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她和五十弦待得足够久,虽不是火眼金睛,竟也能因此辨别一二…… “可惜了,你精心编织的谎言。” 闻言,五十弦眼神顿转,他紧盯过去,犹似紧盯猎物:“等等!” 最后一刻,迎着五十弦剧变的神色,快雨对他降下裁决—— “再见。” 他对她迅速张开五指,丝毫不再掩饰其意欲的所作所为。 快雨则面不改色。透过指缝,她轻轻弯下眼尾,温柔地对他投以垂怜。 两相重合,五十弦甚至产生了她在亲吻自己手心的错觉,如梦似幻—— 黄粱一梦,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话音与身影一同消弭,干干净净。 他扑了个空,臂膀停在那处僵硬许久。 “哈啊……!” 全身力气恍若被抽干一般,五十弦恍恍惚惚双手撑地,面朝阴沉的大地。 他了无生气地喃喃,癫狂地自言自语:“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可惜……被识破了呀!” 如果快雨不肯告知真名,那么……他自己来取不就行了? 真遗憾,本来还差一丁点儿的。 冰冷坚硬的触感刺进手心,灼烫怯懦的泪水摊在手背,他咬牙切齿,猛地攥紧。 右手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儿呢?为什么愚蠢到引起她的警觉?! 怪他,怪他太焦躁了,明明可以做得更加天衣无缝的! 该死的,他马上就可以拿到快雨的记忆了啊!! 五十弦发狠捶砸,一下又一下。 拳头于他而言,大抵如一颗易碎的石榴,已然丧失任何痛感——兴许马上就会被砸出几道无法弥补的裂缝,接着崩裂一地猩红的果肉与汁水。 但那又如何呢? 不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咚!咚!咚! 血液飞溅,血肉模糊。 前额无力抵在地面,声嘶力竭地恸哭。 他还是仅此一遭的人生中第一次哭得这么狼狈不堪。但就是这样,亦唤不回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那个人不会再看他一眼。 终于,等及哭声渐渐止息。 五十弦木然直起上身,万念俱灰。 他失魂落魄地观察淋淋惨状的指尖,反应极度缓慢地来回揉捻。 血凝固得好难看啊……已经发黑了吗? 不,好像不是。 这些黑色在涌动、在游走,它们悄无声息占据他完整的皮肤,贪婪地寸寸吞噬咀嚼…… 是啊,这就是这具身体带给他一生无法剥离的苦痛。 诅咒还在啃食自己。 五十弦咧开嘴角,几近靠至耳根,夸张可怖亦复如是。 蓦地,地动天摇。 他抬眼仰望,惨然微笑。 幻境,会陷入混乱,随时可能崩毁。 而作为浮金幻境运作的中心,他在最该修补的时刻有意放纵力量脱缰,自甘堕落,无法自拔—— ……无所谓。 所有……都不想再去管了! * “这个反派NPC的脸和名字,设置得和你一模一样?” 同事嘴边叼着根不点火的烟,撑靠在他的椅背,“以后弄混称呼怎么办?” 他拨转打火机,礼貌疏离地微笑:“我们公司的每个人不是都有取别名吗,叫那个不行吗?” “……实不相瞒,我有别名羞耻症。”同事垂眼,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经意瞧见他的左边手腕—— 外套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的肌肤,其上数道割口纵横,触目惊心。 同事欲言又止:“欸,你……?” “好了,火机还你。” 他毫无所觉,将小玩意丢回后,随口转了话题,开玩笑道,“下次再来我工位上让我抽二手烟,我就把你点了领导发财树的事情告诉部长。” “狠还是你狠。” 同事吐槽完他,提步要走,犹豫片刻,又不由停在原地,“工作压力太大,精神容易撑不住,不如打报告请假休息两天?” 他稍一愣,下意识扯紧衣袖:“不必了,我挺好的。” 同事语塞:“是吗……那就行。”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转头面对逐渐熄灭亮光的电脑屏幕。 …… 他在做梦。 起初,他还是清醒的。因为他记得,要去寻找一个重要的人。 然而,仅凭他们之间微乎其微的联系,他根本无法重现与她的再度相遇,无能为力—— 不论跳转到哪条过去的时间线,属于她的痕迹都消失得极其彻底。 她应是去向一条与以往相悖的崭新道路。她没有说谎。 ……她再也不会回来。 意识到这一点瞬间,脑袋里的弦“啪”地一下崩断。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能使用假名的不仅有他一个呀! 因为自大和迟钝,他失去了希望…… 只得浑浑噩噩,沉溺向许久未曾有过的深眠。 梦境全是不愿面对的过去。 他多少次挣扎着苏醒,结果无济于事。 终于,当梦境里心如死灰的他从高耸的楼顶一跃而下时,料峭灌进领口,四肢百骸皆僵直,强烈的失重与不安滚滚袭来,压迫骤增。 他总算得以在惶恐中睁开双眼。 “……唔!” 浑身犹如凌迟,五脏亦似错位。 “我还活着吗?我、我没死?” 熟悉的话语脱口,他顿觉不寒而栗,慢慢昂扬头颅。 