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氏一直觉得,除了一双儿女不够长进,自己嫁人后的日子过得极好,她夫君对她百依百顺,家中也没旁的通房侍妾,可比那个连相公养了外室都不知的嫡姐要强百倍。 阿缠听着小林氏炫耀完,配合地夸了几句。 结果又听她说:“你看你,什么都不会,连个营生都没有,还想着为你娘守三年孝,怕是过不了一个月你就得饿死。” 阿缠回想了一下,季婵确实没有什么讨生活的手艺,毕竟谁也没想到她会有需要的那一天。 至于阿缠自己,若说手艺,她倒是确实会一样。 其实也不是特意去学的,只是与爹娘分开的那一年,她只从娘亲的桌上抓走了一本书,是一本制香的书。 后来她想爹娘了,就去看书,时日久了便背了下来。 “姨母多虑了,阿缠学过制香,也可以用来维持生计。” “你会制香,以前怎么没听你娘说过?”小林氏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只是闲暇时用来打发时间才学的,娘亲也不知道。” “话谁不会说,能不能养活你自己,还得看你的本事。既然你觉得自己有能耐,那明日做上一款安神香来,我先试试。” 阿缠柔声拒绝:“姨母如今怀有身孕,还是不要碰香为好。” 她倒是可以做出适合孕妇的香,可人心叵测,若是小林氏真的出了事,有人栽赃到她头上就不好了,她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那便做一款驱逐蚊虫的香。” 阿缠失笑:“姨母,这个时节还没有蚊虫呢。” 小林氏有些不耐烦了:“让你做款香你就推三阻四了,其实你根本是在骗我吧?” 阿缠无奈,她很少见到像小林氏这种以自我为中心,又性子急的人, “既然姨母想要,那阿缠明日便调配一款驱虫香给姨母瞧瞧。” “行,我在家里等着。”说着话,小林氏打了个呵欠,孙妈妈赶忙上前服侍她躺下。 阿缠见状也起身告辞了。 小林氏摆摆手,盖上被子之前,还吩咐孙妈妈一会儿送阿缠出去。 阿缠出了正房,在外面等了没一会儿,孙妈妈就笑着出来了。 孙妈妈将阿缠送出赵府大门,见左右无人,才从袖袋里拿出两张银票塞给阿缠。 阿缠拿着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一时有些错愕:“孙妈妈这是何意?” 孙妈妈笑着道:“这是夫人让老奴准备的,夫人说了,免得姑娘觉得她这个当姨母的不心疼你,让你拿着银钱去多买几身衣裳,剩下的用来买香料,若是姑娘手艺真的好,往后还有好处。” 阿缠并未多犹豫就收了钱,又道:“还请孙妈妈替我多谢姨母,明日我再来拜访。” “好,姑娘慢走。” 阿缠走出了一条街,心里仍想着小林氏。 这位姨母还真是一个不好形容的人,你说她是好人,她的算盘珠子都要蹦到人脸上来了,也半点都没有隐藏她的势利和自私。 可你说她坏,整个上京城,和季婵外祖林家有关系的,其实也不止这么一个庶女,偏偏只有她打听过季婵的行踪,还送她银钱。 或许小林氏给她银钱买香料,只是想让她日后还能多出一个“卖点”,但人在落魄的时候,还有人记挂着,愿意帮一把,已经很难得了。 不像是她,从北荒到上京,那么多时日过去了,没有人在意她的生死。 阿缠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莫名觉得很孤独。 身旁的行人,或是脸上带着笑的,或者脚步匆匆的,白日的忙碌后,都有家可归。而她,没有家。 直到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阿缠才从那种低沉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人的生命那么短暂,她有许多事要做,哪里还有时间想那些已经和她无关的人和过往。 妖可以蹉跎时光,但人只能往前看。 眼下,她得先去换些银钱,再去西市买常用的香料,虽说那本书里的香方多不是给寻常人用的,但普通的香方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阿缠先去钱庄换了二十两碎银,还有四张二十两的银票。 寻常人家二十两银子,够花很久了。阿缠在西市上逛了一圈,买了一堆常见香料,也没用上五两银子。 倒是在离开的时候,她在一个卖木雕的摊位上看到了一截还没雕刻的黑色木桩子。 听摊主说,那是一段五十年的柳木,砍下来不久就变成了黑色的,柳木的木质一般,但这颜色少见,如果她要买至少得一两银子。 阿缠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下了那段木桩子,在极阴地长成的阴柳,现在用不上,以后说不定就能用上了。 老板没有送货上门的服务,阿缠只好在市场里找人将她的木头搬回去。搬货的人说木桩沉,昌平坊又远,得拉板车,要她十文钱。 阿缠嫌贵,正和对方讨价还价的时候,一群明镜司卫突然冲进了西市。
第7章 这可是我和你们镇抚使之间…… 看着那群身着黑色官服,腰间挎刀,气势汹汹的明镜司卫,哪里还有人敢做生意,都恨不得立刻关门歇业。 阿缠不过是转个身的功夫,搬货的人就钻人群里去了,也不知道是去看热闹,还是趁机想要离开这里。 西市因为明镜司卫的出现已经有些乱了,阿缠手上还攥着绑着木桩的麻绳,想着自己反正也走不了,不如留在这里看会儿热闹。 和她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少,虽然大家都很忌惮明镜司,可看热闹的心思却压不下去。 那群明镜司卫去的方向正是阿缠刚才买香料的摊位附近,那一排几位老板可能被吓到了,都僵立着不动。 只听领头的人大喝一声:“抓人。” 明镜司卫一拥而上,直奔香料摊位旁的玉石摊位。 那卖玉石的胖老板被按住之后,脑袋左右转了好几次,然后嗷地一声哭了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喊:“大人,我是冤枉的啊——” 这位老板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说话口音很怪,喊冤喊的九曲十八弯,十分具有喜感。 “闭嘴。”带队首领语气不善地呵斥一声。 阿缠这才注意到,带队的人竟然是封旸。 封旸身后的两个人来到摊位前,其中一个拿起一块玉牌递给另一个人,另一个人的手只是搓了搓,玉牌就碎成了粉。 两人对视一眼,还要再拿起一块拳头大小,去了皮的原石的时候,刚刚闭上嘴的老板又嚎了起来。 “大人,有话好好说,这些玉石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啊,都被捏碎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验玉的那两个人才不管老板的死活,将那块原石也掰断了。 他们将掰断的那块原石递给封旸,封旸看了眼就扔给老板:“看看,这就是你的全部家当,只有外面的壳子是玉,里面还不如石头。” 老板抱着他的原石看了半天,吸了吸鼻子:“不可能,我摊位上所有的玉石都是验过的,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这摊位只有你一个人看着?” “还有一个伙计。” “名字?” “叫姜三,大家都这么叫。” “他人呢?” 老板左右看了看,有些疑惑:“他刚才还在这儿的。” 封旸皱眉环视一圈,意外在人群外看到了正看热闹的阿缠,视线并未多停留。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抬高声音,那声音带着穿透力,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谁能帮本官找到玉石摊位的姜三,本官赏他十两银子。” 话音才落下,就停不远处有人大喊:“在那,他要跑!” 众人朝声音看过去,那是个瘦高的少年,手正指着西市北门的方向。 那个姜三的速度不慢,转眼已经快要跑出北门了。 “抓人。”封旸吩咐一句,他身后的半数明镜司卫已经脚下生风,直接冲了出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追上姜三,北门门口突然出现一群人,为首的那人一脚将正要跑出去的姜三踹了回来。 那姜三被踹飞十几米远,身体抽动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动静。 封旸大步朝姜三走去,走到他身边,半蹲下身去测了测他颈侧的脉搏,脉搏没了,人死了。 他站起身,神色不善地看向带着几个刑部司吏走来的薛明堂。 薛明堂仿佛没感觉到封旸的敌意,目光在封旸腰间挂着的腰牌上扫了一眼,拱手行礼:“在下刑部员外郎薛明堂,方才一时情急下手重了些,还请这位千户大人莫要怪罪。” “你们刑部来这干什么?”封旸冷声问。 薛明堂神色坦荡:“为了查一桩煞鬼杀人案,正好有线索指向西市,便来调查一番。” 封旸没有再问下去,他现在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和薛明堂有关,但他来得实在太巧了。 “把姜三的尸体带回去。”封旸吩咐道。 站出来的四个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两根像是浸过血的绳子,两两上前要捆尸体,那尸体的头却突然抬了起来。 正在大家尖叫的时候,一道白光从尸体中冲了出来,奔着人群就过来了。 阿缠怕被挤倒,一直站在人群外,可她这样似乎更显眼了。那白光原本是冲着她的方向来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半路突然转了个弯,似乎刻意避开了她,穿过人群消失了。 换了个身体后,阿缠的眼神没有以前那么好,也没看清那道飞出来的白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她低头看了眼脚边的柳木桩,又看了看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突然她感觉到了一股让人极不舒服的视线,转头看过去,发现薛明堂正在看她。 季婵没死的消息,薛明堂是在昨天才知道的。 他不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明明被一箭穿胸的人活了下来,但他想让人死,那个人就没有活下来的道理。 阿缠感觉到了薛明堂对她的恶意,心中更是清楚,薛明堂杀她一次不成,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对上薛明堂,她没有任何胜算,可她还不想死呢。 阿缠将目光移开,最终落在了封旸身上。 “封大人。”她的声音不大,封旸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封旸转过身,有些疑惑地看向阿缠。 阿缠朝他笑了笑:“我有些话想和封大人说。” 封旸皱眉,不知道季婵想做什么,但见她坦坦荡荡的模样,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其余人还想听,却被赶上来的明镜司卫尽数驱散。 “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我猜大人应该对刚才那个东西没什么头绪?” “难道你有?”封旸本想说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过见对方这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模样,话出口前还是换了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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