,思绪转得也快,很快便露出了然神色。 交流起来很让人舒畅。 他微微弯起眉眼,取出一只木盒,交递到林琬璎手中,“师妹睡前服用,身上所沾染的浊息便可尽数消散。” 林琬璎接下木盒,倒还记得自己应当说什么:“多谢段师兄,亦请师兄代我多谢……谢师兄。” 段玉铮点点头,应下,转身离开了。 林琬璎站立在原地,似是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打开木盒查看。 果然其中摆放着枚浑圆的丹药,上面青白色的丹纹流畅无瑕。 童霜玉微动了动鼻息。 她自己常炼药毒,对这种东西熟悉,最是明白,刚刚炼制完成没多久的丹药,丹香馥郁,见风可闻。 随着搁置的时间增长而慢慢消散。 谢艳秋,还真是在乎这未来的小师妹。 竟亲手为她炼制清息丹。 清息丹清除残附于灵脉之内的魔息最为有效。 林琬璎落下太岁渊底之时,有着谢艳秋施加的护灵罩,并未受什么损伤,因此魔息也未入经脉,只有着些许残余沾染在皮肤表面。 即便如此,夜中也会隐隐作痛,有低喃诱引之声入梦。 林琬璎将木盒中的丹丸拿起,转于指间看了片刻,放回去,合上,拾起方才因摔倒而落在地上的剑,背身离开。 走出树林,便是外门弟子平日里的练习场,此刻时间是黄昏,大部分的弟子都已经离开,只剩下三两零星仍在刻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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