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们是一群成群结队的镖师,暗中觊觎的人群自会偃旗息鼓。 可他们仅仅是一对行走江湖的孤男寡女,既没有在明面上表露出他们依傍的阵仗,也不曾泄露过背后的倚仗。心思活络点的,都忍不住要朝他们下手。 他们是有擒拿匪徒的丰功伟绩在,也确乎是拉着一群匪徒穿街过巷。但万一呢? 万一他们只是侥幸拾了一个大便宜,万一他们只是一对淫奔的小情侣,对那些本来就做着发横财大梦的盗匪来说,岂不错过一笔发横财的好时机。 人心不足蛇吞象,没什么能比利益更能策动。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虎上尚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是一日三餐,哪餐漏了就饥火烧肠的人类。 等到那夜半三更时,不速之客暗自来访。打留宿客栈的男女一个猝不及防,再加上迷烟等道具辅助,拿下人,不都是手到擒来的事。 此番结论不仅没有解开费清明的困惑,反使得他疑窦丛生,“那你还睡那么熟?”也不跟他知会一声,透透底。让他迷糊了一整夜。 “不还有你嘛?” 解裁春笑笑,不以为意。 “所谓伙伴,就是用来兜底的。假若我事事与你道之,怎能培养默契。不培养默契,怎么做一对天长地久,浪迹天涯的好伙伴?” 再者说,就算一朝不慎,阴沟里翻了船,他们两人都没预防到。 只要这群人是冲着谋财而来,而不是第一时间害命,她就有翻盘的几率。她唢呐匠的技艺没学到家,纸扎匠的技术可不是闹着玩的。袖子包着里的纸人们一个个蹦出来,活灵活现。就怕吓死人,还得倒贴医药费。 “正好,我还有些话要问问他们。” 把临水镇作为暂时歇脚之处的解裁春,下一站已然定好,是居住着鹤顶洪老前辈的曲风镇。目标是寻找能够解除费清明尸毒之患的解决方案。 在正式出发前往曲风镇前,她预备先探听探听民间风声。人世险情瞬息万变,有备无患,总好过被打得措手不及。 “你们这儿,可有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传闻?”解裁春沉下面色,“譬如说,死者复活。” 自打解裁春一出来,费清明的视线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何故此事不在昨天问专门整理案子的孙师爷,或者治下的李县官?” 这是常年不下山的丹霄峡剑修们的通病。在拼杀打斗的环境呆惯了,唯一的要求只要打倒面前的敌人即可。无奈人间的曲曲绕绕,远比烧杀抢掠一招通的丹霄峡复杂得多。 有时危险并不只在眼前,还会来自身后。除了看得见的危险,还有看不见的威胁潜伏在暗中。
第13章 事事与你道之脑筋转得够快,却…… 脑筋转得够快,却没能转到位。解裁春轻轻挥着扇子,用凉风驱散他脑子里的混沌。 他们初来乍到,就擒获了久久未被擒获的路匪。挣取了大量赏金,侧面证实官府多年剿匪的无能。而后还要过问差役,当地是否有稀奇古怪的传闻,进一步质疑他们管辖区域的治安,岂不是往青平县府衙脸上甩巴掌。 “要是你是青平县县官,是会对一个陌生人坦诚相告,说你治理的辖区内有怪事发生,还是会粉饰太平?” 退一步说,纵然李县官肯如实道来,也不代表他收听到的情况,能详实地反映民情。 官字上下两张口,站得高了,就看不见底下的人。反观跪在她面前的这群毛头小子,整日飞檐走壁,偷完东家,跑西家,对街头巷尾的隐事私密,可谓是了如指掌。 就差扒人祖坟,撬棺材板,往人家祖辈陪葬的衣兜子里掏钱。 飞天大盗手中自有一套纤悉必具的情报网。由他们口中打听,真实度、可信度更有保证。 前提是他们从实招来。 解裁春左手舀着碗里的豆浆,右手夹着刚炸好的油条。咬一口,酥脆油香。“倘若你们无意合作,我会干脆送你们坐大牢。到时就要看看,你们有几颗头够砍。” “呜呜呜呜呜呜——” 一群毛贼连忙呜呜出声,身体力行表明他们有合作的意向,怎奈有口难开,无发声的渠道。 解裁春喝完半碗豆浆,嘴角还沾了点白渍,低头就瞧见小毛贼们个个都被堵住的嘴。 她望向费清明。 “怕吵着你。”费清明凝着她的眸光一深,举起绢帕,替她抹了嘴角。 “明白。”解裁春半拍着脸,任他操作。 各个贼寇互通消息网,把最近流传的讯息统统倒了个干净。解裁春一一整理收编,得到的线索还不少。 其中最值得引起人注意的,距离他们距离最近的,是张家庄张员外的儿子张天阵。 张员外三代单传,传到他这一代,生了个儿子,还是个病痨鬼。 他和妻子成庭生忧心忡忡,决定给儿子定门亲事留后。张家找了烟柳巷口的媒婆下聘,三书六礼,礼数周全。择日就要娶妻冲喜。 不晓得是不是冲喜一事,确实起了作用。半年前就下不来床的男人,竟然能活吃一只生鸡。 也不嫌腥。这倒值得探访探访。解裁春琢磨着,指不定里面有什么猫腻。 解裁春收整完各个乡镇里的要点妖异,给了偷鸡摸狗的小贼们一个机会。 第一、入她门下,为她收集情报。 她每个月会固定给他们发放一锭金子,收集情报越多者,奖赏的银钱就越多。前情提要是得验证情报的真伪。 消息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万事务必以自身性命为优先。