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心看对方道侣绝望的眼神, 奚逐云竭力做了净化, 让那具身体的外表恢复少许, 但那也不可能挽回一条早已逝去的生命。 太迟了。 连听对方道侣喜极而泣的道谢,奚逐云都觉得受之有愧。 这样忙碌下来,奚逐云回到客栈时,已经是半夜时分。 灵力上的消耗不算什么,精神却异常疲倦。 他正想着明日可以叫坚持一日三餐这个习惯的岑无月去吃早点,却正好被支着额头打瞌睡的掌柜看见。 掌柜一个激灵站起身来:“云渊守请留步!” 奚逐云疑惑回头:“有何事?” 掌柜的嘴皮子多流利, 上下一碰便毫不磕巴地将岑无月留下的口信转达了:“岑仙人上午时去了一趟城主府, 回来后让我给您说一声她这就出城了,叫您不用担心,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未来总会在别的地方再相见!” 奚逐云这下不仅是回头,整个身体都转了回来。 他当真是有点没想明白:“她走了?” 居然连当面告别也没有?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很了解岑无月并非会逃避离别的性格。 “可不是!我也问她是不是多要等一会儿,她说那就来不及了。”掌柜摸摸自己下巴,补充了些力所能及的其他信息, “走的时候也很匆忙, 许是有什么急事?” 奚逐云不自觉地抚过腕上白蛇,迟疑地向掌柜道谢。 “您呢?”掌柜热情地问, “我知道您是大忙人,还能在城中留多久?或是同岑仙人一样立刻就走?” “应城主邀约,还要留上几日。”奚逐云道。 “哎,瞧我,您忙了一天,还没听说吧?”掌柜双手一拍,道,“城主说要闭关,已将这个位置传给下一位啦!” 奚逐云还真不知道。 但他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前几日见面时他便发现辞青受伤颇重,似乎还有些难言之隐。 对方选择闭关疗伤,将城主之位暂时交给桑青,非常合理。 过去几日担当“城主”一职的,实际上也就是桑青。 第二日,奚逐云往城主府走了一趟。 他身份特殊,桑青再忙也会抽空见他。 “岑无月?”桑青道,“昨日她与城主说过话后,便向我告辞,说是要去翊麟城碰碰运气,找她失踪同门的线索。” 奚逐云无端有些气闷。 能和桑青当面告别,就不能也等等他? 但这话也只有自己脑中转一转,他面上还是温和地向桑青道谢,又询问辞青的状况。 桑青沉默片刻,掐了静音诀:“您身份特殊,未来必需要您的帮助,因此我便不隐瞒了。城主此次闭的是死关,若三年后不出关,我便要领全城搬迁,放弃这条灵脉。” 只“死关”这两个字,奚逐云就能知道辞青的情况比他之前料想的还要差上数倍。 猛然得知又一位同时代的天才恐怕将要陨落,奚逐云觉得心头有些沉。 有时候秘密放在一个人的身上,就像是放了一座山。 “有多少人知道?”他问。 “你,我,”桑青顿了顿,“岑无月。” 奚逐云还没说话,桑青便自己接了下去。 “虽无名分,但城主早将她当成自己的亲传弟子教导,死关之前,交代这些也无可厚非。” 奚逐云想想岑无月那堪称怪物的学习速度,又想起她早就能随意将辞青的亲笔手记带走翻阅,一时无言以对。 这世上应该没有师父会不喜欢岑无月那样的学生吧。 确定了岑无月的下一个目的地是翊麟城后,奚逐云便暂时将这件事按在心底。 正如岑无月所说,未来有缘总能再见。 况且他有数十个身外之身,与她重逢的几率本就比别人高上几十倍。 只是当奚逐云站在玄枢城中时,那股恼人的预感仍旧盘桓在他心头,仿佛在催促他赶紧做些什么,不要再一次等到“太迟了”的时候才付诸行动。 可究竟应该做什么? 奚逐云用指尖轻抚腕间小蛇的头顶,叹了口气。 他实在不是擅长思考的角色。 若是岑无月在身旁就好了,他便可以问一问她怎么想。 依照承诺,奚逐云在玄枢城又留了近一个月,前往城主府与桑青会过最后一面,才动身离开。 离开城主府的时候,他遥遥听见几个巡逻弟子聊天的声音。 一个说:“虽说灵脉颜色比从前清澈多了,但可能是之前黑漆漆那会儿看得太多,我现在往里面望也还是觉得不安。” 另一个道:“哎,我也是。那裂口又不会合上,巡逻的时候远远看一眼都觉得它想吃人。” 前一个突然道:“前些日子不是听说有个修有情道的抱着道侣跳咱们的灵脉自尽了?” 后一个接话:“是啊,听说是道侣已经没救,便殉情了吧。” 第一个说:“跳进灵脉也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了吧,我都不敢想。” 第二个道:“但我们浑身几乎都是灵力构成,有些说法好像是这样算回归本源吧?” 最后两人一起得出结论:“这有情道可真修不得啊!” 奚逐云的脚步在对话中段便已停住。 他猜想到那对自尽的有情道侣是谁了。 