目之所及,黄金璀璨之色遍布,诡谲的流风四面吹拂,枪尖尸体则横七竖八躺倒。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发现自己重回到初至浮金州的那天,彼时,正苏醒于这副盛装灾咎的躯壳里。 【作者有话说】 4.22修改日志:把原本59的开头改补到58末尾 第59章 地动天摇,快雨骤然惊醒。 她下意识左顾右盼,打量这座颇具古韵的偏僻村镇。 青苔石板的道路尽头,辉光极尽柔和,小客栈门前的招幌随风摇曳。 尽管时隔多日,她仍然对此时此地留有深刻的印象—— 这段是与五十弦相遇时的前置剧情,是他最有可能窥探不到的节点。 ……该怎么说。 在平复汹涌的情绪后,快雨揉揉额角。 有种游戏白打、一切从头的疲惫感。 是的,她没有回到现实。快雨也知道自己回不了现实。 哪有进展迅速至此的? 若真的这么快回去,她估计开心得当场晕过去,或者开两瓶香槟庆祝庆祝。 由是,菜单栏上弹出的选项,不过快雨针对五十弦布置的一场虚假棋局罢了。 推进一切的时候,她真的汗流浃背——利用诅咒符混淆障眼法也好,利用障眼法掩饰菜单栏也好…… 不能借助存读档,必须一遍做到完美无缺,至少……要让五十弦看不出破绽才行。 目前看来,她的演技不错,效果好像还挺成功? ……快雨抿唇,却难有成功的喜悦。 唉,五十弦,如果不那么固执就好了。 她怎么会察觉不到呢?五十弦还有事情在隐瞒,他正固执地对此缄口不言—— 金庭除苑往岁以外,全员皆陨……那么,之后发生了什么?苑往岁怎么变成如今的五十弦?浮金州轮回幻境的由来又是? 一点儿没交代。 尽管快雨想不明白,他连自己的真名是“苑往岁”都肯承认,为什么剩余的真相却不愿继续展示了呢? ……虽然她一昧断定五十弦与苑往岁差别巨大,但说到底,这也可能是她自欺欺人的想法? 终归,需要亲眼验证。 验证之后呢?她还能救他吗? 快雨没想好,快雨不知道。 罪业这种东西,还需一报还一报,不是她说勾销就能勾销的。 ……而且来到这个恐怖游戏之前,她一直按部就班,过着两点一线的普通生活,总觉得要去拯救谁这件事与自己搭不上边。 本来,她就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性格,连闲事都懒得去管。借此解放浮金州所囚困的其他亡灵,已经是快雨所尽的最大努力。 或许,就算知道完整的真相,亦不会对他有一丁点儿帮助…… 可万一呢? 快雨走出两步,又鬼使神差停下。 “万一”? 真是个可怕的词语。 明明,找个安稳的地方躲到幻境崩毁才是上策,为什么,她非得去赌那个“万一”不可呢? 难道……为了他吗? 漆黑的树林茂影摇晃,其中嵌刻鬼怪充斥恶意的凝视,伺机而动。 如此反倒莫名安心。夜魈还是以前的夜魈,快雨却不是以前的快雨。 她偏头注视一处结实的枝桠。 空空荡荡。 背衬清寂夜幕,格外萧瑟。 * 幻境,最擅长乘隙而入。 脱离掌控的幻境,对脆弱之人的效果显著更甚。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手段居然有一天反降在了自己身上。 精疲力竭之下,他任由记忆画面一幕幕轮转,继续自虐般重新历经过去的“暴雨”—— 不止金庭,其外同样尸横遍野,怨鬼恣意妄为。所行之处,哀恸不绝。 初至浮金州,他惊慌失措。 北乡尚还存活的几个流民瞥见他身上的披风和星花暗纹,遂抄起木棍,团团围来。 “繁金道教的刽子手!” “你们怎么还有脸活着?!” 他们将他视作罪魁祸首,不由分说,上来一顿痛揍。 怒极亦恨极,几乎下了死手。 他无从辩解,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只得被迫应对。 最后,流民们明晃晃的刀锋就要刺进心口时,受强烈的求生本能催促,他惊惶地抬起了手。 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抵抗动作。 未曾料想,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沿血脉凝聚,瞬间爆发、扼制、穿刺。 流转暗色的水晶从前到后破开胸膛,钉死众多无辜的复仇者,将其悬挂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 眨眼间,他便能轻而易举杀灭所有人,成功保全自己。 却并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 他瘫坐在地,潸然泪下,缄默无言。 真的……受够了。 他无精打采。回过神来时,天边沉黑已淡,晨曦勘破深夜,投下今日第一缕温暖。 他这才转动干涩的眼珠,抬头平视前方—— “你……?!” 一位少女立在不远不近处,眼色复杂。 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面容清秀,眉目鲜活。一片狼藉、无可救药的世界里,仍如一株饱满生命力的嫩芽,冲击着他的心脏。 他的第一反应是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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