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病体四肢被削,无力再逃,莫语招出一个巨大的酒坛,那酒坛中传来一股强烈吸力,将病体的躯干、头颅、四肢都吸入其中,小纸人们围着酒坛,拍着手唱起来。 “极乐酒,极乐酒,酒中极,人间乐,乐,乐,乐,乐……” 诡异甜美的童谣中,被极乐酒浸泡着的魔修,却不受控制地沉入一段久远的梦里。 那一座破旧的寺院,身着道袍的男子倚靠着粗壮槐树,单手提着酒壶,仰头灌下一口酒水。 “八苦,你的寿数快到了,可要我送你一程?” 魔修看着他,恍惚一阵,听到自己发出理智的声音。 “燕红霞。” 燕红霞是七尊之中最为神秘的冥尊,古往今来,历代冥尊都对自己如何进入试炼地,如何通过试炼地的考验讳莫如深,听闻他们有通幽冥之能。 八苦道狐说:“我不想死,我要转修魔道,突破寿数限制,探究世间更多奥妙。” 燕红霞嘟囔了一句:“随你,别后悔就是。” 八苦道狐走过去,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沉默一阵。 “老友,我已经后悔了,只是回不了头,这次来找你,是觉着,若你见到我的模样,一定会杀了我,给我个解脱。” 酒坛之外,纸人们喊着“乐”,声音越来越大,忽然,小纸人们齐齐举着手,开心地蹦跳起来。 他们欢呼着:“乐死啦!乐死啦! 雪不在终于赶到,他看着这一幕,呼了口气:“极乐酒把它化掉了?” 莫语摇着团扇款款走来:“是啊,都化了,可惜,要是我的妖身没被抢走,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她抬手,酒坛落到她手上,莫语打量一阵:“还好,只用掉了三成的量,回头多采集些阴气,酿几个月就攒回来了。” 莫语将酒坛收起,将手腕上系着的黑纱解开,任其飞远,神情惆怅。 “燕红霞死了那么多年,还留个烂摊子让我们收拾。” 病之重身,在黑山槐树妖王酿造的极乐酒中融化。 县北,死之多重身身穿黑袍,已看中了一户人家,要狩猎他们填补自己缺失的血肉,它舔了舔口中尖牙,蠢蠢欲动间,眼前景色突然一变,化作黄沙漫天。 只见天空苍蓝无云,沙漠无边无际,浩淼世间,唯有那永不止息的风沙,成为此方世界中唯一的声响。 这是修为抵达澄心境后,才可模仿天地开辟的小世界。 下一瞬,这沙漠好像活了过来,死之多重身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双腿被流沙缠绕,整具身躯被向下拉去,它浑身的魔气也像找到了本源,向着后方涌去。 八苦道狐的死之多重身随本体一起, 被燕红霞的剑鞘镇压多年,如今却是头一遭触碰到理性边缘。 转身,看见一身穿浅青窄袖服饰的青年站在那里,他生得极好,眼中却盛着整片沙漠的苍凉。 他便是这方世界,是这无尽荒漠、这携着热意席卷一切的古老西风的化身。 八苦道狐凝视着他,发出干哑的声音:“你是……这一纪的魔尊。” “是。”临瞳上前,俯视着八苦道狐,“原来被浊气污染神智后,会变成这样。” 八苦道狐的身躯逐渐被流沙吞噬淹没,他仰头看着临瞳,在死前升起好奇。 “魔道不好走,无论是我这样的澄心境修士,还是你这样的至尊,到了末路,都只余下悲惨,你这样的年轻人,远不到要用魔道延续寿数的境地,为何要入魔道?” 临瞳勾了勾嘴角:“许是因为,当我面临绝境时,七尊的试炼地,已只剩魔尊的试炼地可以开启,我必须先得到至尊的力量,才能再谈以后。” 八苦道狐已被埋得只剩头颅在外,他怜悯道:“原来你是走投无路之下才入了魔。” “魔尊,你后悔吗?” 已在西域存在数千年的沙漠中,不知何时已只剩临瞳一人。 他看着八苦道狐消失的地方,说了一句“不悔。” 黄沙散去,临瞳的身影回到黑水县,看着飘在身侧的黑纱,淡淡道:“死之重身处理好了。” 黑纱微不可察地僵了僵,给自己打了个结,嗖的一下飞了。 秦归燕站在老河街上,指尖缠绕着乌香纱。 临瞳是魔尊,不知道他入魔道的时间多长,看神智还很清醒,应当……不超过百年? 黑纱嗖的脱离秦归燕的指尖,在老河街上空盘旋着,寻不到魔修本体,秦归燕将飘飞的思绪收回,观察起周遭。 第12章 “掌柜的,白天忙忙碌碌,您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马小红见翠娘一直坐在长椅上出神,劝了一句,手下活儿不停,叠着些带雕花的木匣子,要放库房里去存着。 往年到了快要小年的时候,有好多人会来他们家买糕点,装到礼盒里送出去,体面又不出错,今年让魔修闹的,这些礼盒都白订了。 她们白日里去木匠家送米面粮油时,木匠把这堆木匣子交过来,说是完工了,可有谁会来点心铺买东西?嗨,这事闹的,啥时候能结束呢! 柜台后,周乐喜记着账,她是流放过来的犯官之女,父亲因修堤不利被判全家流放关外,关外苦寒,父母入冬后都病了,多亏了会读写算数,她才在翠花点心铺找到一份工养活家人。 因着过往遭遇,她心思更细一些,关切地问:“掌柜的可是有心事?” 