探听情报第二。留得小命在,不愁细水长流。 平头百姓们擅长自苦,述己身烂命一条,有什么不可抛弃。可生命贵重,天王老子来了都无法挽留。鲜少有挣来聊以度日的工程,值得他们用性命去填补。 几名贼人眼珠子滴溜地转,无不震动。 人间世的凡俗银钱,从高到低,为金子、碎银、铜板。 一家农户九口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辛苦到头,都未必能从吝啬的地主手中,讨得几两碎银钱。更多的是老到身形佝偻,都白打工。 不仅自己成了地主鞭子下的驴,连妻子、子女,世世代代都要为之驱策。 解裁春开出的条件不可不谓之诱人,却未必能抵得过毛贼们一周的收入。 偷盗一事,属于高风险、高回报,上限高、下限低的种类。若侥幸走了狗屎运,发了横财,何愁不把万两黄金融了做枕头。 不怪乎他们犹犹豫豫。 一开张,吃三年的买卖就多了,哪里瞧得上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生意。 解裁春留给飞贼的第二个选项是,留下一身钱财,放他们归去,往后不许再做打家劫舍的贼寇。 他们当然 可以阳奉阴违,改明儿就重拾就业。可这年头手头有富余的官人们,里里外外遍布高手,多的是身怀绝学的护卫。 丹霞峡的修士们大部分情况下,不会下山。可他们的寿命绵长,没有天灾人祸,想不开破镜争斗,就作逦迤的山路,似乎总也走不到尽头。 等闲会跑出一两个修士,出手就是杀招,杀人如草芥,绝不会有半分踌躇。 继续做偷鸡摸狗的小贼,下场可想而知。一眼就能看到底,终究不是长久之路。 要么是不幸中的万幸,被人捆了,扭送到官府,砍掉一双臂膀。 在身患残疾的境况下,再坐上几年牢狱之灾,苦苦支撑着,看能不能熬到头。要么就是在某一日冲撞了不该冲撞的大人物,被乱剑捅死。 活着无人照应,死了,都要做那目不忍睹的孤魂野鬼。余下身躯被抛尸荒野,叫凶恶的野兽财狼啃咬得死无全尸。 反之,换到她手下干活,只要手脚麻利,活着,她能保他们衣食无忧,撑得起一家几口的伙食。死了,天南海北,她都不辞万里奔赴,免费给他们送一次葬。 保管他们生时不做无床之人,死后不为无墓幽魂。 人只要有口饭吃,怎样都能找理由,说服自己艰辛地讨生活。假如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合适的行当入门,谁愿意整日拴着脑袋瓜子做夜猫子,提心吊胆地找活。 跪坐在地的盗贼们,登时心思活泛开。 但他们跑江湖跑得太久,不会平白无故地对他人的言之凿凿,深信不疑,难免存在着顾虑。 毕竟,不是别人嘴皮子一张,他们就得舍弃已经校验过的生路不放,去相信一位陌生人的话语。 “我给你们三日,留作思考期限。” 解裁春袖子一挥,兜里的纸人们听从制作者意愿,活跃地跳出来,一蹦一跳地沿着盗贼们的膝盖、大腿,蹦到他们肩头。顺着粗麻领子,钻了进去。 眼神尖的,一下就能看出来那是纸扎匠的才艺。霎时被吓得两股战战。 平头百姓总是对于通鬼神之说的手艺人们,畏惧多过亲近。 现场除了本就是修仙之人的费清明,其他人都是凡夫俗子。 未曾见识过神乎奇迹的飞贼,被吓得一愣一愣,都忘记了动弹。 “有意愿者,只需在三日内,将指尖血印在纸人额头上,即可与我结下契约。我解裁春金口玉言,绝不食言。该许诺你们的,绝不推脱差欠,过期不候。” 几名毛贼当中,当属女贼蔽思菱思维最为快捷。 她见识了解裁春手头奇妙的招数,心知两方的差距之渺远。心生恐惧的同时,又难免激发出窥见另一方天地,大有可为的向往。 通鬼神之说,访仙问道,原来不都是只存在于老一辈人口中的天方夜谭。 她强壮着胆色开口,“为何险些被盗取财物的你,愿意不计前嫌,支援我们?” 解裁春手指在桌面叩了叩,仿似修理着变了形状的唢呐。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难免都有三差两错。假使有能力者能够帮衬扶持,身处困顿中的人,或许就不会一路行差踏错,直至走向穷途末路。” “我在赌人的可能性,纤细的善意总会压过阴晦的邪恶。赌你们不会过早地放弃自己,两脚深陷于深井之下,仍留有往上爬的勇气。” 鬓戴簪花的女子,嘴角攒出盈盈的笑,“你们甘心让我输吗?胜与负就攥在你们手里。” 被逼着跪了一晚的蔽思菱,这会才终于心甘情愿地松了腰板。 放几名毛贼归去时,解裁春探问了李县令上任以来,青平县缉拿匪盗一事。风评居然不错。 据他们说,李县令政绩无双,有口皆碑。 官府抓住的那些路匪,都是四处打家劫舍的流寇。从一个地方流窜到另一个地方,赶不尽,杀不绝。而朝廷颁布下来的通缉令,到了地方,不出一周,就会被撕了榜,聚集了一大堆街坊邻居到菜市口看砍头。 费清明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我们多虑了。是孙师爷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55 首页 上一页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