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谢两家,为谁才是天下第一神算一直争执不休。 此刻,夏知事不得不承认,眼前人略胜一筹。他不需要天意指引,仅凭自身能力,就能做到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夏知事不由感叹一句:“这天底下是不是没有你算不到的?” 谢九春并未出声。 他站了起来,看向从高处落下来的红云。 我没算到我会喜欢一个人。 不过那不重要。 有些心事,终究不必言明。 …… 净魂幡从高空徐徐降落,与底下的天机城越来越近。 此时天机城已重新开市,一切恢复如常。 坊市间人声鼎沸,仿佛先前的动荡从未发生。外来的修士们不仅未受波及,反倒人手获赠一具精巧傀儡——无需灵石驱动,便能做些洒扫庭除、分拣灵药的琐事。 最妙的是每逢雷雨,只需将其置于室外,便会自行引雷蓄能。 从前修士渡劫,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往后怕是要奔走相告,争相掷出傀儡分雷。 这般取巧,说不定真能削弱天劫威势,让更多修士得以突破…… 顾溪竹他们落到谢家祖祠旁边,刚站到地上,众人立刻围了过来。 顾溪竹:“让大家担心了。” 她现在只是虚弱,灵气耗尽,身上基本无伤,最重的伤是仇泷月打在她肩头的那一掌,这会儿,估计淤青都消了。 其他人的伤势也被蟹崽的云圈治了个七七八八,大家的状态都不错。 除了仇泷月。 仇泷月伤得不轻,丹药已经对他起不了多大作用。 不过他有灵韵骨,即使丢在那里不管,他自己也能缓缓恢复。 但顾溪竹怎么可能不管他。 她得知是谢家众人倾力相助,先是郑重道谢,又许下承诺:“待伤势痊愈,我每月定下固定时日,以皓月神辉助谢家子弟淬炼识海。” 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当是谢家姑奶奶的公开课。” 谢九春:“此事不急,师娘且先安心养伤。” 一旁的谢道痕则取出一个丹药瓶递过去,“姑奶奶这些丹药您先用着,都怪老四那个孽障,险些酿成弥天大祸!!” “多谢。”顾溪竹这会儿也没空与大家寒暄。 她匆匆与大家告别后回到归冥山内,打算等灵气恢复后立刻为仇泷月疗伤。 池塘里,听到动静的泰玄爬了出来,“咦,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它们这一族都会冬眠,一睡好长时间,这次正好不能跟大家一起出去,大部分时候它就沉在池底睡觉。 见顾溪竹化作一道流光进了竹楼,它转头问刚回来的其他小伙伴。 等听它们讲完,泰玄气得整个倒翻地上,四脚朝天,满地乱转,“这么好玩都不叫我!” 神龟委屈! 快要委屈死了! 凭什么啊,就因为它有血有肉,是活的,不能跟着蟹崽一起外出游历就算了,打牵丝偶竟然也不叫上它! “可你要冬眠呀!”张道紫刚说完,就见其他几只已经哇哇地上去安慰大绿哥了,特别是蟹崽,一边吐泡泡一边掉眼泪,“大绿哥,以后我们坐虚空灵舟游历!” 惊尘急得剑身轻颤,在空中划出清亮的字迹:“我们自己慢慢飞也可以。” 它写完剑身旋转,剑尖指了一下顾红衣,写:“要是着急的话,红衣姐姐也可以带我们撕裂虚空赶路。” 顾红衣翻了个白眼,“谁是你红衣姐姐!”嘴上这么说,到底点了下头,冷冷应了一声:“嗯。” 泰玄停止旋转,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对了,小竹子哪儿去了?” 蟹崽纳闷了,嘴里吐出一个大泡泡,“它跟月月公主一起回来的呀,没看见吗?” 张道紫心头一紧,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草木皆兵。难道还有什么潜藏的危险? 还是顾红衣神念一扫,淡淡道:“在天机伞里。” “哦哦,是的,好像说阵法即将完成,小竹子要住的地方得定下来了。”张道紫这才想起,不由失笑。 和这群小家伙相处久了,她的心思总被那些新奇有趣的事物占据,连记忆都变得跳跃起来。 顾红衣瞥她一眼:“小竹子要有事,顾溪竹第一个知道,瞎担心什么。” 心里却浮起另一个念头:要不要和顾溪竹签个更深的契约? 小竹子是本命灵植! 净魂幡与主人订的是平等契约,并非生死与共。 不像小竹子作为本命灵植,与主人性命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它不是顾溪竹的本命灵器,跟小竹子的地位不一样。 牵丝偶看不上谢老四,所以与谢老四只是单方面强制的关系,可以随时斩断。 于是它死了,谢老四没受到多大牵连,就是元神受了点儿损伤,养个三年五载就能恢复。 红幡无风自动,顾红衣望着竹楼的方向出神。要现在去说吗? 她犹豫片刻,终究转身:“算了,等以后吧。” 这时,泰玄慢吞吞地翻了过来,伸长脖子问:“他俩都穿着婚服回来的,做了吗?” 小伙伴们纷纷表示不知道。 蟹崽一脸天真地问:“做什么呀?” 泰玄同情地看了它一眼,小石头,繁衍的快乐你永远也不会懂。 它取了个留影石,爬到窗边观看。 等注意到屋内两人仍规规矩矩地坐着、衣衫整齐地在疗伤时,它气得将爪子里的留影石哐地一下扔到了桌上。 两个没用的东西。 不拍了! 天天都是两个木头坐那里,都拍不到什么刺激东西,简直浪费留影石。 哼! ** 顾溪竹恢复灵气后,就用润物诀给仇泷月疗伤。 