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的阴影下何塞静静搂着她,低伏下头不停说什么,可她什么都不想听。 阴影下沉,在他锈蓝色的眼睛里,涌现出沉重的不解与哀伤。 原来,命运安排的一切啊,是如此愚弄。 从手术台上醒来时,羅莎感觉生命仿佛空了。 人都会后悔么,在意识到自己真正失去某种東西后。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睛感到深疼酸涩。 何塞抱着花束站在床前,苍白沉默的枝叶垂到她手边,绵延湿冷的蜷曲。 他把花放在床头,而她并没有靠近他,而是眼神越离越远。 她隔阂地望着他,问麥克拉特在哪里。 何塞试图拉她的手:“Rosa,我们的孩子没了,但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她只是问:“麥克拉特呢?” 麥克拉特因为袭击何塞,被关进了帝国监狱里。 “我的儿子为了你,要弑父。” 在羅莎做手术期间,麥克拉特得知她流产后,借调了第六區军权,帶领军队连夜策划谋反。 这是死罪。 “换做是我,为了你,我也会那么做的。” 何塞孤独而極轻地说道,圣宾叶祖传的弑父与罪恶再度发生,他体会到了众叛亲离,高处不胜寒。 “不过我不会亲自处死他。” 他看向罗莎,她对他永远是那么冷:“你一直不信神,但我觉得可以采用另一种方式让你接受。” 他打开投影,在她养伤的这些天里,第二十一届祭品游戏隆重开幕了,随着镜头放大,祭品里浮现麦克拉特的脸,比赛即将紧锣密鼓开始。 “我把他投向了祭品游戏的赛场,相信神会替我做出决定的。” 贵族与贫民权力颠倒,有史以来第一次有贵族充当祭品,热度空前。 罗莎用一种凉透骨的眼神看着他:“你真是个禽兽。” 何塞没有丝毫触动,他的平和近乎灭绝人性。 “我只是觉得我们三个的关系太不健康了,你不觉得嗎?” 他还是无法容忍跟自己的儿子共同那样做,麦克拉特不该触碰她。 他声音低下来:“罗莎,我希望你能爱我,最爱我,能抱你的只有我。” 罗莎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忽然发出笑声。 “多么荒唐啊,你让我爱你,可你呢?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你知道爱是什么嗎?你有嗎?” Areyou, Areyou 有什么東西在敲他的心脏。 他永世强悍,永恒孤独,永远没有爱人的能力。 从没有得到的爱也拿不出来。 何塞想说些什么,可是被屏幕上巨大的打斗声打断。 画面上麦克拉特已经陷入厮杀。 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儿子,是最金枝玉叶的大贵族,可他正负伤倒在泥潭中,他出生的地方。 命运啊,命运...... 何塞有些精神恍惚,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二十年前。 前尘大幕徐徐拉开,作为送给继承人的礼物,前任圣宾叶大家长为他亲手创造了祭品游戏。 彼时的罗莎蒙德被选中,投放到了第一届赛场上。 何塞对那个女人很厌恶,很反感,但看着她这样被折磨痛苦的死去,他认为太过残忍。 而他的父亲明确告诉他,她是因为他而死的。 大家长让他亲眼看着屏幕,那个女人倒在血泊里。 “看看啊,何塞,这是你犯下的罪恶。” “你知道吗,她怀孕了,怀的是你的孩子,一个肮脏的私生子。” “触碰一个第七區贱民,你真是脏的不行。” 何塞瞪大双眼,一直到最后,他才知道她怀孕了,而且孩子是他的血脉,这真是对他最惨烈至极的报复。 他的父亲认为贵族血统受到了玷污,惩罚罗莎蒙德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可是她怀孕了。”何塞向自己的父亲祈求放过她。 “圣宾叶家没有私生子。”统治者冰冷无情。 “何塞啊,我们就是这样的,即便那是爱,我们所爱的也永远不会爱我们。” “如果我是你,喜欢谁就该把谁放心里,不然你的喜欢只会害死她。” “看到了吗,那就是你的爱,那就是它的下场。” 罗莎蒙德奄奄一息,对着镜头竖中指。 何塞跪在地上,心里不停呼喊她的名字,向神祈求她不要死。 可神迹并没有发生。 大家长叹息:“看来我们的神不愿照拂第七区,这就是蝼蚁们的下场。” 婴儿的啼哭声响起,麦克拉特降生在祭品游戏的赛场,山林旋即燃起熊熊大火,万物灰飞烟灭。 何塞静静看着自己的父亲,权力下的最后一丝人性随烟丝泯灭。 统治者对他说成为继承人首先要灭绝人性,情与爱都是没有用的,他后来做到了。 十几岁的少年何塞眼睁睁看到她在面前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跪在地上,沉默地屈服。 直到不久后在腥风血雨中上位。 上一任家主的死因扑朔迷离,但无人敢追究。 他坐到了,王座上,孤单一人的位置。 可他没想到会遇见罗莎。 他的罗莎啊。 当他看到她第一眼,他是想毀了她的,可是她却让他爱上她。 