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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绒园外就有人来扣门了，院里的伙计颠颠跑去开门，原是长安侯府来人了，说是踏雪夜里又吐了几回，可给长公主心疼坏了，这才遣人来瞧。 六出先是略有些错愕，随后便是了然于胸的笑意，本就白皙的两颊甚至染上了绯红，明眼人一瞧便知是春心萌动了。她还跑回去换了件广袖桃夭裙，背着个俏皮可爱的多宝袋，高高兴兴地就上了长安候府的马车。 朗清在柜台后面，俊俏挺直的鼻子都要气歪了，手指直接将毛笔捏碎了，抿起的嘴角预示着一场风暴袭来。果不其然，阳光明媚的天空中哐当当砸下来一堆冰雹子，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大地。 绒园里的猫猫狗狗们飞一般地逃进屋内，全部缩成一团聚在一起，只不过不敢靠近柜台后面的男人。 “那个，你也别太生气。当初越桃这小妮子不也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吗？那皇帝看上她，她都不同意。感情这东西讲究天时地利，你就是六月飞雪也没啥子用。”虎老大也是震得直哆嗦，不愧是活了几万年的龙啊，他个虎精是打不过的。 朗清面无表情地看向虎老大，半晌才吐出一句，“你个虎崽子真会劝人。” 而罪魁祸首六出晃晃悠悠，一路电闪雷鸣带闪电地到了长安侯府，下了马车便弄湿了鞋袜。大雨中守在侯府门口的小侯爷撑着把伞亲自上前，搀起六出后又十分君子地保持了些许距离。 六出感激一笑，一双狐狸眼里娇俏中藏着害羞，两人共撑一把伞进了府。 “你还是淋湿不少，切莫着凉了。”小侯爷好似也沉浸在这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把戏里，殷勤地递上了素帕。 待到六出擦好，欲将这手帕归还时，只听一句，“我想你留着这方帕子，你可知道我的心意。” 六出怔愣住了，整张脸臊得通红，眼眸低垂不敢看眼前这般的天潢贵胄，只得怯生生说了句，“我听小侯爷的。” 屋檐下的两人临风赏雨，恰似一对璧人郎才女貌，而瓦片之上两只猫被雨水淋了个透，朗清身上的白毛成了最好的素缎，耷拉着的猫耳昭示着他的命运，晚到一步就算救了六出，也要不回六出的心。 “大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俺的感受，俺法力封住了你要冻死俺啊。”虎老大因为“很会劝人”，这才被拽着过来看了场鸳鸯戏。 夜幕降临，六出才迟迟归来，柜台上支着个油灯，朗清的脸上映出了一片昏黄。 “阿清怎的还没回家？”六出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一看就是心情甚佳，整个人都快要飞起来了。 “我在等你。”朗清冷淡道，胸口一阵阵痛楚传来，原来这就是钻心刺骨的味道吗？他的配偶绝不可能出现在另外一个人的怀里。 六出是从贫民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观人识人还是有一套的，一下子就觉察出不对劲了，但她沉下心来道，“那正好，我也有事相求呢，不知今晚可否留下帮我写个文书。” “什么文书？不会是嫁娶文书吧？”朗清咬牙切齿道，他用力收敛了不想吓到六出，可拈酸吃醋地话还是止不住地往外冒。 “嫁娶文书？”六出看向朗清，脑海中隐藏着记忆一下子便回笼了，这些时日偶有夜里她翻身之时，总是迷迷糊糊地见着个身影，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甚至有一次这身影竟然还长了双白毛猫耳。 本还以为是做梦，不曾想还真是猫儿成了精，来扑她这个主人来了。不过仔细一想，猫儿向来都是醋缸子小心眼得很，莫不是小白化成人形还想以身相许吧？ 要是这般俊俏面容高大身躯，再顶着个猫耳尾椎处粗粗的尾巴摇来摇去，还真是美不胜收赏心悦目啊。六出想着想着，脸上就洋溢起幸福的笑容，沉迷在男色与毛茸茸中无法自拔。 “你还真是开心啊？就这么喜欢那个小侯爷，你知不知道他是个没心肝的东西，他害死了多少生灵。”朗清终于忍不住了，他见不得六出为了别的男人这般欢喜，更见不得她自投罗网，走进此生的宿命里。 “你也知道？”六出被朗清禁锢在廊柱下，她仰着头问道，神色丝毫不惧眼前之人，即使他的竖瞳已然立起。猫猫嘛，再生气也不会生主人的气的，撸撸大法定能使猫猫消气。 她不等朗清回话，就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弄起朗清的发梢，还绕着耳垂反复揉捏了起来。 一腔怨气的朗清顿时傻眼了，他愣在原地双耳通红，睁大了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六出，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小阿清终于不生气了？不生气还不快给姐姐变出猫耳猫尾巴来摸摸。”六出趁着朗清不察，一个欺身便又将他压在廊柱下，俨然一副要作威作福的模样。 “你……你怎么知道的？”朗清的理智终于挣脱了一团浆糊的脑子，理清思绪问道。 “上天定是垂怜我自幼可怜无依，派你这小猫精伴我左右。只不过你这小猫精窝在我床边时不时就露馅，人形都露出来了，我还哪能不知道。”六出笑嘻嘻道，指尖还挠着朗清的下巴。 朗清羞得赶紧撇开头，妄图挣脱六出的细胳膊但又怕弄伤她，逃了半天也是动弹不得。 “好了，既然说开了也不闹你了，小白白你别说你这手字着实不错，快帮写些来。”六出终于善心大发，放过了这个从头到尾都红透了的小猫道。 朗清脚步虚浮地走到柜台前道，“你说吧，要写什么？” “就写，民女六出状告长安侯府李钰淇暴虐成性杀害生灵。”六出眉眼俱笑，调笑般说出了最为认真的话。 