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坤则的话语戛然而止,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一道黄符陡然升空。 “两仪之精,阳火在心,照摄阴魅,遁匿人形……敕!”少女清凌凌的声音落下,半空中的黄符无火自燃。 那黑色虚影瞬间碎去,隐隐间仿佛有一声缥缈如幻觉般的惨叫。谢坤则顿觉身上一轻,压着他的千斤重量已如潮水般褪去,一起褪走的,还有满室的黑暗。 灯光重新亮了起来,照亮屋里的景象。 谢坤则喘了一口大气,抬头看去,但见祭坛前的少女垂手而立,裙摆还在轻轻飘动,不是道袍,胜似道袍。 谢坤则不禁为自己刚刚的以貌取人感到羞愧,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啊。 大道至简,不过如此。 颜京手上还提着灭火器,被灯光一照,僵硬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他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问,“喂,神、咳……蓬蓬,是不是搞定了?” 师蓬蓬摇头:“还没。” 颜京:?! 不及细问,耳边陡然响起一道破空声,一个比足球略大的绿色火球不知从哪冒出,凌空朝他袭来。 谢坤则骇然:“小心!” 颜京瞳孔一缩,幸好多年的经验已经形成条件反射,身体本能地往旁边一闪,灵活地避开一击。 不料那火球一击不着,身上的火焰竟是猛然一涨,探出一道长长的火舌,朝着颜京舔去。 颜京背后贴着墙面,想再避开却是不能,好在手上还有个灭火器,当即举到身前用力按下,干粉喷出,那火焰却是一点不减。 眼看那绿幽幽的火舌即将舔上他的下巴,颜京再顾不得维持形象,爆出一声粗口:“靠!!” 电光火石之间,师蓬蓬如闪现般突然出现在面前,双手握着一把椅子的两脚,像是挥球拍一般用力一抡,椅背朝着那火球重重拍下。 “咚——”一声闷响,火球和颜京的心一起落地。 师蓬蓬随即抬起一只脚,隔着椅背将火球紧紧踩住,“大胆邪祟,胆敢放肆!” 颜京:? 谢坤则:? 等等,这驱邪的手法是不是稍显物理了一点?以及,她力气看起来好大啊…… 师蓬蓬没注意两人呆滞的眼神,一伸手,从颜京手里抢过灭火器。颜京一怔,道,“这个对它没用……” “那是你用的姿势不对。”师蓬蓬嘻嘻一笑,右手一翻,食中双指间多了道黄符。她把黄符贴到灭火器的瓶身上,掐了道诀,这才踢开椅子,退后两步按下开关。 瓶身上的黄符朱砂微亮,干粉如暴雪喷洒,瞬间将那火球重重包裹。 绿火熄灭,那球状物生出惧意,带着一身的干粉,骨碌碌地朝往门口的方向滚去。 但师蓬蓬动作更快,一跃上前,短靴再次将那东西踩住,同时掏出一支口红打开,旋出膏体,俯身在那物体身上画了起来。 咒落符成,那物体总算彻底消停,再没了动静。师蓬蓬这才满意地拍拍手,转头冲颜京露出个甜甜的笑:“京哥,别怕,已经搞定啦。” 京哥:“……” 京哥眼神飘忽,酷酷地撇过头,“呵,我才不怕。” 师蓬蓬:“……哦。” …… 谢坤则找了块布,师蓬蓬把那物体上的干粉擦掉,谢坤则顿时“啊呀”一声:“这不是我们从金记那买的酱菜坛子吗?” 只见他们眼前摆着的,赫然是一个一人合抱大小的陶瓷坛子,坛子呈赤褐色,釉面颇旧,花纹古朴,看着有些年头。 谢坤则说道,这两年餐饮市场偏好西南口味,他们餐厅便也跟着推出了酸菜鱼的创意菜,也就是那道古法御膳金汤鱼。 高端餐厅重噱头,为了区别于别处的普通酸菜鱼,谢坤则专程让人上京城,从酱菜世家金记那采购酸菜,另外还斥巨资向金记买了一个据说是从清朝传下来老酱菜坛子。 餐厅将这坛子作为宣传重点之一,但谢坤则其实并没有真当一回事,觉得充其量就是个有年头的老物件。他花那么多钱,主要还是为了让金记背书,权当广告费罢了。 却万万没想到,这坛子竟会是个邪祟!谢坤则茫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哦,金记挺实诚的,这还真是个古董。”师蓬蓬道,“物老成精听说过吗?” 所谓物老成精,是指器物放置时间长久,积聚灵气有了意识,从而得道成精。 谢坤则面露恍然,“坛子精啊!” “不,”师蓬蓬摇摇头,纠正道,“这应该是一个火精。” 清朝到现在不过几百年,对生物来说不短,对坛子这样的死物来说,却又不够长,远不足以让它们成精,否则博物馆早就被古董精怪攻占了。 这坛子能够得道,却是因为体内有一道火灵的缘故。 火为五行精气之一,天生便有道缘。古人就认为火灾是火焰为怪而引发的,甚至于《博物志》中还有记载,“火之怪为宋无忌”,不过这宋无忌其实是秦汉年间的一个修士,却不知是怎么被传成火精的。 此外,一些贮火的器具也可能成精作怪。如眼前这个腌菜坛子,其道行便得自于火行。因陶瓷淬生于烈火,天生便以火为法。 想来这坛子是烧制时就得了火灵,后面历经数百年,慢慢成了气候。它原来在金记那腌菜看不出端倪,只需等有了道体便可离开。偏生前些日子,机缘巧合被谢坤则买了过来,放在了餐厅里。 火精吞火修炼,这餐厅里的火,自然是来自于厨房。因而自坛子到来以后,厨房的火候便频繁出现问题,刚出锅的菜品转眼就冷掉,也都是火气被坛子所吞之故。 不过这火精尚未化形,道行不深,吞火量也不算太大,通常情况下还真不容易发现。