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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气什么，都等了这么多年了，还怕再等这一时吗？”说话这人身影忽实忽虚，一看便知就是个不该存留在世间之人。 “就差那么一点，今夜子时你便能吸了这些凡人汇聚的怨气化成人形了，结果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愣是给你切断了。”夜燕痛心疾首啊，他直捶自己的胸口。 “切断便切断吧，你要修身养性收敛收敛脾气。符咒可不止在那些人身上，凡是心有大怨便会为我所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今日化成人形明日化成人形又有什么分别。况且我本来就不是人啊，我是只根脚不好的狐狸，但你说我与这天上的龙又有何区别？”这话说得极为平和，好似老僧入定阅尽世事，可话的意思却又格外瘆人，闻之便心生惧意。 夜燕阴郁地咧开嘴笑了起来，“没什么区别，这天上的龙还不如你呢，在那九重天上做个不得自由的神仙，现下还要与天道争长短，蠢啊真是蠢。” “他哪里就这件事蠢了，本是万怨之渊的主人却跑来这人间逞威风，要不然啊我又怎么能死而复生呢。”惑人的脸庞温润如玉，一双桃花眼看人一眼便能让人俯首帖耳，他就是那个被越桃杀了两次的公狐狸精来福。 虚影下裸露的手臂脖颈上俱是深绿咒术，那是万怨之渊的镇压咒，几百年过去来福成了这万怨之渊的承载，他们互为依托，万怨之渊的怨灵们被他蛊惑，靠着他吸收世间万物飘散的怨气。 而来福也借着这怨气重获新生，死在心爱之人的手上，唾手可得的千秋大业功亏一篑，他怎能不怨怎能不恨。幸而他最后的魂魄化成了一缕怨气，趁着万怨之渊封印松动，这才给了他机会。 而天上那尾巨龙神识不停颤动，竖瞳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紫电漩涡，好似天道在无情嘲笑他。 神仙不能动情，而朗清动了情，他作茧自缚般将越桃推向了历不完的劫难中，然后便是自己一世又一世地重蹈覆辙。如今到头来，有心之人利用怨念操控了凡人做祭，而这世的越桃便是那祭品。 “嗷嗷嗷。”朗清发出了愤怒到极致的咆哮，无边黑暗的天空中一只冰蓝色的巨龙疯了一般嘶吼。 漩涡还在不停绞进绞出闪电，它无视着眼前这位本该清心寡欲的神龙，又是一声巨响划破了天际砸向了绒园，这回除了石板路还砸了些旁的东西。 六出直直地躺在院子里，周身毫无生气，白净的小脸被烤得焦黑，头发丝炸得全都竖在头顶。一旁的虎老大四只爪子朝天，白毛肚皮都没毛了，他在六出被闪电击中的时候，不幸地从六出脚边路过要去吃吃食，结果断头饭都没吃上就这样了。 砸完就跑的漩涡，拍了拍屁股留下了僵直的一人一猫，还有重回风平浪静的天空，一轮弯月忙不迭地就挂在了天上，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朗清只用了几瞬就从天上冲到了六出的身边，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踉跄地上前了两步，跪在六出身边一遍又一遍地探着鼻息，什么都没探到，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他求了什么都是一场空，不救她是害她，救她也是害她，自己到底该做什么到底该如何做，天地间竟没有答案。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朗清抑制不住两行泪，俯身痛哭不止，险些没背过气去，一滴两滴三滴，落在六出焦黑的小脸上。 “别哭了别哭了，我回来还不成吗？”一双灵动的狐狸刹那睁开，她回来了，只不过不是六出，而是越桃回来了。 第83章 冰霜巨龙是离不开他的伴侣 顶着一头爆炸头的越桃，费了半天劲才从地上爬起来，当然了最大的阻碍是面前这位哭得泣不成声又咧着嘴傻笑的傻龙，他那么大个个子伏在自己身上，真是重死了。 越桃刚刚爬起来，甩了甩晕晕乎乎的脑袋，走了两步，“哐当”一声又被绊倒了，虎老大僵直的猫体在迅速变幻，几瞬间就大了数倍，额间的“王”字纹真正显现了出来。 嘭嘭嘭几下，虚幻的白雾散开，一个黑脸美娇娘摔在了虎老大的左后爪那，“啊俺的爪子，疼死俺了。”整个场面颇为兵荒马乱，刚刚恢复妖力的虎老大由于老朋友的失误，爪子又骨折了。 朗清被方才挣扎起身的越桃推开，傻傻地瘫坐在地上，绒园里胆子大的猫猫狗狗还偏在这时候凑了过来，一院子喵喵喵汪汪汪。 越桃想如此混乱的场面，要不是她妖魂刚刚归位，找不到百宝袋里的归心镜，她一定要原原本本记录下来，留作日后赏玩。 “六出？你活了！”朗清难得傻兮兮的，雀跃地似个毛头小子般跳了起来。 六出？越桃一双狐狸眼转了两下，记忆不断回笼，没想到昔日在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神君，居然肯自降身价，做她一只狐妖的小宠，任由她玩弄揉搓。 越桃本就柔软的心更是颤颤巍巍地软得不成样子，几世的追追赶赶，她早已明白，朗清后悔了。 但他后悔了，就一定能挽回吗？ 越桃的心为他而软，可曾经心口上的无数裂痕，肉身上受尽的苦楚，宛如巨大的鸿沟让她无法跨过。她是只野性难驯的狐狸精，自有处事之道。 朗清饱受爱人世世夭折之痛，本就是他该收的，用他的心痛抵过她的心痛，但还远远不够。 全身焦黑的越桃开口道“不曾想神君如此念旧，这世也追来了。” 朗清嘴角咧开的大大笑容骤然停滞了，他知道越桃回来了。 “桃桃，我错了。是我冷漠无情，是我作茧自缚，是我刚愎自用，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不求你能宽宥我，我只想让你过得更好。我犯的错，我愿一一弥补，只为你历劫圆满，重获自由。”朗清走上前来，眼角微红，他早就该说这些话了，他真的错了。 越桃面无表情地看着朗清说完这些话，过了几瞬忽然笑了，“历劫圆满？是指你次次插手我的历劫吗？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而你却出现了。神灵插手凡人的命格，你该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从未应命簿所批命格历劫，反而死得更惨。” “朗清，我知你心意，你从来都是爱我的，不管是你我初逢的那世，还是在九重天上，亦是如今。无论你如何克制心意，冰冷无情，我都明白在你那冰封雪砌的内心里，你从未停止过炙热的爱意。 但你错了。你并不会爱人，你总是做你认为对的事，却从未问过我，是否真的愿意。我越桃不是你心中那易碎的物件，我虽是山间最不起眼的狐狸精，但我无愧于天地，我靠着自己活下去。即使没有遇到你，我仍然有我要走的路。哪怕是一千年修不成人形，两千年三千年总能修得。 可你却总是将我置于弱小的，需要你来守护的位置上。你最大的错不是什么冷漠无情刚愎自用，而是你从未真正在心中尊重过我，众生平等，而你却做不到这四个字。 你怕天道对我惩罚，所以宁可自行对我施加劫难，你怕我历劫受苦，所以又想来保护我。你问了我一句吗？你问过我真的想要你的庇护吗？” 越桃说罢，释然地笑了，她终于说出来藏于心中许久的话。 朗清的脸宛如五雷轰顶，好似被劈的人不是越桃，而是他自己。他的神域一瞬间裂开了缝，那是他的道心稳不住了，原来从不是他以为如何就如何。 瞳孔不停变幻着形状，野兽般竖瞳用尽所有力气企图挣脱神性，若隐若现的龙纹出现在朗清脸上，逐渐蔓延至脖颈朝着更深处渗去。 天际边又是雷声大作，这次这雷来得愈发快了，为了伴侣癫狂的堕神不多，但也有一些，冰霜巨龙一族占一半。 故而前次天道的警示显得慢条斯理，雷声大雨点小，只是警示让这条神龙谨记祖辈的教训。 但这次朗清几近失去了理智，他双目无神地任由破裂的神域崩塌，任由滔天的神力冲刷自己的身体，他周身掀起了冰天雪地的漩涡，吓得绒园里的毛茸茸们四处逃窜了起来。 冰透的眼眸再次睁开鲜红一片，披散开的雪白发丝使得这张冷峻的面孔妖冶异常，那是越桃从没有见过的模样，一旁的刚化成老虎的虎老大忽然挡在越桃身前。 “狐狸崽子，快蹽啊，这神君咋整的啊，咋还成魔了。”虎老大是个惩强扶弱的好妖，他知道越桃刚刚恢复，此时妖魂甚是不稳，所以就算是老虎爪子折断了，也要挡在越桃身前，让她先跑。 越桃没有言语，只是抬头看着愈发近的天雷，好似能瞬间将他们吞没一般。她没有退，反而更近一步，绕过了虎老大，一步一步走得离朗清极近。 近到可以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朗清暴戾的眼神逐渐迷茫了起来，他不懂眼前这只小狐狸想做什么，主动让他撕碎玩吗？毕竟她生得这么小，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直到他听到小狐狸在她耳边说，“我要你陪我一起去长安侯府。”小狐狸就这么歪着头看向他，她很像一个人，但朗清不记得了，只是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重要，这个人也是只小狐狸精。 “……长安侯府？”朗清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出了这四个字，他僵硬地嘴唇上下触碰着。 “是啊，这次我愿意。”越桃盯着朗清，他似妖似魔的模样又是变幻了一番，支楞的尖牙渐渐收起，鲜红的竖瞳被冲淡了血腥，透出了几缕清透的蓝光。 “你愿意？”朗清又重复了一遍，苍白的面庞终于有了活人的表情。 越桃撇了撇嘴，一副很是不耐烦的样子，甩了甩焦黑破烂的衣袖道“你要是不想去算了，我自己去切！” “我去我去，你愿意去哪我都陪你去！”朗清的心魔居然在此刻消失殆尽，三五瞬便清醒了过来，神域刮满血气的雪山再一次恢复了洁白模样，而朗清满头白发也变得乌黑一片。 越桃太明白朗清了，这时候无论换做任何一个人来说这话，即将堕魔的神君都会灵台清明如初，因为他护佑的是天下苍生。 而越桃便是在最后时刻拉了朗清一把，同样不是为了自己，她为的亦是这三界太平四海安宁，还有许多事没有做，许多人没有了结。 她抬头看向衣着因堕魔早已破破烂烂的朗清，不经意间嗤笑了声，心想真好啊多么惊心动魄的夜晚，一个焦黑到头发丝的狐狸精带着一个破烂大神龙，去找这浑浊世间的达官显贵。 “哈哈哈。”越桃放声笑开了，她不知道前路会遇到什么，直觉告诉她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但该笑笑该哭哭，自己这条命既然莫名其妙地被雷劈回人间了，那自然还是要做该做的事。 “桃桃，我们走。”朗清拉起越桃瞬间消失在虚空中无影无踪。 长安侯府的小侯爷瘫倒在地上，在电闪雷鸣的黑夜里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身上密密麻麻的符咒宛如刀刻般纹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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