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有。” 简星沉仔细回忆着细节,却惊异于她描述的如此具体,“可你怎么会……” “那是帝国公职人员的一种徽章。他们也不是坏人,不过是在找人罢了。” 江意衡早知王室会派近卫队找她,但没想到,他们的速度比她预料中更快,“戴着那样的徽章,言行受帝国监管,怎么可能胡作非为。” 少年仍是半信半疑,目光游移不定。 江意衡微微抿唇,随口开玩笑:“不过也不排除,他们是受我的仇家所托,收下巨额佣金,冒充公职人员来找我算账的。” 她轻嗤:“如果被这些人找到,我就麻烦了。” 本以为自己的玩笑开得明显,足够让简星沉从紧张中放松一下。 可他的手指扣住湿衣,眸光战栗,似乎真的吓坏了。 “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事了?” 他知道江意衡不是寻常之辈,可万一,她真的做了什么坏事呢?他还能相信她吗? 没得到江意衡的回答,他心中更是后怕,不由咬着唇,脸色煞白:“你不会是,那种被通缉的逃犯吧?” “逃犯?” 江意衡仿佛听到什么笑话,正色看他,“你认真的?” 少年缩着肩膀,好半晌,才艰难点头。 他怕得要命却又竭力忍耐的样子,让江意衡发自内心觉得荒唐。 “我活了二十多年,什么称呼都听过。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指着我叫逃犯。” 少年只是任凭水珠滑落发梢,滴落在地。 可他愈是强装镇定,她便愈是按捺不住。 “不过,我也觉得自己确实罪大恶极。” 她斜过唇角,用一种无可救药的语气感慨,“你让我住在这里,和我扯上关系,这辈子算是完了。” 少年缓缓把手收回身侧握紧,肩膀仍在发抖,语气却近乎反常地渐渐平定。 “你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江意衡眨着眼,神情顿了一拍。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是罪人,还是恶徒,我都不会说出去的。” 他好像用尽全部力气,声音渐低,望着她的目光却不再动摇。 “我愿意,包庇你。” 第9章 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江意衡听得很清楚,少年说他愿意包庇她。 如果是在宴席上,或是其他社交场合,她或许会把这当成是一种调侃,或者安慰。 可这句话从少年口中说出,却带上某种宣誓意味。 此刻,他的指尖紧紧扣在手心,连指关节都在发颤,眼里的光芒却异常坚定。 “你为什么突然这样。” 江意衡扶着额,微微头痛,“因为你,我的笑话都不好笑了。” 她没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切过话题。 “那封信,你寄出去了没?” 少年眼里的光芒黯了下去。 他就着衬衣擦干手上的水,从兜里掏出信封,赶忙解释:“他们当时在翻信,我怕他们拿走你的信,会对你不利。” 江意衡接过信,对光打量,信上的字早就晕成一团又一团,看不清了。 “算了,也不差这一两天。回头我重写一封。” 信件的内容并不重要,信封上的收件地址才是关键。 只要这封信进入邮政网络,近卫队就一定能收到她的信号。 既然他们已经前来F区寻找她的下落,那她过不了几天,就能离开这里了。 唯一令她费解的,是少年今天的表现。 就好像,他是真的愿意为了她这么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而与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为敌。 至于么? * 入夜之后,屋里亮起昏黄的灯。 吃饭时,江意衡低头发现,衣服肘部破了一个洞。 她扯了扯那块松开的布料,脸上掠过无奈,很快又恢复如常,抱起水杯啜饮。 简星沉默不作声地从箱子里翻出两件长袖衫,小心翼翼捧到她面前:“你身上这件衣服蛀了。要不,换一件吧?” 江意衡抬眼扫过,唇角微僵。 左边这件,领口紧得好像能勒死人。 右边这件,袖子长得能拿来跳舞。 相比之下,她身上这件好歹还算体面。 “不用了。”江意衡不以为然,“我也就穿这几天。” 简星沉提着两件被拒绝的衣服,没吭声。 新的一天来临,他照常出门捡废品,又拐去集市换了把新梳子,和其他日用品。 今天,做服装生意的张念春又进了一批货。 一张巨大的蓝色塑料布上,整齐摆着几十种不同款式的衣服。 简星沉特意停下看了一会。 他知道江意衡不喜欢什么样的,却不知道江意衡喜欢什么样的。 挑了半天,始终拿不定主意。 张念春嫌他磨蹭:“小简,你看了这么久,到底买不买呀?” “买,我买。” 简星沉扣起指尖,又小声问,“我要是买两件,能打折吗?” 简星沉算是张念春的熟客,他的衣服不是姥姥留给他的,就是从她这买的。 瞧着少年脸上窘迫的表情,张念春叹了口气:“行了行了,丧着脸干什么呀。