翠娘声音柔婉:“我只是高兴。” “高兴?”马小红、周乐喜的动作都停下来,都不能懂,近日可发生了什么令人高兴的好事吗? 翠娘微微一笑:“三百年前,黑水县还是黑水镇的时候,兵荒马乱的,有时会有邪修打过来,那些人动不动就要杀人,因着用魂祭炼过的法器有更浓的浊气,还有怨气、晦气,威力极大,比现在还危险得多。” “那时候啊,都是槐树妖王、鼠妖王她们出战保卫此地,有时一些田地被外来邪修毁去,又有猫妖将、狗妖将四处狩猎,拖那些庞大的妖兽回来,给我们做口粮。” 听掌柜讲起往事,马小红、周乐喜心中好奇,都专心听着。 翠娘见她们神情专注,微笑道:“那时我还是个小姑娘,邪修、坏妖怪一过来,我总被吓得哭,有一回槐树妖王看见了,她便给我塞了一块糖,我含在嘴里,甜滋滋的。” 记忆中的槐树妖王身穿绿衣,高挑丰艳,周身生机盎然,如山鬼在春日来到人间。 她蹲在哭泣的翠娘身前,一张嘴,立时亲切起来:“你这娃咋一直哭个不停涅?” “我家被坏人砸了,呜,娘和姐姐好不容易建起来的,都塌了。”年幼的翠娘哭得打嗝。 槐树妖王被逗笑,从袖中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摸了块糖塞翠娘口中:“坏人被我打跑了,房屋会重新建起来的,以后我更注意些,不让坏人损毁你们的房屋农田。” “我爹走得早,是娘开了点心铺子,和姐姐一起劳作,将我带大,后来我的师傅,一位金鼎宗的修士为避仇家躲到关外,见我有些天赋,便教我修行,待我长大后,战火停歇,他便带我回巴蜀,拜入金鼎宗,我就此离开故乡三百来年。” “直至几年前,我的修为迟迟无法突破,这才返乡来,没想到黑水镇变成了黑水县,那些故人却还在,还是那样热心肠。” 翠娘抚着胸口,灯光中,她的脸上带着些微失落:“暮年归乡还能见到故人,是幸事。” 她本以为在母亲和姐姐去世后,她在此处便再也见不着熟人了,以往师门中有师兄师姐想要归乡养老,可他们往家乡走了一趟,最终还是回到师门来,因为在他们的故乡,早已不存在往日的亲人。 可翠娘到底在黑水县留了下来,开了家点心铺,挂起翠花点心铺的牌匾,或许是她遗憾当初一意修行,连母亲和姐姐离世时也不曾回来,心中到底是有遗憾的。 周乐喜紧了紧身上的小袄,笑道:“黑水县是个好地方哩,我看啊,在这养老挺好,我往后也在这养老。” 马小红笑嘻嘻的:“等老了,我还天天吃咱们翠花点心铺的糕点。” 翠娘轻哂,起身去给店铺大门上锁,心想,她的寿数还有些年,小红和乐喜若是喜欢她的糕点,还真能一直吃到老。 人这一辈子,经历生老病死,在魂归天地前,如槐树妖王、鼠妖王那些前辈一样守卫故土,日日吃甜滋滋的糕点,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随着心念豁达,翠娘那桎梏的境界隐隐出现松动,她浑然不觉,只心平气和地琢磨起明日送粮油上门时,也给大伙带些糕点,这过小年,总要有些喜气才好。 如此一想,她催两个姑娘去睡,自己仍点着灯,站在案台前做梅花饼,她哼着幼时的歌谣。 近几日翠花点心铺都没开工卖糕饼,明日要送的点心还得今晚加紧做,修士体质好,一夜不睡不影响,她准备多做一些,请全县的人吃她家糕饼。 歌谣中不知何时混入了幽幽笛声,如泣如诉,使三百年前的老童谣变得阴森诡谲,翠娘起先不觉,直到心口猛的一跳,她才单手撑在案台上,扶着心口,眼睛睁大。 她警觉回身:“什么东西?” 周乐喜站在她身后,软声道:“掌柜的,该歇了。” 女子穿着厚实小袄,头发用红绳扎成两根粗粗的辫子,去岁来点心铺时还是个纤细体弱的闺阁小姐,在铺子里做了半年活,吃着北地扎实的老面馍馍,甜滋滋的糕饼,脸蛋已养得圆润透红。 她眨着晶亮的眼睛望着翠娘,使她心下一软:“我不睡,别操心我,去休息吧。” 周乐喜又说了一遍:“该歇了。” 翠娘耐心道:“我是修士,不睡也不碍的。” “可是你不歇,我进不去。” “什么?” 到底是金鼎宗内修行了三百多年,翠娘随同门游历时也曾斩妖除魔,她警觉心起,不着痕迹地按住腰间金梅,不动声色:“哦?进哪?” “你的识海,小孩儿,你舍了这具躯壳与我,我让你长出漂亮的红色皮毛,好不好?” 周乐喜上前几步,眼瞳变化着,成了兽类的竖瞳,面上浮现红毛。 这不是乐喜,是妖修用术法伪装的! 翠娘当机立断,金梅出手,梅瓣化作数道小剑割去,她转身欲冲破点心铺的门,闹出大动静,吸引县内其余修士。 翠娘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个卡在凝玄境多年不得突破的小修士,连黑麟龙王都被搭上了,万万不是这魔修的对手! 若来此的只是魔修的多重身,那便只是化神境,虽比翠娘高一个大境界,她打不过,硬拼着逃出去,闹点动静不算难。 可偏偏来此的是魔修那澄心境的本体,两个大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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