世间虽然很大,但修有情道的人,似乎总是饱受折磨、郁郁而终。 奚逐云心中叹一口气,调转步伐方向,向西出城,想先到灵脉边悼念那对他来不及救回的有情人。 路上碰见的巡逻弟子向他行礼。 奚逐云含笑颔首回礼。 巡逻弟子走时随口道:“以前岑道友常来,现在她走了,倒像是您替她来看灵脉的。” 奚逐云站住了脚步。 无形的预感冲击着他的识海,声音一浪比一浪高。 “她常来?”他问。 他想起了那日镇压仪式后岑无月立在深渊入口的背影。 “正是,”巡逻弟子道,“她走那日还来过,正巧那日也是我轮值。” 奚逐云愣住了。 翊麟城在玄枢城南边,岑无月却从西边出城? 奚逐云将目光缓缓移向山体裂口,心底油然而生出某个令他头晕目眩的联想。 但他很快又反驳了自己:不,岑无月不是我,她不会。 ……尽管不停这样告诉自己,但奚逐云仍旧瞬身赶到灵脉源头。 灵脉深处对任何人来说都很危险。 奚逐云的本体或可一试,但身外之身还不够格。 他凝视那暂时掩去死亡色彩的灰蓝色灵气,细心感受它并不温柔的冲刷,试图借此来感受深处的情况。 然而神识只进入其中十数丈便被撕裂,根本无从探查底部的情况。 奚逐云迟疑片刻,闭目连上净庭山的本体。 本体问:何事? 身外之身说:救人。 有这个答案,本体便不再多问,慷慨地多分一些力量出来。 身外之身睁开眼睛,凝结自己最强的力量逆着灵气湍流的冲击向深处探去,直到捕捉到某个竭力向上的灵力支点,接应住后猛地拔出—— 落入身外之身掌心的是一只已经被灵气冲刷得面目全非的小鹤,大半的躯体甚至已经消解不见。 但小鹤灵力脉络中的印记是身外之身亲自打下,他不可能认错。 身外之身闭了闭眼,毫不犹豫跃入灵脉。 被灵气湍流吞没之前,他对本体传去最后一个念头:我当消散于此。 —— 虽然被灵气冲刷得不太清醒,但岑无月早给自己的身体设置好了命令。 因此当沈述的身体被洗濯干净后,她的身体便自动按照命令将他收入了储物戒中。 至于怎么离开灵脉这个问题,也是提早做好的安排。 岑无月半梦半醒地在谷底飘了没多久,就等到了来找自己的人。 也许不能叫人。 修真界人的含量其实好像也不太高。 岑无月察觉到对方抓住她的身体,神识扫视一遍,然后整个神魂都开始向外散发出悲伤绝望的情绪。 好像她已经没救了一样。 哎,其实也还是能再抢救一下的。 岑无月将他的手引到自己身前,让那枚破碎不堪、光芒暗淡的灵符落在他的掌心里。 片刻后,她感觉到自己被某种巨大冰冷的生物圈了起来,紧紧缠在中央,隔离周围灵气湍流的冲击。 接着,某种神奇的力量通过接触的地方向她传来,温和地梳理、过滤、引导,将已经侵入身体深处的恶念净化消弭,又把过于破坏性的灵气敲打得服服帖帖,顺着她的经脉流转,修补破损的躯体。 仿佛突然从凌迟刑场被转到了温暖泉眼,岑无月惬意地舒了口气。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围着自己的这个巨型生物,摸到一手干燥细腻的鳞片。 被触碰到的鳞片像是受惊似的立起了一瞬。 没猜错,确实是蛇。 打着哈欠的岑无月毫不意外地这么想着,缓缓陷入沉睡。 等她再度醒来时,人已经回到地面,灵力充沛,精神饱满,不像是跳灵脉“自杀”,倒像是好好入定调息了一整夜。 储物戒里的沈述还在,胸前的白鳞灵符完全破损,奚逐云给的传信小鹤消失不见。 奚逐云也不见踪影。 岑无月在周围找了一遍,发现掉落的几块破碎银鳞。 她弯腰想将它们捡到手心细看,但碰触的瞬间这些鳞片便化作了点点光芒。 岑无月并不意外地直起身,目送这些光点缓缓融入周围的灵气之中。 哎呀,师父说得没错,交朋友总是有好处的。
第25章 想太多的人是没法在这世道活下去的。 那些细腻的、甚至是悲春伤秋的情感, 只有衣食住行无忧的人才配拥有。 总之,不会是活在此世间的凡人。 凡人只是凡人。 或许也有人会偷偷幻想只有凡人而没有仙人的话,天下又会有何不同……但要李大厨来说, 答案都是一样的。 仙人比凡人强, 凡人只能仰赖仙人生活;没有了仙人, 更弱的凡人就只好仰仗更强的凡人生活。 他辛辛苦苦开了大半辈子的酒楼, 还不是被两个修仙的一架就打得七零八碎, 伙计跑堂加起来死了十三个, 其中包括他的独女。 没处说理。 因为动手的其中一人是个刚道心破碎走火入魔的疯子。 处理完后事, 李大厨想尽办法托关系找了个在城主府里的安生闲差。 对,玄枢城的弟子但凡辟谷就不用吃饭,但他们的衣食住行、物流调动、琐碎小事……可都离不了凡人,而这些凡人是非吃饭不可的,厨子当然或不可缺。 自从换了生计,李大厨就再没从城主府里出去过, 每天乐呵呵做菜, 两耳不闻窗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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