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多尼捧着佩佩离开了。 单无绮收回视线,伸指抚摸颈上的拘束器。 ——它重新变得冰冷了,仿佛之前的滚烫只是一种错觉。 单无绮看向阎银华。 “介意给我一个解释吗?”她问。 “我的荣幸。”阎银华答。 “你在禁闭室的三天里,首长一直在思考你的去处。”佩佩离开后,阎银华的笑容少了许多和蔼。 他身上包容与宠溺的气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宝刀出鞘一般的锋利。 “在你被流放的三年里,首长沉淀了许多。”阎银华看着单无绮,“他不再冲动了,他的决策关系着人类的未来,当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再也不敢轻易下注。” 单无绮没有说话。 “无绮,你的流放是首长的一次豪赌,但如今,他开启了第二次豪赌。” 阎银华戴着单片眼镜,逆光下,单无绮看不清他的眼神,“你以人类的身份离开,以异种的身份归来。没人知道你是人类还是异种,但首长亲自为你背书,称你拥有人类意识,四部党员必须将你视作人类。” 维沙尔恐惧地啜泣了一声。 尤娜捂住他的嘴。 单无绮脸上的笑容消散了。 她道:“说人话。” “首长没有杀死你,但这不代表他完全信任你。”阎银华的声音低沉至极,“团结部调查司,死去的人葬尸荒野,归来的人也被阴影笼罩,活着只是延续痛苦的代价。” “无绮,你想一想,作为和异种最常打交道的司室,里面的成员会有怎样的困扰?” 单无绮埋头思索。 她很快得出答案:“异化,像我一样。” “不,他们和你不一样。”阎银华说,“你是唯一保留人类意识的异种,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是单无绮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第一次,是在禁闭室,从首长的口中。 单无绮看向门口,安多尼和佩佩早已离开。 她又想起了梅。 梅是执行司司长。 执行司负责击杀异种。 “如果调查员失控,执行司的人就会击杀他们,对吗?”单无绮盯着阎银华,“这就是首长把我送来团结部的原因,对吗?” “难以想象,记忆全失的你仅仅用了三天,就能通过蛛丝马迹瞄准真相。”阎银华鼓掌。 这掌声实在有些讽刺。 但单无绮并没有生气。 这样残酷但真实的逻辑才是她希望看到的。 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虚无缥缈的羁绊和理想,实在是让她提心吊胆。 “既然我已经加入调查司,那么,下一次壁外调查,想必就要启动了吧?”单无绮问。 “不错。”阎银华答。 “凭什么只有首长才能下注,我也要下注。”单无绮舔了舔嘴唇。 阎银华安静地看着单无绮。 他笑了:“你果然还是你。说吧,你想赌什么?” “我受不了有人骑在我头上,至少不能是所有人。你说调查司很重要,对吧?” “是的。” “我要当司长,我要和梅,还有萨摩平起平坐。”单无绮狮子大开口,“让我成为调查司司长,我会成为你最忠诚得力的下属——以我的性命为赌注。”
第5章 叛逆的尤娜 阎银华和单无绮对视。 良久,阎银华突然大笑起来。 阎银华的笑声,像是从肺腑中猛烈迸发,畅快、豪放、释然。 随着他大笑的动作,他似乎吐掉了一股看不见的浊气,整个人愈发精神抖擞。 “好!好!好!”阎银华连说三个好字,“不愧是你,单无绮,我都忍不住怀疑,你所谓的失忆,是否只是麻痹我们的假象。” 单无绮没有回话。 “调查司很重要。”阎银华收敛笑意。 他竟然开始讨价还价:“我可以让你成为其他司室的司长,但调查司,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单无绮盯着阎银华。 她品出了阎银华的深意:“我要成为调查司司长,需要几个人背书?” “三个。”阎银华伸出三根手指。 单无绮笑了一声。 她走近阎银华,将他竖起的三根手指掰下一根。 “现在,还需要两个。”单无绮极轻地笑了一声,“银老头,我确认一下,这两人至少需要什么级别?” 阎银华看着自己两根竖起的手指。 他抬了抬眉毛,竟显出几丝看戏的狡黠。 “核心党员。”阎银华答道。 单无绮又掰下一根手指:“那么,我只需要搞定一个人了。” 阎银华再次看向自己的手。 他笑道:“方便告诉我,除了我,支持你的另一位核心党员是谁吗?” “梅。”单无绮答。 这是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 阎银华有点意外。 他并不知道梅和单无绮何时搭上了线,但作为一人之下的部级核心党员,他的老练与修养让他没有流露出一丝破绽。 阎银华收回手:“我以为你会说萨摩。” “萨摩是个狼崽子,披着警犬的皮,做的事全不是人事。”单无绮无情地点评,“当我是友方时,他或许会因为人情世故的匮乏,而不知如何与我相处。