加上他的自愈能力,不多时,他身上那密密麻麻的伤口就愈合了。 只不过哪怕是真仙,受伤了愈合也要先结疤,而此前那些魂丝是贯穿他整个元神和肉身的,以至于—— 就在顾溪竹又心疼又想笑时,一只冰冷的手缓缓抬起,蒙住了她的眼睛。 顾溪竹惊喜道:“你醒了?” “别看。”仇泷月声音低哑。 话音未落,那只手就迅速垂落,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冰凉丝滑的缎带。眼前骤然陷入黑暗,连神识都被笼上一层朦胧轻纱。 顾溪竹觉得自己好像被灯罩罩住了的飞蛾,没头苍蝇似的碰撞两下之后,她乖乖不动了。 她伸出手指抚摸那丝带,摸着摸着,想起了最初时,蟹崽从仙山带回来,被她用来束过头发的…… 手指抚过丝带,隐约能摸到碎钻纹路,还有弯曲的花纹,她确定了,这就是仇泷月的裤腰带。 好家伙,你用这个蒙我眼睛! 刚小声吐槽,就听仇泷月道:“不是。” “啊?” “不是我用的,蟹崽说你曾用丝带束发,所以,我也准备了一些。”他声音听着还有些虚弱,还带着几分无奈,“这一条,不是黑色,上面绣的是竹。” 她指尖重新感受丝带上的纹路,这才发现,她以为的弯曲的花纹,应该是歪斜的竹叶? “嗯,知道了。”她声音忽然软了下来。 她能想象,这个素来惜字如金的人是怎样偷偷准备这些——他一定问了许多人,从她那些伙伴身上打听出她的喜好,从而挑选出,最适合她的。 “你好了吗?”她不安地动了动,丝带尾端扫过颈侧,泛起细微的痒,“我能看了吗?”很明显,他不想她看见他浑身伤疤的样子。 “再等等。”仇泷月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明显的颤意。 ……像羽毛般拂过耳畔,顾溪竹只觉得耳尖发烫。 忽然意识到什么,她心头一紧。 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正在愈合,必定奇痒难忍。她立即掐诀,指尖泛起莹润绿光。春风化雨的绿意如一层轻薄的云纱,轻柔地包裹住对方。 丝丝凉意,总能缓解一丝痒意。 “好些吗?”她轻声问。 “嗯。”回应她的是一声压抑的闷哼。 又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了,就连仇泷月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顾溪竹等了又等,不安如潮水般漫上心头。真仙境的禁制蒙住了她的眼睛,也隔绝了她的神识,她都看不见仇泷月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溪竹试探着伸手,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仇泷月?” 没有回应。 她慌乱地向前探去,手掌贴上他的胸膛。 那里冰冷坚硬得像块寒玉,既没有心跳,也没有温度。 顾溪竹脑中“嗡”一声,喉间骤然涌上腥甜,在即将失声惊叫的刹那,然又倏地想起什么,用力地咬紧了嘴唇,将即将脱口而出的痛呼给咽了回去。 差点儿忘了,他是玉灵族,恢复的时候变成石头一般最为正常不过了。 真是…… 关心则乱哈。 手掌贴在仇泷月的身上。 他什么时候脱掉的衣服,她都不知道。 应该是蒙上她眼睛的时候? 手掌接触到的地方已经十分光滑,好似胸膛的位置,随着她上下摩挲,在触摸到一个小凸起时,顾 溪竹脸唰地一下红了。 她到底在干什么! 她是不是…… 摸到了…… 她移开指尖,这一次,顺利地找到了仇泷月心脏所在位置。 明明感觉不到心跳。 可她还是想将掌心贴在那里,想要感受到他重新跳动,就好像,等待一个新生的族人苏醒,由灵石化人。 那是一种,来自记忆传承里的期待。 然没想到的是,掌心与肌肤相贴之际,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时光长河之中,一段尘封的记忆骤然浮现。 那是一个夜晚,小芽村的后山乱葬岗,寒风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两个血罗门修士正将一具瘦小的身躯抛入尸坑,随着抛落的轨迹,洒落的鲜血在空中蜿蜒出一道血痕。 “这孩子可惜了。本以为会成为最利的刀,前面训练时候次次都是第一,没想到,最后一关蛊王之争没熬过去。” 蛊王之争,就是将所有孩子关在一起,最后,只能活着走出来一个,那就是,这一代的蛊王。自出来那一刻起,就会被当做血罗门的天阶杀手培养,无数资源向其倾斜! “这痴儿修炼时如木石般无知无觉,天赋却绝佳,不管学什么都最快,本以为他冷漠无情日后必定是个天阶刺客,我们也能跟着沾光,哪晓得刀锋相向时反倒不动手!” 另一人道:“死都死了,说这些作甚!” 她记得自己挥剑时的寒光,记得斩断那两人咽喉时喷溅的鲜血。 更记得尸坑边那个刚刚被扔下去的孩童,苍白如纸的肌肤上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痕,乌发一缕一缕的拧成结,上面凝固着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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