给你凑个三件五十,下不为例。” 简星沉点头道好。 他递去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一把硬币,接过装在红色塑料袋里的新衣,别提有多高兴。 张念春瞅着他,不禁奇怪:“不是我说你,你买女人的衣服做什么?” 简星沉摸着脑袋,笑得腼腆:“家里,有人能穿。” 张念春啧了啧嘴,掏出两块柿饼用纸包给他:“天冷了,别饿着自己。看你瘦的。” 简星沉激动地鞠躬:“谢谢张婶!” 一到家,他就把两袋营养液端上桌,还搭上两块柿饼。 江意衡拈着柿子圆滚滚的萼片,微微皱眉:“这个是不是霉了,怎么有一层白色的东西。” “不是发霉。” 简星沉正转过身拿新衣服,“那是柿子本身的糖霜,甜的。” 江意衡拨了两下,对这种奇怪又陌生的食物没什么兴趣。 她翻开手上的课本,上面简略介绍了不同气候下农产品的种植倾向。 而在行间和页边空白处,却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字迹娟秀,每一笔都很认真。 这几天,她只要有心情就会翻简星沉的课本,看他的笔记和标注。 比她平日里审阅的官方报告可有趣多了。 江意衡看得津津有味,就听到塑料袋的窸窣声。 简星沉捧出三件新衣,一件挂在左臂,一件挂在右臂,还有 一件按在胸前,刚好能垂挂展开。 “我趁打折买了几件衣服,都是新的,料子更好,也没蛀洞。你看,有没有合适的?” “你自己看就行了,问我做什么。”江意衡头都没抬。 少年顿了一下,声音很轻:“我买的,是女装。” 江意衡的指尖在书页上一顿。 她抬起头,视线正对上他竭力展示的三件女式上衣。 审美实在不敢让人恭维,还没他自己的上衣看着顺眼。 本想说他多此一举,可看他不厌其烦地伸手扯平衣服褶皱,还小心拈去上面的塑料袋碎屑,不知为什么,她就没把拒绝说出口。 “让我看看。” 江意衡伸手摸了摸衣服料子,平心而论,是比她身上这件软。 但这一点优势,还不足以说服她在大冷天换衣服。 “你帮我试试。” 她撂下课本,盘腿坐在床上,饶有兴致地指着中间的白色圆领开衫,“这件。” 简星沉愣着表情,好像没听懂她的意思。 江意衡耐着性子解释:“你个头也不小,人又瘦,当我的衣服模特,比我自己一件件试要省心。” 少年眨着眼“噢”了一声,顺从接受。 他解开新衣纽扣,就要往身上套。 “等等。” 江意衡拦住他,“有你这样的模特吗?穿着一件毛衣,去试另一件?” 少年点着头更轻地“噢”了一声,转身脱掉身上的土灰色毛衣,露出下面那件泛黄发脆的浅色背心。 两条比他手腕宽的肩带松松贴着他的肩胛骨,脖颈下淌出大片冷白皮肤。 他弓着背,肩膀向内,整个人好像那只在水里煮熟的鸽子,身体紧缩。 江意衡毫不回避,大大方方盯着他的后背看。 少年应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回头拿新衣的时候,目光躲闪,却没注意到背心随着动作从身上微微松开,冷白之中有嫣红一晃而过。 他把两条修长的胳膊塞进宽大的开衫袖子里,指尖急着从下往上扣扣子。 第一次正身让她检查时,有一个扣子扣错了孔,惹得江意衡笑出声来。 开衫毕竟是估着江意衡的身形买的,套在他瘦削的身板上略显晃荡,有一侧却因为静电吸附在身上,勾出他纤细的腰。 简星沉只好揪着衣角,努力让衣服看着板正一点。 “不用扯了。” 江意衡捋了捋他的袖子,把他的手从袖子褶皱里拯救出来:“你可能不知道,这种宽松随性的式样,在有些地方可是潮流。” “潮流?” 简星沉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穿得松松垮垮的,如果他姥姥看到,一定会觉得不精神。 他小声反驳:“衣服太松会影响我捡东西,影响我做事的。” 江意衡反手在他的衣角上掸了掸:“穿那种潮流服装的人,不需要像你这样捡东西。” 少年似懂非懂:“那他们,会花钱雇人捡东西吗?” 江意衡哑然。 中心区的上层阶级从出生起就只需要会花钱,不需要会赚钱。 他们当然不用捡垃圾,更不需要雇人捡垃圾。 她从鼻子里轻轻呼了口气,指着余下两件新衣:“换一件吧。” 简星沉低头看着身上,面色尴尬:“这件不好吗?” 江意衡只是微笑:“你试完再说。” 少年乖乖照做,先后换上另两件。 可她看着,却并没有更满意。 “还是退回去吧。” 江意衡掐着太阳穴,“这些钱,不如留着买点吃的。” “退回去?”简星沉愣愣道。 贫民窟的交易向来钱货两讫,除非是刚买的三轮车还没走两步就掉了轮子,否则几乎没有任何退换余地。 “你留着,我也不会穿。”江意衡表明态度。 “可这些打了折,老板不让退的。”简星沉努力说得委婉。 江意衡抬眼打量他。 平心而论,他是个不错的衣架子,虽然头发略微野蛮生长,但胜在瘦高,皮肤又白,巴掌大的脸上鼻梁高挺,一双眼睛乌黑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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