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尤为怀念年少时光,丛玥时常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有意无意地拿话招惹他,惹他动怒。 抑或将灵宠哄走,让他循着感应追去后山,再使一些无伤大雅的术法捉弄他,看他掉进峡谷深处,不加掩饰地笑话他,奚落他。 后山的峡谷,是她们少有的独处过的地方,虽说经历不算得有多愉快,却教他记忆尤深。 司梵清越想愈是气恼,丛玥不冷不热的态度始终萦绕眼前,挥之不去。失落的情绪弥漫,脚步变得虚浮,不知不觉间,人已出了东院。 忽闻正前方有说话声传来:“魔族近来蠢蠢欲动,万事需谨慎……” 司梵清循声抬眼望去,只见纪云卿脚步匆匆,领着一众小辈迎面行来。 退回院子里已然来不及了,他甚至未来得及敛去外露的情绪。小辈们纷纷望着小师叔,面面相觑,却无人作声。 纪云卿顿住步伐,抬眸一暼他空荡荡的身后,不解地问道:“梵清,一大早的,杵在东院门口作甚?” 司梵清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偏过头去,紧抿着唇不接茬,过了好半晌,才瞥了眼噤若寒蝉的一众小辈,低声控诉道:“她强占我的灵宠。” 底气不足,语气低缓,说出来的话犹如蚊吟。 然而,纪云卿耳力甚好,仍是听清了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匪夷所思。 “丛玥?” 司梵清指节泛白,豁出去了似的,冷冷应道:“是。她强占我的灵宠,不还给我。” 闻言,一众小辈震惊极了,素来高高在上,逮着机会便要挑刺的小师叔,被小丛玥抢走灵宠,就跟受了委屈似的,只身站在东院门口生闷气。 素日里被小师叔罚抄宗门规矩抄到手抖的小辈不禁唏嘘。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啊。 纪云卿眉心微跳,尚未接茬,又闻司梵清继续道:“都是你的错,平日里过分溺爱,她才会愈发不知规矩,恣意妄为。” 可谓是半分情面也不留,他当着小辈们的面指责宗主不作为,放任丛玥惹是生非,不知悔改。 丛玥睡得迷迷糊糊,被窗外的说话声惊醒了,实在是没忍住好奇心,她将槛窗推开一点缝隙,探着头往外瞧,恰好把司梵清控诉师尊的一番话听得一清二楚。 小师叔怎的还怪罪到师尊头上了?丛玥迷惑不解,强撑着头晕目眩,她打开门走出屋子。 “师尊。” 司梵清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身前经过,径直走到纪云卿跟前,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丛玥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忽视他,对他不悦的神色视而不见,心底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掉了。 “生病了?” 纪云卿平和的声音传来,将司梵清越沉越深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想起自己为丛玥送了药,不确定她会不会用,按时按量服下了吗? 就像是为了回应他似的,丛玥如实对纪云卿道:“师尊,我着凉了,刚服了药,不碍事。” 司梵清暗自松一口气,心底不免生出些许慰藉,丛玥并未将他送去的药丸丢在角落里积灰。 纪云卿略一颔首,又不忘叮嘱几句:“好生歇着,今日不必跟着五师叔修炼了。近日魔族猖獗,伺机而动,凡事需谨慎。” 丛玥一一应下了,忙要转身回屋,忽地听见师尊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把你小师叔养的灵宠还给他。你也长大了,切勿再任性妄为。” 脚步一滞,丛玥心虚地回头瞥了眼师尊。纪云卿神色如常,照常是看不出任何情绪,她仍是猜不透师尊持何种态度看待她与小师叔之间的关系。 纸是包不住火的,师尊早晚会有所察觉。 并未多作解释,她回屋从被窝里拎起灵宠,将它递给背对着屋门而站的司梵清,“小师叔,我把小猫咪还给你。” 她生病了,声音略显嘶哑,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态度与面对纪云卿时一般无二。 敬重,疏离。 司梵清莫名觉得,丛玥待他尤为疏远,不像从前那般亲近,她们之间的关系生疏了许多,让他觉得陌生,想要紧紧抓住,却又望而却步。 他不惜在小辈们面前放下架子,堪称无理取闹,当众指责纪云卿不作为,放任丛玥胡作非为。试图让丛玥走出门来同他理论,与他争辩,想要回到两人从前的相处模式。 岂料,丛玥犹如聋了瞎了一般,漠视他的一言一行,只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字贴在脑门上,迫使他止步不前。 司梵清顿时不知所措,自认为努力去挽回了,却仍是无济于事。他不禁黯然失色,怀里抱着灵宠,垂着头漫无目的地往外走。 冷风一吹,浓稠的血腥味混杂着腐尸气息扑面而来,他骤然回神,这才发现到了后山,脚下是万丈深渊。 他曾被丛玥捉弄,掉下去不知多少回,从来不长记性,受虐狂似的,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跟着她往后山跑。 脚下一枚小石子不知怎的碍了他的眼,司梵清脚尖一点,猛地将碍事的小石子踹下山崖。 心底有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渐渐滋生,似有不断蔓延的趋势。