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伦心中大骇,他哪里见过自家六小姐这般光景,乱糟糟的念头自脑中翻腾,忙忙喊:“六小姐,不怕!贼人已经走了。” 说话间,一道略显冷淡的男声自不远处传来:“回饭店,让林医生过来给她看看。” 怜青闻声抬眸,男人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一身考究的西服配呢子长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瑞士怀表的银链子,五官与蕴青有七分相似,只是气场更为凌厉,与周遭的田间地头格格不入。 对上他的目光,怜青下意识低头,想了想,自己如今是关蕴青,怎能如此扭捏。 “大哥。”她深吸一口气,维持镇定。 关靖澜定定看她一眼,皱眉:“绑匪怎么你了?” 怜青没反应过来:“?” 关靖澜已经偏头对徐伦道:“一会儿让医生帮她看看脑子。” 说完就率先离开。 徐伦见怜青怔愣,全然没有往日张牙舞爪的精神,更觉揪心:“少爷是好意,瞧着小姐的样子,真是受罪了。走吧,咱们回家。” 一路上,怜青惴惴不安,总是忧心自己的伪装会被关家人看穿。 直到抵达城内丽都饭店,远远瞧见等在门口的关蕴青——顶着自己的皮囊,看着怪异却无比叫人安心。 “怜……怜青!”怜青小声轻唤。 蕴青身上穿的还是她随身带的旧式衣裳,明明还是自己那副孱弱皮囊,受伤的小脚倒腾得也不快,兴许是芯子换了,总觉得那张脸上神采奕奕,与往日大不相同。 “蕴青!” 经过几日的锻炼,关蕴青的演技早已浑然天成,活像忘了自己才是关六小姐。 关靖澜晚一步下车,并未关注二人的寒暄,略扫了眼便擦肩而过。 众目睽睽之下,她们不好说旁的,知道对方身体没受伤也就作罢。 林医生仔细给怜青检查一番,并没有大碍,将结果告知守在门外的徐伦,后者却不大信。 “林先生,你可看了我们小姐的脑袋吗?她精神头不大好。” 林医生:“贵府特意叮嘱,我自然看过了,外部没有任何撞击伤。想来事发突然,六小姐受了刺激,安静修养一段时日便好。” 徐伦无法,只好如此这般转述与关靖澜听。 套房里,关靖澜点燃雪茄,淡淡道:“是吗?她真受刺激了?” 徐伦:“千真万确。我再熟悉小姐不过了,那样子是装不出来的。要不是吓到了,哪里会性情大变?” 他顿了顿,又小声道:“兴许少爷先头的猜想是错的,这事儿恐怕不是小姐谋划的。” 关靖澜思忖良久:“我去看看她。” - 再次见到关靖澜,怜青已经没有先前的慌乱。只是仍不敢抬头同他对视。 “大哥怎么来了?” 关靖澜自然地往里走,“绑匪伤到你了吗?” 怜青跟在后面进屋:“没有,医生帮我看过了。” “嗯。”关靖澜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一旁的徐伦心中纳罕,诊断结果早就交给少爷看过了,这会子明知故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果然,关靖澜又道:“你可看清那绑匪长什么样?” 怜青心思急转,小声道:“不曾看见,我一直蒙着眼呢。” 关靖澜也不追问,提起桌边的茶壶倒了半盏,“嗯,不打紧。冯正财吃里扒外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人绑了扔柴房,明儿就能清楚绑匪是不是他的人。” 怜青晓得冯管事不是好人,但又把不准关靖澜为什么在她面前交代得这么清楚。 约莫是兄妹关系比较亲近? 她暗自思忖,眼底有些懵懂,讷讷点头:“嗯,一切听大哥的。” 关靖澜动作微顿,深深看她一眼,道:“哦对了,那绑匪身手不错,怕出意外,我特地跟巡捕房打了招呼,随时追踪他的动向,必要的时候,活口不用留。” “怎么样?小六,凭你的性子,这口气算是给你出了吧?”关靖澜眼底带笑,仍盯着人瞧。 怜青原本打定主意不作声,可听见他要取人性命,心中实在不忍。只好斟酌道:“若是能抓到他的人,画必定也能追回来。他既没伤我们,大哥不必……下太重的手吧?” 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小。 怜青忐忑不安,偷觑着关靖澜,见他喜怒不辨,自觉失言。 彼此静默片刻,谁知关靖澜竟笑了一声,方才的压迫感减轻许多。 “去土匪窝一遭,倒把你胆子吓破了。这样也好,吃个教训,日后老实点。”关靖澜摆手,起身离开,“我走了,记得吃点补脑子的药。” 怜青:“……” 关靖澜打开房门,正好撞上要敲门的“尤怜青”。 蕴青自知顶着别人的皮囊,乖乖让到一旁等关靖澜先走。 关靖澜瞥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蕴青目送自家大哥走远,立刻就窜进屋里,小声问:“我哥说了什么?” 怜青从头至尾详细复述。 蕴青垂眸思索许久,怜青忍不住问:“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蕴青笑道:“没有,我还要多谢你呢。我哥眼睛太厉害,要不是你在我身体里应对,怕是……” 她说一半顿住,“总之要多谢你。” 怜青有些莫名,她隐约猜到内情不简单,可如今自己与蕴青早就是无法断联的关系。论正经的亲戚,她们将来是姑嫂,论扯不清的关系,她们灵魂转换,彼此是对方的替代者。