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我长着两只耳朵,是能听到的好吗?”宋晏几抛出鱼竿。 两位副宗主异口同声,“就是要让你听到啊!” 情爱之事,好比玄妙的阵法。并不属于他的领域,偏偏神之向往。三番两次,撞得头破血流,仍旧忍不住全心全意地沉溺其中。 最终也确实为之殉亡。 解裁春望着气脉几近断绝的宋晏几,只说了三个字,“你变了。” 气息奄奄的男人,泪盈于睫。蓄满眼眶,滚落成行,“夫人您……倒是从来没有变过。” 从头到尾,只向着那一个心愿进发。 是随处可见的花岗石,为了报恩,甘愿经受常年的水滴石穿,费尽心力,将自己雕琢成了世故圆滑的鹅卵石,耐性地隐忍到最后一刻。 只为了向发动罪恶审判的罪魁祸首们,举起反抗的旗帜,用复仇的火焰替异域的亡灵们洗刷冤屈。 她也成功地做到了。 “其他人错看了您,看轻了您。” 他们高看了权势地位的价值,低估了解裁春坚毅不拔的心性,轻忽了她强大的心魄和顽强不屈的忍耐力。 忍常人所不能忍,成常人所不能成。纵使哪日被一朝揭露了,也坦然大方。 这才是她原来的样子。 光阴流转,时光飞逝,她从未有一刻忘记过自己定下的使命。自打发下宏愿的那一日起,就悠久地刻骨铭心,莫敢遗忘。 纵然此身命丧黄泉,肉身陨灭,记忆缺失,时易世变,依旧牢记着自己的初心。 她情愿舍弃千金难觅的自尊,抛却十业大界原住民的身份,与极恶的医女做交易。珍贵的情爱能用来等价交换,白首偕老的婚姻,被她当做趁手的筹码。 仅仅打击冷眼旁观的修士,断不足够。 还要他们血债血偿,用价格高昂的生命致歉。 要偿还被侮辱得哑口无言的方外之人清白,要罪魁祸首们亲口坦白犯下自己的错误。要作为帮凶,或递刀子或沉默不言的众生,亲眼见证。 给他们顽劣不堪的灵魂,烙下屈辱的印记,用残留的余生忏悔。 如今,复仇的目的已然达到。 摒弃同个土地生长的人们又何妨,抛开为人的初始点,转化为半生不死的活死人,不过是从头来过。好在历过万年光阴,煞费苦心,终于得偿所愿。 发动审判的羡瑶台,为他们的任性妄为付出了代价,冷眼旁观的世人们,也终将投入烟烧火燎的熔炉。 罪孽缠绕,无人能够逃脱。 包括她自己。 “我挺好奇,您是用什么担任浮标,无数次谋杀自我,都能始终如一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进发。” 解裁春摘下冰雪凝结成的铃兰花,放在宋晏几被洞穿的胸口镇痛。 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流逝,大半是出于她的缘故。断不能用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缘由开脱。那让她与袖手旁观的观者有何差异。 衣不重彩的女子,脸上没有伤悲、痛楚的神色,更无谈爱恨与怜惜。 丧葬人员的法源,在五内流转,她自当遵守对待将死之人的礼仪。 “是花。” 决意成为解裁春那天起,她就将铃兰花作为自己的道标,一往无前。 只要花开不灭,在世间 的某一处留存,她就不会忘记自己的目标。 铃兰花的花语,是谎言。 所以她对自己说谎,对他人说谎。要成为一个出彩的骗徒,首要关口是要欺瞒过自己。就能大胆放纵地欺骗时局,直到接触的每一个人都对此深信不疑,就能迎来改天换日的局面。 无奈凡人之力终有限,总有填不完的缺漏。 譬如,她能复刻出恩人操练过的广播体操,根据恩人的描述还原生活,却不能详尽地了解他们的日常用句、吃穿用度,明白何为医闹。 而这,对使用搜魂,浏览方外之人生平,在灵网上当做笑话广泛传播的修士们来说,轻而易举。 好在最终的成败终究是向她倾斜。 “您……爱过漫才客吗?”思来想去,宋晏几到底是问出这样一个自己听着都觉得可笑的疑问。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就不会拈酸吃味?得到否定的回答,莫非不会兔死狐悲? 怎样洞察人心的朣朦嬗变,或者终其一生都会被迷惑。 衣摆依附着冰霜的女子,一举一动,有若星河游荡。她摊开掌心,一朵洁白的雪花轻轻飘落,小心翼翼地叩问着细小的掌纹。 没一会,融化为清透的雪水。 “解裁春爱过。” 狡猾的答案,无情又单薄。一言一行,尽显冷漠,又如此叫人动心……宋晏几捶着胸口,倏然失笑。 脏器都被人捅破了,还能为之心动。这样的他,简直无药可救。 或许早就无药可救。 也不需要人来救他。 他甘心为其而死。 “最后一个问题,”宋晏几拽着她的素裙,缂丝锦绣快要将他的手掌割破,“得知漫才客的死讯,你为他哭了。我死了,你会为我而哭吗?” 解裁春没有回答。 她在原地站了站,俯下身躯,对上一双涣散的瞳孔,伸手合上了他的眼。 “还真多情。” 凭借自己能力脱离控制的恭辞岸,抖落衣袍上附着的霜雪。漫才客在世都不能打包票,一举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何况人死了。 “你的名字叫什么?” “解裁春。” “我是问你真正的名字。” “你真的想知道吗?” 夙愿完结,没有顾忌的人,说话就是硬气。