但颜京体质特殊,火精刚才以他为媒,却是将那碗金汤鱼的火气瞬间吸收殆尽,这才引起了师蓬蓬的警觉。 “原来是这样。”谢坤则恍然大悟之余,却也有些哭笑不得。一方面欣慰金记不愧是百年老字号,童叟无欺,一方面又犯起了难,这坛子倒是真有来历,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留了。 “这简单。”师蓬蓬说道,“你可以捐给国家博物馆,那都是老物件,他们有经验。或者交给我,我送到我们老师那边处置。” 谢坤则想起师蓬蓬刚才驱邪的飒爽英姿,不禁对她的师承心生好奇,一脸尊敬地问,“说起来,还不知师小姐是哪个道派的?” 师蓬蓬:“哦,我毕业于两仪学院。” 谢坤则面露茫然,颜京在旁边嗤笑一声:“就是一个神棍学院。” “胡说。”师蓬蓬大怒,很有校友荣辱感地科普,“我们是国家认证的综合性重点大学,学信网上能查到学历的,知网还有我的毕业论文,比翟X临都正经。” 谢坤则:“……” 颜京:“……”
第6章 以怨为食 谢坤则哪里敢让那个火精在手上多留一天,果断决定让师蓬蓬帮忙处理。 师蓬蓬倒是无所谓,让他找了个结实的袋子把坛子装好,顺手就拎走了,态度之随意,仿佛刚逛完菜市场。 谢坤则顿时被她的英姿所折服,不仅加了她微信,还坚持转了六千块作为感谢费。 师蓬蓬没想到吃顿饭还能赚笔外快,喜滋滋地收下了。等从餐厅处出来,看颜京的眼神越发热切。 这小子虽然有个倒霉体质,人倒是很招财,果然是条值得一抱的大腿! 颜京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没好气道:“一直看我干什么?” 师蓬蓬露出一个热情又不失真挚的笑容,积极卖安利:“京哥,怎么样,我刚才表现得很不错吧,你有没有一点心动的感觉?” 她说的心动,自然是指对她的驱邪技术心动,但此时颜京已经完全误会了她的意图。 颜京额头突突直跳:“你现在说话这么直接的吗?” “会吗?”师蓬蓬不以为然,“实话实说而已。” 颜京:“……” 她还真是半点不害臊! 不过,她的话倒是点醒了他一件事。原先他一直想不通,他爷爷一向开明,除了那次他跟师蓬蓬掐架太厉害,气急之下给他们乱点了一次鸳鸯谱外,从来就没有干涉过他的终身大事。为什么这次会突然安排他和师蓬蓬相亲? 直到此时,他总算是明白了爷爷的良苦用心,说到底,还是为了他的安危。 但越是这样,他越不会妥协。颜京贞烈地想,且不说他一向反感这种基于利益考虑的婚姻,就说这小神婆多恐怖啊,他就是天天被鬼追着,被阴物缠着,也绝不可能跟她结婚! 并且他相信,以小神婆的暴脾气,如果知道了这桩婚事背后令人心寒的真相,一定也不会答应的。 想到这,他思路一下清晰了起来,肃容看着眼前的少女:“神婆,你知道我爷爷为什么会看中你吗?” “知道啊。”师蓬蓬甜甜一笑,努力给他留下美好的印象,“因为我有能力保护你嘛。” 颜京:“……?” 颜京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她一脸罕见的温柔,分明没有半点勉强的样子,他简直不可思议,“你不生气吗?” 师蓬蓬莫名其妙,“我凭实力得到的机会,为什么要生气?” 颜京:“………………” 她,变得好陌生。 好一会,颜京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形容疲惫:“但我不同意。” 他语气并不多重,却透着一股不可动摇的坚决。师蓬蓬之前就听颜凤书说过他对家里的安排很抗拒,本还想好好跟他谈一下,没想到他当真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 她不禁有些怀疑,这孙子是不是还在为以前的恩怨记恨她,这也不奇怪,毕竟他心眼子一直挺小的。 “这样啊,那就算了。”师蓬蓬叹气,虽然很想赚这笔钱,但她也不喜欢强人所难。 颜京见她一脸失落,又生出些许不忍,她到底是个女孩子,被这么生硬地拒绝,想必心里也不好受,便琢磨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这时他手机刚好亮了起来,却是助理发来信息,提醒他接下来几日的工作行程。看着密密麻麻的行程表,颜京太阳穴顿时隐隐作痛。 工作倒是还好,只是这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阴物邪祟异常活跃,他有法器护身,一般情况下倒也不打紧。但随着工作越来越忙,他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连带着未知的风险也越来越多,他工作的场合又不方便让那些高人大师跟着,影响太不好了…… 等等,颜京心头突然一动,转头看向一旁的小神婆,她刚打开打车软件,准备叫个车回家。 那个装着火精的袋子就随意地放在她的脚边,看起来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酱菜坛子,丝毫没有作为精怪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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