也不知怎么,天然便有种同舟共济的朋友情谊。该知道的事情她日后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她便是知道了也得装傻。 二女以为自己的灵魂要永远搁置在对方的身体里,结果次日一早,怜青睁眼就看见身边的宝盈。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蕴青也回来了! 怜青对着镜子恍惚一阵,蕴青就已经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打发两个丫鬟出去,蕴青迫不及待道:“距离我们上次转换已经过去五天,难道是五天一次?又或者是要经历重大撞击才会灵魂出窍,钻错壳子?” 怜青:“你推测的都有可能,我的想法是,咱们别离太远了,具体的规律还得根据下次转换再判断。若是太突然,怕来不及伪装彼此。” “嗯,你说得对,”蕴青笑道,“好在你本就是要去上海,换了别人,我可没这么放心。” 她说着想起什么,叮嘱道:“你的脚我已经让医生帮忙看过了,恢复期间你要保持一定的运动量,不可懈怠。具体的按摩手法我也教会宝盈。假以时日,你的脚就会和正常人一样。” 听见这话,怜青顾不上旁的,一心脱掉鞋子看自己的脚。 解开缠足布的脚仍然畸形,蕴青的话却仿佛一剂良药,令这具身体焕发新的生机。 第6章 既然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很多事情倒方便许多。 启程回上海前,蕴青出了趟门,后脚消息就传到关靖澜耳朵里。 房间里,徐伦问:“少爷,要派人跟着吗?” 关靖澜轻笑:“随她去吧,又能 闹腾就说明脑子没坏。” 徐伦跟着笑:“那您这是不疑心小姐了?” 关靖澜但笑不语。 - 另一边,蕴青熟门熟路进了一处绸缎铺,上书锦云庄。老板操着南边口音,见有阔客到,忙问:“小姐要什么样的缎子?店里有新到的藕色印度绸,天青色锦云葛、绛色、葱绿色绸子。” 蕴青随手点了几样:“帮我包起来。” 老板照例办了,又问:“绸料多,小姐东一包西一包拿着恐不好看,敢问贵府在何处?我们伙计自可送上门去。” 蕴青:“那很好,我就住在丽都饭店,到了报我名字,我姓关。” 吩咐完,蕴青便去逛别的铺子,吃的用的买了许多,江夏繁华,商人会做生意,大抵都像绸缎庄那样讲究,贴心提供**。不能送的零零总总也有好些,一同出来的保镖们手里都被占满。 回到饭店已是两个小时后,送货上门的到了好几家,留下东西就走了。蕴青漫不经心瞥了眼,问留在酒店的佣人:“绸缎没到?” 佣人正要说话,就见有人捧着东西来了。 “小姐久等,我是锦云庄的伙计,承您惠顾,这是各色绸缎共七匹,您点点。” “嗯。”蕴青眼风扫过伙计的脸,迅速移开,一副专心查验绸缎的模样。 若是宝盈在,就能认出他是那位报信的黄包车夫。 蕴青打发佣人把绸缎搬上楼,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阿桂,现在什么情况?” 桂先勇压低声道:“朔哥没事,后边跟着尾巴,不好来见您。” “东西验了吗?” “验了。”桂先勇踌躇两秒:“朔哥说是假的。” 蕴青皱眉,心思急转,“他离开江夏了吗?” “暂时走不了,有人一直在跟踪。” “我知道了,把字条给越朔,画不用再管,最多明天你们就能出城了。”蕴青思索片刻,恢复常态,扬声道,“这批绸缎不错,喏,拿点赏钱回去买茶喝。” “谢小姐赏。”桂先勇快速将卷着纸条的钞票塞进口袋,满脸堆笑,“不打扰您了。” 佣人远瞧着没有异样,便如实禀报徐伦。 - 送走桂先勇,蕴青先把天青色绸子送给怜青,又将其他的分给佣人丫鬟们裁衣裳,自己捧着月牙白的绸料敲响关靖澜的房门。 见到礼物,关靖澜似笑非笑:“无事献殷勤,说吧,什么目的?” 蕴青翻了个白眼:“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要我收回来给徐叔做衣服。” 关靖澜没接茬,从书中抬头瞥她:“看来你精神头又恢复了,嘴巴利索得很。” 蕴青心中暗叹,好在回来得及时,再多换几天,自家大哥保准要看穿她俩的不对劲。 这么想着,蕴青越发觉得不能在老狐狸面前耍心眼,她干脆开门见山:“我也不废话了,哥,绑架这事是我自己策划的。” 徐伦正好进来送咖啡,听了这话差点摔跟头,不由得替自家小姐捏把汗。 关靖澜面色平静:“是吗?你现在本事挺大,害我们白担心一场。” “……”蕴青嗤笑,白眼都懒得翻,“大哥,别演了,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嘛?” 关靖澜慢悠悠喝了口咖啡:“为什么做这种事?” “还能为什么?我早说冯正财狼子野心,你们都不相信,这回我知道他要下手,干脆提前做一场戏,既让他露出马脚,又能把那副画骗过来。”蕴青越说越自在。 “画又得罪你了?那是给你小姑的嫁妆。”关靖澜看着她,淡淡道。 “这话你拿着骗骗老七还行,骗我就免了。”蕴青不屑,“说是给小姑,实际上还不是给姓宋的卖国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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