恭辞岸放弃询问。 锲而不舍的追问,显得人很掉价,也不是什么非得获取的答复。 不管他问了什么,对方怎么回答,与他接下来的操作,都没有干系。 作为灭世的操盘推手,他就好心替见证到最后的观众讲解。 “鸿蒙初始,诞育五柱石,金木水火土,分离天与地。当尘世的生灵,折损超过八成,有志之士分散各地,在同一时刻激活五柱石。” 天火轰然降下,血水苦海翻波。消灭剩下两成生物,要天道规则重现人间。 幸存下来的人员就能成为新时代的神,亲手书写全新的篇章。 要想阻止,需要满足几个条件。 让天下再无兵戈,莫使草地变荒漠,水土流失严重,焦土万里。 奈何人心险恶,征战不休。彼此讨伐,一样都达不成。 按理说,前面的条件达不到,还有后面的条例兜底—— 不要让人找到隐匿于世的五柱石,并且顺利地激活它们。 解裁春略一思索,流畅报出地名,“人间世、丹霞峡、羡瑶台、绛阙、紫陌,正好五个地点。闲梦落、真叙诗、赛北金、申屠端鸿,还差一位——” 先前未能明晰的缺漏,逐一捋顺,她正眼看向撑着油纸伞的尊者。 “你是九重霄的人。” 多讽刺,憎恨着恭辞岸的易陵君,脱离济世院,一手创造的组织,在她逝世过后,竟然和仇怨的对象走到了一处,戮力同心,达成灭世的计谋。 “答对了,可惜没有奖赏。” 三十二骨的油纸伞攥在手,猛地砸裂苍迟宫地基。蜿蜒走势的蓝光,暴露了地底之下撑开天地的柱石原貌。 隐藏在地幔的石柱,顶开上方经年累月横加的阻力。穿过熔浆,破开岩石,撬裂地缝,以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向天穹伸展岑天的身量。 地物与周遭的联系,土崩瓦解。解除与附近事物的束缚,卯着劲向上攀升。 贯入地表的幽幽伞,固定住脚下的土地。恭辞岸抻着长腿,维持住平衡。还有空闲伸出手来,一手捞住随着地面倾斜,要跟着碎裂的地段一同滑落的解裁春。 解裁春伸出手,要拉住宋晏几的尸身。心有余力而不足,触手不及,生生错过,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具长眠的尸首跟着补天的碎片一同坠落。 “还真多情。”死死攥着她手腕的恭辞岸,啧了一声。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了。”解裁春脚下悬空,与平地的唯一联系,就是恭辞岸的手。 恭辞岸怒了,“难道要我说你滥情吗?” 解裁春回应,“那你为何还要抓着我不放手?” “好戏没有捧场的看客,怎能了得。”恭辞岸冷笑,出色的皮表阴冷又刻薄,“这不邀请你来,观看这疮痍弥目的末世景象。” “是吗?我还以为……”解裁春没有把话说破。 恭辞岸追问,“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解裁春探出另一只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头,“背信弃义的人,来执行他迟误的承诺。”苍白的面容表出淡薄的笑,“罢了。” 反正她经受过的灾难,教会了她,将一腔期盼投放到他人身上,就注定要承受辜负。 “你干什么!”理当被摆布的成员,跳脱规划好的剧目,要负责指挥的编纂者动怒,恭辞岸怒叱道:“掉下去,你会死的,尸骨无存!” “你错了。” 命悬一线的女子,直视着处在安全地带的尊者。 从头到尾,都是如此。她脚下浮空,他脚踏实地。他在台上站着,她在阶下跪着。她脚下绑了石头,被乡亲们扔进洪流。他在安全无虞的堤坝上奔走,目睹她葬身鱼腹。 “那个被献祭给河伯的孩子,早就在冰冷的河流里溺死了。活下来的,只是方外之人解裁春。” 言毕,她挣脱开恭辞岸的手,跳下柱石。
第137章 王权富贵尽成空作茧自缚,莫过于…… 作茧自缚,莫过于称呼现如今的线瑶台了。 累世罪业积攒的成果,堆垒出九重霄这个庞然大物。他们击杀、铲平,从此颠覆了人生的对象,从各式各样的悲苦里存活下来的幸存者,逐一聚合,推动了灭世之灾。 于是宏图霸业付之一炬,王权富贵尽成空。 是来的太早,还是太迟? 总之没有一个人会为自己的行为后悔。 要悔,也不是假惺惺地掉几颗鳄鱼眼泪,向自己毁灭了家庭的受害者们磕头告罪,而是悔恨没有尽心尽责地斩草除根,绝不叫他们有一丝一毫反扑的机会。 像那群只配用来提供消遣的贱畜们,竟然敢胆大妄为到覆灭掉他们的千秋大业? 贱畜们怎么敢? 猪狗们怎么配! 要知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合该剁了贱畜们的脚,砍掉他们粗鲁的下肢,只留下一双用来劳碌的手,和一张只会用来恭维的口舌。 每日低头哈腰,时刻铭记他们的罪责。 认清现况的使者们,不能接受荣华富贵被剥夺。 他们能肆意毁坏别人所有,不代表能坦然面对自己享有的被捣毁。 然后发疯、自残,互相残杀,撕破脸皮,欲要和崩坏的大道一并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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