但当我站在他的对立面……” 回忆起禁闭室的三天里,那流水般的刑具和拷问,单无绮抖了抖。 她继续道:“若非有人留我一命,他的獠牙,下一秒就会咬断我的咽喉。” 阎银华极富深意地盯了单无绮一眼。 他说:“未必。” “什么未必?” “萨摩是个好孩子,他是四部里唯一的正常人。” “说人话!” “去看一看佩佩吧。尤娜,你带无绮过去。”阎银华笑呵呵地转移话题,“三天后,基地将启动第127次壁外调查,这三天里,你需要好好熟悉一下你的队友。” 尤娜起身。 单无绮瞪视阎银华,阎银华笑眯眯。 这老头眨眼间恢复了和蔼的模样,但单无绮知道,他不过是将锋芒收入了刀鞘。 理智占据高地。 单无绮重新挂上笑容。 “银老头,感谢你对我的支持,你可千万不要跳票啊。”她笑嘻嘻地说,“等我说服萨摩,如果你这一票没了,我就只能厚着脸皮去求首长了。” 阎银华没吭声。 单无绮看向等待了一阵的尤娜:“麻烦你啦,请你带我去佩佩那里吧!” 尤娜颔首:“跟我来。” 单无绮和尤娜离开办公室,阮禾犹豫片刻,起身随行。 庄修文和维沙尔没有跟来。 单无绮不关心他们和阎银华有什么话要谈。 尤娜走在最前面,黑色皮衣披挂着银饰和黑羽,裁剪得有些破碎的黑色短裙下,黑丝袜裹住她骨肉均亭的双腿。 单无绮盯着尤娜。 黑羽将尤娜的脖颈团团簇拥,仿佛雏鸟蓬松的翎毛。 尤娜扭头:“看什么?” 单无绮缩了下脖子。 她对漂亮女孩子一向没脾气:“抱歉。” 尤娜冷哼一声,扭过头,粗鲁地扒开颈部的毛领。 ——她的颈上,黑色拘束器反射着微光。 尤娜等待了三秒。 确认单无绮看清了,她把毛领扒回去,将拘束器重新遮好。 尤娜继续带路。 尤娜明显情绪不佳,铆钉靴将地板踩得咚咚响。 阮禾走在单无绮身侧,不纯蓝的眼睛看向单无绮。 “抱歉啊,单姐。”阮禾比单无绮矮半个头,眼睛又大又灵,盛满了丰沛的情感,“尤娜她……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单无绮和阎银华唇枪舌剑,但单无绮的锋芒从不会对准女孩子。 单无绮理解地笑了笑:“没关系,尤娜很好,我喜欢她。” 尤娜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下一秒,尤娜继续往前走,脚步声跺得更响了。 阮禾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问出内心的疑惑:“你和阎老是什么关系呀?” “现在吗?上司和下属吧。” “那从前呢?” “从前的事,我一概全忘了。”单无绮看着阮禾,“我还要向你打听呢,从前的我,是个怎样的人?” 阮禾眨了下眼睛。 “自大、傲慢、偏执,四部乃至基地最疯的疯子,所有见过你的人都敬畏你,所有没见过你的人都景仰你。”尤娜突然插话。 单无绮和阮禾停下脚步。 单无绮看着尤娜的背影:“这是大家对我的评价吗?” “是,但不全是。”尤娜的腔调有种奇异的优雅,“在我看来,任何全褒或全贬的评价都不真实。流言是最好散播的,羊群只顾在头羊后面吃草,并不关注他们置身怎样一片草地。” 尤娜没有转身,单无绮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单无绮笑了声:“介意说说你对我的评价吗?” “自大、傲慢、偏执,和流言里一模一样。”尤娜说道,“针对你的坏话,倒是一比一的真实,但他们忘了讨论你好的一面。” “你有一种兽性,单无绮。”她转过身,黑眸里闪烁着高傲的光彩。 阮禾:“……” 单无绮:“……” 单无绮:“这是夸人的话吗?” “人是从野兽脱胎出来的,但向上进化的途中,人逐渐忘记了来时的路。” 尤娜的眼神变得尖锐:“看看基地里的那些蠹虫!公民庸庸碌碌,付出一整个白日乃至黑夜的汗水,却只能换来勉强饱腹的薪水;党员以挤进四部为荣,将虚伪的冠冕视作他们的全部;而核心党员……” 尤娜停顿了一下。 她的表情顷刻间无比讥诮:“他们自以为站在所有人的肩膀上,但人类依然龟缩在这座小小的基地里。” 阮禾惊慌道:“尤娜,尤娜……” “我说错了吗,阮禾?”尤娜锋利地看着阮禾,“你就是性子太软了,才被人夺去评选核心党员的资格,取代你的那人,连真正的血都没见过!” 阮禾缩回伸出一半的手。 她失落地站在单无绮身边。 即使被人指着鼻子指责,她都没有一丝反驳的欲望。 单无绮抠了抠脑袋:“我听不太懂,尤娜。” “我是听着你的传闻长大的,虽然你的年龄比我还小,单无绮。”尤娜环起手臂,“你不知道,你的流放对四部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单无绮来了兴致。 她说:“愿闻其详。” “首长最得力能干的副官,竟然犯下足以被流放的重罪!”尤娜说。 “你的拥趸为你洗白,说那是莫须有的罪名,你的政敌弹冠相庆,用尽手段把你的罪名坐实、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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