第82章 越桃回来了。 朗清回望这几万年的漫长岁月里，自他得了族群传承后，就鲜少有心境不稳的时候。九重天上律法森严，众神仙按部就班地行使各自的职责。哪怕是他下界历劫多次，无非是家国天下爱恨情仇，这世上从没有新鲜事。 至于为何会栽在面前这个小狐狸精手里，他从未想明白过，也许是天命使然心向往之罢了。而方才她的话，炸醒了朗清，从不是什么天命使然，而是越桃这只狐狸不一样。 今日娇弱撒娇，明日便会举着大刀砍人；大多数时候贪生怕死，可偏偏总是在关键时刻胆大妄为，誓要拿这条命去捅破天。 他越过面前笑盈盈的脸，抬首望了望夕阳西下的灿烂余光，恰好与六出身后的功德金光交相辉映，映出了绚烂的景象。 “你原来都知道，那你可知道这纸状书递上去，你就算能赢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朗清眼神晦暗不明，显然他刚刚那一瞬参悟了些事情。 “我都知道，我与薛先生第一日去长安侯府便察觉了，纵使那位小侯爷处理得再干净，像我这种常年与动物待久了的人，还是嗅到了那院子里的血腥味。”六出皱着眉道，言语间咬牙切齿中更有不忍。 “至于以卵击石嘛，你这只小猫精还会说成语啊。赢是赢不了的，我朝从未有律法言明，不能虐杀这些个猫狗，无法可依哪里又能赢呢？我做的不过是揭开这道貌岸然小侯爷的面目罢了。他科考在即，当今圣上又是个喜爱狸猫儿的，怎么的也得让他忌惮点不再敢作乱。” 言及此六出自嘲般笑了笑，“我只是个命如草芥的平民百姓，想要赢了权贵谈何容易。我假意逢迎他也不过是为了多得些证据，到时候能少些诬陷的罪名。” “既然你明知不成，为何还要试？他是收敛了些，可你的命怕也没了。”朗清大声道，低头紧紧盯着六出，不愿错过她的一丝神情。 “哪还有什么法子吗？就任凭这些达官显贵肆意虐杀吗？今日虐杀的是猫狗，明日就是像我这样的人。从来没有人在意我们这样微不足道的生命，世人都说长公主心善宽和，可你知我见她的时候吗？ 她那眼神，我见了便知她都知道，她知道她儿子做过些什么，她看我样子就好似在看个死物一样。我告上天听，是个死，拒了那小侯爷的婚事也是死，不拒婚嫁给他又是死。 你说是不是很好笑，怎么都是个死，我这一条烂命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出来，没想到还是如蝼蚁一般轻贱，被人轻轻一捏就是白折腾的一世。所以与其窝窝囊囊地将这命送去给那吃人的侯府，还不如用我这条命换些希望。” 六出近乎绝望地说道，明明是一潭死水的眼眸里又透出些许光亮，嘴角沁着笑。 是啊，怎么都是个死。朗清耳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她说得没错死局已定，无论她怎么挣脱最后只能殊途同归。 “我帮你把他除掉，你随我天高海阔离了这京城。” 轰隆隆雷声又响起，紫黑色的闪电破开天空呼啸而来，直直砸在了绒园石板地上，那石板瞬间炸成粉末，好大一个坑焦黑一片。 朗清抬头望向天边不停翻滚的漩涡，他不以为意地转头再次开口，“你可愿意？” “你一只小猫咪怎么变作了人，张口就是打打杀杀的，虽然凶得很但别说还挺可爱的。”六出说这话时，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看向忽远忽近的雷电，“这雷声真大啊，我曾听过一些怪谈异闻，像这样的天象总是不应凭空出现在人间的，而是应劫而生的。” “并非都是应劫而生，也有的是为了警示。”朗清轻声道，冷峻面庞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宇间较往日更为肆意张狂了些。 “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小猫咪。”话音落下，男人周身瞬间冰雪覆盖，无数道冰凌缠绕在一起化成了数不清的龙鳞，昆仑山巅的冰川化作锋利的刀刃在半空中炸开，汹涌的寒意化成了一飞冲天的冰霜巨龙，如此的庞然大物震慑了大地上的生灵。 绒园的猫狗们纷纷炸成了毛团子，怕得缩在一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六出的发丝身上都是一片一片的六棱雪花，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眼睛睁得极大，连小嘴巴都忘了闭上。 就在刚刚她还在这里被自己挠下巴的小猫精，转眼就成了条龙。还不等消散了这震惊，就见这条威风凛凛的巨龙翱翔在天边，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咆哮而出，迎着雷电搅在一起的紫色漩涡投身而去。 流星般的冰碴与噼里啪啦的火星子谁也饶不了谁，就这么扭打在了一起。 这场与天道警示的较量在凡人看来不过是雷雨交加的雨季在作怪，可长安侯府的小侯爷在那一声声惊雷下，缩在角落里止不住地发抖，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符咒显现了出来。 不止他，还有隐藏在这世道下的许多人，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一个个像疯了一般地躲在无人的地方，身上的符咒同小侯爷一样。 这些符咒因天上那条巨龙而显，汇聚在符咒上的怨念被困死在这些人上，无法再源源不断地输送给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人。 “该死的！”山峰上有一祭台，参天大树上挂满了倒立的蝙蝠，夜燕气得捂了嚎风，指着天上就开始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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