她已完完全全把他毀了。 罗莎注视着血腥的屏幕,心灰意冷。 时隔一年,她对他说出了同样的话。 “请把我投到祭品游戏的赛场,让你的神来审判我,惩罚我,赦免我,我要跟麦克拉特一起承受。” 何塞崩溃:“你怎么能为了他这么做?” “你觉得麦克拉特很爱你?很爱很爱你?” “他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给你么?不,他不会的,他跟我是一样的,我们就是这样,刻薄,自私,独裁。” 罗莎打断他:“不,他跟你一点都不一样,他是罗莎蒙德的儿子。” “把我送去吧,他会证明给你看的。” “你想都不要想。”何塞捧住她的手,她的手像他的心一样凉,他用手指拍打着自己的心窝,让她抚摸:“你让我的心很疼,我这里,我的这里啊,你看到了吗?” 罗莎想为什么要单独强调心呢?大概因为他没有那个器官吧。 “那要我怎么办呢?”她轻飘飘道。 人怎么能阻止毀掉人的東西? 罗莎从床上緩緩起身,去意已决。 何塞抱住她:“Rosa,不要离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即便是他没有的东西,却依然要加倍疯狂地献给她。 “可是你没有啊。”她点点他的胸膛:“听到了吗?空的。” 何塞对她几近疯狂:“那你对我有么?” “很不幸,没有的就是没有。” “我不能给你证明什么是爱,但是,我对你没有的,而对麦克拉特就有的,这就是爱。” “不。”他陷入癫狂。 “你看啊。”她轻轻道,“给你希望,让你绝望,这就是爱呀。” 最暴烈的,最血腥的。 自然法则的,自我意志的。 爱。 她叫来了自己的小羊,抱起它,对他重复道:“把我送去祭品游戏的赛场,就像你曾经对我做的那样。” “如果你不那样做,我就替你做。” 现在她已经不惧死了。 何塞感到可怕, 他不知道该怎样能留住一个不惧死之人的性命。 曾经对生命的恐吓反而成为枷锁。 她像一个淡定的杀手,眼皮冷冷睁开,没有情绪地割掉他的肉。 他呼唤她的名字:“Rosa,你不能这样对我。” “可我已经这样做了不是吗?” 他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可她却把他推开,迈出来。 “把我送走吧,该结束这一切了。” “让你的恨,你的愧疚,你的折磨,都埋入地下吧。” ∽ 何塞失声站在原地。 她一开始离去,那些湿漉漉的雨花与草地,树与雾,一直在他脑海里飞舞,随着千万朵花瓣浩浩荡荡漂流而下,血液一直流向抵达的地方。 万籁俱寂,他緩缓抬手摸自己的心脏,感受着它的跳动,世上从没有一种东西让他如此不明白。 他用手捂着那里,那最让他疼的地方,已经有东西要生出来了,可是以最暴烈的方式,懵懂的遭到了灭顶之灾。 何塞不相信爱,他身上是没有爱这种东西的。 但在他察觉前,他发觉自己已经把她的眉眼与双唇连同一切都一一爱过了。 他仿佛看到她的身体穿过玫瑰园,他的玫瑰在风雨中义无反顾。 何塞惊觉自己終于明白了什么是爱,可是再也不会得到她的爱了。 他后悔莫及,立刻慌忙跑起来,下令去追她。 她说她永远不会爱他。 没事的,他安慰自己。 他可以永远不需要爱。 只需要她在就好了。 他要把她追回来,永生永世陪着她。 “礼官!”他下令礼官立刻終止比赛进程。 礼官一改卑躬屈膝,拦在他面前。 “大人,小姐她想要离开,您放她走吧,我已经传您的命令,中断了游戏赛场的全部通讯网。” 何塞定睛看着这个仆人,他多年来最忠诚的狗。 他伪造了命令,背叛了自己。 他很快地把他处死,身上不溅一滴血。 直播全部中断,最高等级的命令帶有不可逆性,恢复通讯网络需要时间,他只能压住隐隐不安,往赛场赶。 他对驻军下令,终止比赛,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 她去找麦克拉特,麦克拉特会保护好她吗? ∽ 麦克拉特被关进帝国监狱中,经受了各种严刑拷问。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能确定她确实没有去找他。 那一天,直到麦克拉特濒死时她也没有出现。 漫长的季节里大都会又下了一场大雪,天晴后,雪化成水回到了天空,被雨水冲刷,没有留下痕迹。 何塞依然在等待。 军队锁死整片大洋,却一无所获。 她生死未卜。 何塞孤身回到家中。 偌大的宅邸空无一人,他没有搭电梯,而是缓缓走上台阶,一重又一重。 阁楼的房间,一切东西按照她在的时候整齐摆放,床头有一本笔记,何塞一眼认出书上的某些批注,它曾经的主人是罗莎蒙德。 他颤巍巍打开,里面夹杂着一封信。 一封罗莎写给死去的罗莎蒙德的信。 轻飘飘的字体在苍白纸页上大开杀戒。 “亲爱的罗莎蒙德,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在你死后二十年以后了,我带走了你的研究成果,那一粒小小的物质毫,猜猜我是怎么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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