司梵清许是想到了什么,玉石般的面容即刻生动起来。 丛玥再度躺回榻上,辗转反侧,再也没有睡得踏实,心里七上八下,总是有些顾虑。不由得反思,她对小师叔的态度是否过分了,让他在小辈们面前难堪了。 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多久,丛玥蓦地被一阵猫叫声惊醒,后背里衣全然被冷汗浸透了。 她忙要起身盥洗,动作忽地一顿,小猫咪为何去而复返?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抱起灵宠匆匆往后山去。 丛玥心下着急,脚步越来越快。 除却呼啸的风声,与漫山弥漫的腐尸气息,哪里有司梵清的身影。 师尊叮嘱的话骤然萦绕耳畔,近日来,魔族蠢蠢欲动……她许是意识到事态严峻,从怀里摸出一枚信号符,放出后,掉头就往峡谷另一端奔去。 只身穿行在魔族的地界,耳畔风声呼啸而过,丛玥思绪万千,甚至生出浓郁的懊恼与悔恨来,自觉不应当刻意当众惹恼小师叔,让他为难。 脚下的土地渐渐变了样,荆棘丛生。 魔族,她出生的地方,生活了近十年的领域,却谈不上有多熟悉。娘亲与她居住的府邸与世隔绝,乃至她对魔尊的家务事毫不知情。 昔日,得知魔尊长女令安继位,她着实备受震撼,心下百感交集,未免怀疑娘亲与魔尊之间的关系扑朔迷离。 娘亲甚少在丛玥近前提及魔尊,她能见到魔尊的机会亦屈指可数,对此她颇觉疑惑,娘亲只道是两人立场相对,感情生变,便不再提了。 八岁的时候,娘亲体内毒发,恐命不久矣,瞒着魔尊命人将她送走,托师尊抚养她长大。 往后,你便是境月宗的人了。 丛玥谨记于心,她同娘亲一样,生来便是境月宗的人,不属于魔族。 忽然听见“唔唔……”的声音,思绪回笼,丛玥抬眼环顾四周,眼前的景物略显熟悉,正是昔日她们一行人前来营救三师兄的那处洞穴。 洞穴半空悬挂着一条长满棘刺的荆棘藤,小师叔如上回一样,被捆在上头荡秋千。 丛玥心下一喜,难免放松警惕,脚下蓦地踩空,身形不受控地往下坠落 。 “听闻父尊在外头养了个野孩子,未曾想真有此事。” 是令安的声音,丛玥认出来了,不等她开口,那头继续道:“好久不见,妹……妹。” 第15章 妹妹? 困惑司梵清多年的谜团终于一点一点揭开,他却愁眉不展,心上恍若压着一块巨石。 倒并非是因着身陷囹圄,而是……同为魔尊之女,令安身为魔族公主,享尽富贵尊荣,位高权重,而今更是继任魔尊之位。 而丛玥,自小亡命天涯,受尽磨难,幸而被境月宗宗主带回抚养,却屡遭小师叔嫌恶,动辄对她冷言冷语。 司梵清心下尤为不是滋味。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丛玥的身世,却未曾想到,她是魔尊令星泽的女儿。 数不尽的愧疚弥漫心间,司梵清不免生出怜惜之意,一时间哽咽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被荆棘藤团团困住,无法取出软剑施展防御之术,甚至无力自救,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丛玥坠入情蛊阵。 魔尊若是想要修炼成情蛊,需寻得世间极为罕见的至纯之人,作为容器。 至纯之人,心通万物,须要他自愿废弃半生修为,将灵气渡入魔尊体内,方能筑成情蛊的根基。 事成之后,通灵变化,无所不能。 司梵清乃至纯之人。 彼时,丛玥一行人前往魔族营救三师兄,魔尊便发现司梵清身体的妙用。 他自是拒绝为魔尊所用,若非心甘情愿助她修炼,情蛊根基难成。魔尊威逼利诱不成,只得作罢,另寻她法。 正当为难之际,丛玥主动送上门来了。 司梵清宁死亦不配合魔尊,未必会同样拒绝丛玥。她们二人之间的点点滴滴,魔尊早已打探得清清楚楚,心下已有十足的把握。 “容器,活物,聚齐了。”令安负手而立,遥遥望向阵中之人,不禁喟叹:“妹妹,这么多年未见,我们姐妹俩也算是团圆了。” 她眼角噙着盈盈笑意,仿佛当真满心欢喜。 丛玥尚未弄清楚魔尊是何目的,只记着魔族修炼需吸食活人精气,只当她要对司梵清下手。 此刻闻言,更是疑窦顿生,她与小师叔,谁人是容器?又是做什么用的容器?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丛玥没好气地接茬。 她从未听说魔族修炼需要何种容器,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心底滋生,丛玥深感不妙。 果然,下一刻,原本被荆棘藤缚住身形,悬挂在半空中的司梵清骤然坠落,“砰”的一声摔在她近前。 “小师叔……”丛玥心下着急,本能地朝司梵清跑过去,许是牵动了某处机关,阵法忽然启动。 只觉天旋地转,遍体酥麻,她站立不稳,蓦地往前栽倒,整个身形扑倒在司梵清身上,棘刺戳破衣裳,钻进皮肉里。 锥心刺骨的痛感袭来,丛玥额间冷汗淋漓,来不及思考,原本布在洞穴里的阵法骤然悬离于地面,如一口巨大的洪钟罩在山巅。 “当真是……情真意切。” 令安嘲讽的声音穿透阵法,如潮水般涌入耳畔。及至此刻,丛玥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魔尊欲将她与小师叔两个活生生的人当作原材料,炼制灵器。 而事实上,她还是猜错了。 情蛊,并非寻常的魔域灵器,却是能够摄人心魂的蛊术。 司梵清被魔尊折磨得几乎没有人样,受尽皮肉之苦,他勉力张开眼眸,循着声音搜寻丛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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